正文 第一百九十七章 魉雀的悲啼(1)只想和你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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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经沉浓,杯盏已干。劳累了一天的诸人都已经倦容满溢,正准备散了各自休息。忽然见院中一个白影渐行渐近,冬宁也!他已经褪下玄衣,改着白衫,对襟的长衫散漫如云,纤长的腰带飘渺随风。他长发高束,发丝掠动间,更胜花影。面上已经没了尘霜,却更是阴霾。眼眸清冷,寒霜之气绕体而氲,凉意四溢了开来!
“你怎么……”执没料到他竟会此时出现,不由的张口轻问。
“我来致谢!”也淡淡的说着:“若不是因为在座诸位,我今日回不来!”
这个‘谢’字之后,必是大有玄机!诸人惧是了悟,冬宁也不可能只是为说一个谢字而出来!这实在是有违他的个性!
屋里静谧了下来,皆是等他的下文。执看他神色有异,知道他是因为影西的事受了刺激,不由的离座而出:“你不必担忧,我已经传令下去!明日就大举进攻,我亲自督战,定要生擒得凤翼栖梧,为影西解得咒法!”
“太慢了,龙部虽然擅战,但要全取夏拓,非数日便可得!”也看着歪倚在那里的桢罗:“那更接近神的人,一定也在凤翼山!”
“什么更近神的人?你在说什么?”执一时有些难懂,问着。
“不错!正是在凤翼山!”桢罗迎着他的目光:“还要去么?”
“当然!”也略是向前几步:“不过这一次,不是偷偷摸摸的去!”
若月一下子便明白,他谢字之后的意思!他是来通知他们,接下来他要做的事!他几步切近来,低语着:“冬宁也,你不能……”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也生生的打断了。他想要阻止也所说的话,还是被他一连串的冲出了口。
“明日便要龙部,玉部,皆数撤离归北!我要驱使冬宁眠兵,将夏拓夷为平地!”也面无表情,一字一句的说着:“我来通知诸位,速离此地!”说完,他头也不回,便向外而去!
他的话不仅令若月休淮大惊,就连执跟净,无为等人,都不相信般的错愕了起来。休淮再是隐忍不住,直站了起来:“冬宁也,你站住!”她直冲了过去,一步便拦到他的身前:“你可知这样做的后果!”
“星云四城,我归还给你,当作此行的谢礼!”也看着休淮,不为所动的低语:“如此可满意了?”
“我前来救你,并不是因为此事!”休淮指尖微颤,压抑着内心狂涌的怒意:“我抛却前仇,是应思清之请。还有就是,我以为你稍有人性,略知情意!我来救你,并不指望你能因此与夏拓化解干戈。只希望你能因维护些许情意,不至与夏拓凭添新怨,以至战屠连天,祸乱四起!却是想不到,千辛万苦救回来的,却是一个戮魂之心更胜从前的孽障!”
“春播休淮,你说什么?!”净不由的怒喝道,执一把扯过净,他盯着也:“你真要这样做?!”
“我当真要这样做!”也淡淡的应着,回眼看执:“执哥哥,你也要拦我么?”
执轻轻的摇头:“我自然会助你,不会拦你!”也掌国数百年,一直是以己力而服众妖,从未象先王一般驱驭眠兵。冬宁的最强武器,一直是沉睡在冬宁山的顶端。如今,他要这样做,也是被逼无奈!是啊,被逼无奈,被这世间贪得无厌的妖怪们,逼到走投无路的境地!
也轻轻的颔首,不再看休淮,也不再看任何人,径直便向外而去!
“冬宁也!你回来!”休淮不甘心的要追去,被一旁的执手快的拉住:“他来通知你们,便是情意,你不懂么?”
“冬宁执!”休淮盯着他越行越远的身影,怒道:“你也疯了么?魉雀易放难收,所到之处,皆无魂灵!你们的母亲因何身死?你最是清楚!你此时不拦他,到时世上便是人间地狱!”任是她多么的沉静内敛,此时也是暴跳如雷,她看着一脸平静的桢罗与龙璃,低吼着:“还有你们,到时全都在劫难逃,现在居然还能安座在此!!”
“哼!”桢罗淡淡的笑着:“我早知就有好戏开锣,没想到真是绝佳戏码!”她转脸向着龙璃:“小子,你不怕么?”
龙璃环着双臂,一脸的平静:“我只管思清,别的一概不管!”他挥手示意洛瑶过来:“让秋执部属星夜退离临境港,不要再入东南之地!”
“大王!你不回去么?”洛瑶急道:“若是眠兵真出,这里不能再待了!”
龙璃轻抚着眉:“我刚说的你没听到么?”他微倪着桢罗:“那家伙必是不肯走,我只好在这里多盘恒几日了!”
休淮简直是惊呆了,秋执龙璃,他究竟在想什么?他全无惧意,平静得让她完全猜不到他内心所想,是了,以前太看轻他。以为他太过年轻,传闻太是言过其实,面对思清,喜怒皆形于色!但关于魉雀的事,他就算未是亲见过,也定是从父辈口中得知过。地是现在,他竟然是如此,竟然还要留下!
桢罗轻笑出声:“我早说过,你有一双好眼!”她的话中充满了意趣:“你越来越有趣了!”
“废话少说!”龙璃站起身来:“快点回去,让思清出来!”说着,他向着执一拱手:“夜深人倦,小王先行告退了!”说着,他掸掸衣袖,径自带着洛瑶离去了!
执并不拦他,只看着休淮:“你要去便去!南北之事,本就与你东国无干!”他抬眼看倚在一旁的若月:“你心里明白,他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什么!”说着,他挥开休淮的手:“上次一役之后,他已经表明态度,无意再争讨杀伐。激起他戮魂之心的,正是因为那些不记后果的巧取豪夺!”他拉着净出了门口,看着层层下压的黑云,人间地狱?!早就是了!
他何尝愿意让也如此?但是,他又怎么能拦他?自他愿意割舍双目开始,就没有人可以再拦他了!
休淮怔怔的看着他们离去,偌大的殿堂里只有她与若月两个人!她做错了吗?救助冬宁,原本就是大错特错吧!她回眼看若月,后者正静静的看着她:“我们回去吗?”若月轻问着。
“你为什么不拦着他?你的话,或者他还能听进几分!”休淮怔怔的看他:“你为什么一句话也不说?”
“执说的没有错!逼得他如此的,正因为我们与夏拓的巧取豪夺!”若月看着院外深浓的暮色,轻轻的叹息:“冬宁也不是没有情意。而是,他的情意太执着!我真羡慕他啊!”
“什么?!”休淮错愕着盯着他的眼:“你也疯了么?竟说这样的话?”
“我希望我也是疯的,那样或者会更好!”若月回眼看她:“冬宁也是因女桢而去人类的世界,但回来之后,却并非是因为女桢!他为什么会向东国开战,不是因为我们试图去破坏女桢,而是因为,我们要伤害影西!战争的避免一直是可以的,主动权在我们,是我们逼得他动手!是我们,忽略了他的情意!”
休淮一下子呆怔住了,她明白了若月的意思。若真是这样,实在是太可悲了!她看到若月眼底的落寞,那一直被她刻意忽略的落寞,此时正如烟般的在她的内心深处弥漫!她一直是想重得女桢,她一直认为,除了东国以外,再没有任何一个妖怪配得到女桢强大的力量!因为,他们不具有人类的心,他们只知力量的强悍,却不知以力量来成全!他们只会贪图力量所带来的快意,却不懂得以力量来保护柔软的情怀!他们得到女桢,只会令这世间更纷乱,怨怼丛生!所以,她才会,要去破坏这冬宁也所带回的女桢之魂。所以,她才会想杀掉来到这个世界的莫思清!是她错了吗?冬宁也,短短的人类世界之行,就可以让他如此的变改么?是她,忽略了,他的情意了吗?
休淮怔怔的,忽然间,她的眼底,陨下泪来!这样的冬宁也,实在是太悲伤了,他这样做,得不到他的爱,只是万劫不复而已!是她,还有夏拓风夕,将他一步一步,推到这样的境地!
若月惊住般的盯着她的眼,她哭了!她竟然流泪!他一直以为她心坚如石,决不恸哭悲伤!因为眼泪,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她总是强制着让自己顽强,绝对不肯,将脆弱的一面展示人前。就算面对的是他,她也一向平静坚忍,但是现在,她却哭了!她的泪落下眼来,却是濡湿了他的心,让他不由的,颤抖了起来!
他直起身来,慢慢的贴近她,低声的说着:“我再去找他,或者,或者……”
“不必了!”休淮忽然倚向他,贴向他的胸口,涰泣声自他胸前闷闷的传出来。不必了,她浑身的无力感让她难以支撑,忽然发觉,自己也是如此孱弱不堪。她所想保护的,所坚持的,不过是面前的温暖,轻柔的抱拥,是她不知珍惜,是她一直忽视!是她,做错了!她慢慢的伸出手臂,环过他的腰,贴紧他的怀。多少年来,她一直想这样做,她只是不敢,怕自己的软弱,让东国失了信仰!
“休淮!”若月感觉到她的泪水,她的暖!他动容颤抖,眸间,却是温柔!这样已经足够,对他而言,已经是完满!为什么让他等这般的久,直到绝境的边缘,陨落的瞬间!直到他的心,都已经快要枯死!但是,还好,还好!有这样的拥抱,这样的依偎,就算成为魉雀的口食,他也再无愿念!
执上得楼来,果见也正倚坐在厅室。他歪靠着高椅,手中执着小小的玉杯,他的眼向着窗外,看着外面的树影婆娑。有风轻轻的送涌进来,卷起窗边的纱幔,略略的摆动着。
“我已经急报给各部,让他们尽快撤离!”执低语着,坐在他的一侧。
“哦。”也轻轻的应着,并不回眸。
执看着他,一如往常,平静寡淡。半晌,他终是忍不住问着:“你,可有把握!”他本是不想问的。但是,因关切而生的愿念让他的身体疼痛的难忍。再是忍不住的开口问着!
“执哥哥!”也回眼看着他,忽然问着:“你很疼吧!”
执一怔,不由的颤抖起来,他的眼眸如此的清远,荒芜得让执痛楚!很疼吧?!他这般随性的轻问,淡淡的轻语,却是因为,他感同身受!
“也……”他艰涩的开口,身体的挣扎却更是不休起来。也拉回了眼眸,继续看着外面的夜色,很疼,现在的他,非常非常的疼痛!就算吞吃再多的灵魂也是无用,这种疼痛的感觉,与他紧密相连,挥之不去!
他只想要胸口的一丝暖意,只想与她相伴左右,只想隐在远北,平静度日。只想这样而已!他已经无心再争讨杀伐,无心再平荡天下,无心再强压各妖。为了守住这丝微暖,就算要他从此不食生魂,他也愿意!但是,偏就这样,也不肯成全!一定要掠夺他最重要的东西,泯灭掉他身体里最后一丝温暖!一定要将他赶尽杀绝,一定要他陨落地狱!那么,好吧。他就去死,跟她一起!拉着所有夏拓的人一起!他要让他们,给她陪葬!
“女桢说过,在凤翼山的深处,有比栖梧更接近神的人。或者他可以解除影西身上的咒法!”也轻轻的说着:“但是凤翼山在夏拓远南之滨,再去而复返,等同做梦。除非灭绝夏拓,我才能长驱直入。我要倾荡夏拓,最快的方法,只有唤醒魉雀!但是,诛尽夏拓,同宗的凤翼定是不肯再救影西!”
执心中的疑问,也正轻轻诉来。他转动着手中的杯子,轻抚着上面的镂花:“知道他们在那里,我总是要试一试!能救便罢,若是不能……”他轻轻的叹息:“我是怎么也不会放开她的!”
他明白这意思,他早就明白了。自从他说,女桢可以不要,但是影西,他却是要定了!从那时起,他就明白了!他是怎么也不会放开她的,说他自私也好,执着也好,愿念深重也好!总之他是不会放开她的。他们是没有来生的妖怪,所求的,只有今生而已!
二人正说着,忽然自厢阁里传来轻轻的悉索声,也知道是影西醒了。执了悟了站起身,向外而去。也几步走进厢阁,一把握住她摸索的手指:“怎么又起来了?!”他微微的蹙着眉。
影西大睁着眼,辨清是他,不由的笑着:“我,我只是想找杯水喝!”她轻轻的说着:“你怎么还在这里?不是让你去参加宴会么?大家辛苦的把你救回来,你不露面怎么行?”
“啰嗦!我去了,这不是才回来了!”他嗔着,言语却是低柔,将桌上的茶倒了给她:“喝了就快点睡觉!”
“知道了!”她早就习惯了他霸道的表达方式,满满的饮了一盏,笑着:“思清还好吧,我想见她呢!”
“这晚了,她早就睡了!”他抱过她:“这时还想东想西,你又皮痒了是吧!”他低语着,却因她的存在而平静了下来。他抚着她火热的脸颊:“快点乖乖睡觉!”
她感觉着他四溢的凉气,安定了下来。有他在,她就觉得很平静。她偎着他,任由他紧紧的拥抱:“放心吧,我会好起来的!”她轻轻的安慰着他:“你看,这会我就好很多了!”她的手握着他的手指,低声说着:“我答应过你,所以,我怎么也不会死的!”
“嗯!”他应着,埋首在她的颈间,低低的说着:“影西!”他忽然叫她的名字,在她的耳畔。
“嗯?”她应着。“想和我在一起么?永远的,在一起!”他忽然问,轻轻的吻她的脸颊,郑重其事的问她:“想吗?”
“当然了!为什么突然又问?”影西微嗔着:“下地狱也在一起,早说过的!”
“没什么!”他低低的笑,身体被温柔平静而涨满,他更紧的抱她:“聂影西,你跟我,一起下地狱吧!”
她浑身一震,泪夺眶而出!多么美妙,如此的誓言!她一直说,要跟他一起下地狱,他从来不肯!在生死的关口,他总是想推开她,想给她最终活命的机会。这是他对她爱的表达,殊不知,她所愿的,就是要跟他在一起,活着,或者死!她想要他的全部,哪怕是最晦暗的部份,她终是等到了,这份完整!她就是这般自私,想完全的占据他的身魂,她不要孤单的飘零,只想与他,在一起!
她的泪水滴在他的手指,她的笑容却是灿烂,她贴紧他的脸颊:“冬宁也,我就跟你,下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