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自己受伤耽搁了几天时间，让苏涣右手的怨越发厉害。又因为那片刻温存，小黑觉得自己可能是发了昏，不敢再以人的形态去面对他。甘心缠在苏涣的左手上，做了个装饰。
    苏涣因为怨气太重要以灵气压制，不能过度劳累，只能拦了一辆顺路的货车，坐在一堆货物上摇摇晃晃的去往昌乐方向。
    小黑此刻下巴贴在他的骨节上，四只小爪子扣着他的皮肉，被袖子遮了一半，另一半在外边晒着太阳。本来趴在苏涣手上的姿势就已经够舒服了，又加上晒着太阳，小黑睡着了，甚至鼓出了鼻涕泡打起了呼。
    车顶还坐着一个押车的小伙子，看起来十六七岁。原本想跟苏涣搭个话，结果看他阖目打坐不言语，只能识趣的闭了嘴。转而注意到他的手。一身素白道人的打扮，却为何左手上有一只黑色的龙形装饰。那东西不知什么材质，感觉像是磨砂的黑曜石，做工精良，每一个鳞片都精雕细琢，头部复杂的轮廓雕刻更是如此，甚至那细小的角也雕了出来。
    可他总感觉这东西在呼吸。
    苏涣注意到来自一旁的目光睁开了眼，拉过袖子盖住了手。小黑的鼻涕泡被戳破，在袖子下迷迷糊糊睁开眼，抬起脑袋只看到了白茫茫的一片。
    那小伙子觉得自己失了礼，急忙尴尬的笑了下，转过身跟车夫搭话去了。“二嫂家的虎子找到了吗？”
    车夫循声抬起头，听到内容后摇摇头道：“没有啊，那臭小子，大早晨跑出去也不跟家里打声招呼。二嫂家那一条胡同，加上虎子拢共有六个孩子不见了！”
    小伙子一听数量吃了一惊，往前挪了挪身子问道：“这么多？！这都几天了，报官了吗？”
    “报了！官府说守城的门卫看到他们去了东边老城遗址，你说他们………唉……”
    小伙子吃惊的张着嘴道：“东边？东边那里不是齐王旧址……他们去那干什么？！”
    “谁晓得啊！城楼的守卫说，最近一到夜里就看到那里点了灯，并且吹拉弹唱的很是热闹。可是你也晓得的，那是出了名的鬼宅。”
    苏涣微微歪过了头，似乎很在意他们二人的谈话。
    小伙子趴在了货物上，让自己更接近车夫，道：“官府没派人去找找？”
    车夫叹了口气道：“去了几个人，也没回来。再派人就不敢去了。他们晚上站城头看上一眼，就吓得屁滚尿流的跑回来了。”
    “啊……那虎子他们……岂不是凶多吉少……”
    苏涣突然道：“此地可还有齐王旧人？”
    “啊？”小伙子回过头，似乎不相信是这个一直沉默的白衣公子问的话。想了半天不明白的摇了摇头。
    车夫回过头看了一眼苏涣，道：“看公子这么年轻，怎么还知道昌乐的齐王？是什么书上写的吗？”车夫自顾自的问。
    苏涣不答，看车夫也就三十多岁。他回这话，应该是齐王一脉早就不在了。
    车夫接着道：“齐王封地早就不在这里了。而且新皇登基后，撤销了齐王封号，也没有齐王了。那宅子是百年前的齐王旧宅，听说闹鬼闹的凶，最后连昌乐城都往西移了几里地离得远远的。”
    小黑从袖子底下露出了头，忍不住问道：“闹鬼？闹的什么鬼？”
    小伙子觉得声音不对转过头，正见着白衣道人右手拍在了左手上。
    “传说是齐王郡主被男子欺骗感情，伤心郁结，身穿喜服自尽了。自此怨气久久不散凝结成厉。”
    小黑一算时间，百年前，不就是苏涣还没上山的时候。他姐姐还是齐王世子妃，那欺骗郡主感情的，不就是……“嚯，上仙以前……”
    苏涣低声的道：“闭嘴。”
    车夫接着道：“还有些关于鬼新娘的坊间故事，讲的跟真的一样。”
    小黑从他的指缝里钻出来道：“说来听听。”
    小伙子又看了一眼苏涣，见他一甩左手背在了身后，没张嘴却发出哎呦一声。小伙子以为自己听错了，重新趴在麻袋上。
    车夫赶着马车，仰着头道：“听闻之前街边小巷会有红包放在地上。如果是有年轻男子捡到，没有几天就会有自称齐王府的人前去提亲。刚开始还有人挺乐意的，虽然知道是去结阴亲，但好歹是齐王家的郡主。可阴亲是结了，街上的红包却依然在，还是会有王府的人前去提亲。大家心里这才起了疑，再没人敢去捡地上的红包了。而且人们发现，齐王府找的都是十七八岁体貌端正还未成亲的年轻男子。直到有人说在王府后门见到里面的人抬着尸体出来，才知道那些被找去当驸马的，结亲当晚就惨死了。后来昌乐城里，到了那个年龄段的男子家里，父母都在着急操办婚事。久而久之，成了昌乐的习俗。”
    小黑一愣，十七八岁体貌端正？说的不就是……
    苏涣问道：“结阴亲是？”
    车夫道：“就是为那些还未嫁人就去世的少女找一门亲事。要么是活人，要么也是刚巧那个年纪去世的男子。但是尸首不好找，活人倒是多的很。那郡主本来就是因为感情问题才自杀化成厉鬼，大概是想结了阴亲能化解其怨气。结果适得其反了。”
    小黑突然在苏涣身后模仿他的声线道：“那个欺骗郡主感情的人坊间可有传闻？”
    苏涣想捏住这多话蛇的嘴。
    车夫摇摇头道：“这个可没听说，具体是谁也不清楚。能跟郡主有交集的，肯定也是官宦子弟。不过我出生的时候那地方就荒废了，这些坊间传闻也都当成是吓小孩子的故事。那宅子我路过一次，阴森的很，周围贴满了符篆，没有搞的也像有一样。”
    苏涣道：“我们会经？”
    车夫摆摆手道：“不会不会，东边的城门申时就关闭了，进出不得，我们从北门进。”
    苏涣点了点头，又想到了什么接着问：“昌乐可还有姓苏的大户人家？”
    车夫回问道：“姓苏？公子所谓的大户人家是指？”
    苏涣道：“有田地或者靠荫封而在的官宦家。”
    车夫想了想，道：“城里倒是没有。不过在招虎山凌云观却有个苏家祠堂，不过打点的都是道童们，也不知道是不是公子要寻的苏家人。要是公子有时间，可以去凌云观走一遭问问道长们。”
    苏涣垂下眼眸，喃喃道：“招虎山嘛……”
    车夫笑着道：“我们昌乐的招虎山风景甚是优美，公子去的时候也可以顺势游览一番。”
    “多谢。”
    到了城门外，苏涣与车夫躬身道别，便站在城墙边，看着他们马车的烟尘逐渐远去。周围进城的人熙熙攘攘，苏涣端着手扶着城墙往一边走了一段距离避开人群。
    小黑听到四周人声渐渐远去，忍不住问道：“我们为什么不先进城吃点好吃的？”
    这才几步，苏涣就感觉像是走了几百里路一样力不从心。身体终是不支的歪靠在城墙上，捂住了自己右臂，咬着唇道：“先把怨解决。”
    小黑在他的左手上，碰到的一瞬间自己也惊了一下，又这么烫。他急忙从左手爬到右臂上，变大了一些，缠住了他的手臂。用自身冰凉的体温帮苏涣缓解一下。他从袖子下昂起头道：“你把人家郡主怎么了，能这么恨你？”
    苏涣确实因为小黑收紧了身体帮他缓解了部分疼痛，紧蹙的眉头舒展开，呼出一口气道：“不知道。”
    小黑吐着信子，眨着眼道：“不知道？结阴亲都化不了的怨气，可见对你用情至深啊。”
    苏涣侧身靠在墙上，仰头看着天，觉得小黑废话着实有点多。他如果能郡主熟悉还好，起码晓得应对方法，现在……
    小黑看到了苏涣因为疼痛，脸上渗出了密集的汗珠。有些心疼的又盘绕了一圈收紧身子，紧紧的裹住他的手臂，缓缓散发出灵力来帮忙抑制他的疼痛。小黑关心的道：“马上就天黑了。听那车夫的意思，王府那里很是凶险，你身体可以吗？”
    正因为离的近了，苏涣感觉似乎有一条线束在他的右手上，埋进他的骨肉里。另一端，正被人慢慢拉扯，引着他过去。
    苏涣合上眼，暗暗用灵力压制住右手的不适，也能感觉出小黑散发出的灵力在帮助他。他道：“我无大碍，你还没恢复，也谨慎些，不要再过度消耗灵力。”他自行调整了呼吸。虽然右手肿胀疼痛，但是两股灵力灌输进去，舒畅了不少。他站直身子，表情也恢复成以往的平淡。缓缓睁开眼眸时，已经没有了之前的痛楚，又是之前那位白衣出尘的离忧上仙。他端着左手，右臂袖子下突出了一大块很不自然，可依旧也没阻碍他背对阳光时散发出的那股灵光。苏涣迈开步子，背对着西下的夕阳朝东边走去。
    小黑在袖子下叹了口气。若是要一直这样保持，怕是到了晚上与那郡主正面交锋，会因为灵力消耗而身体有损。正事在前，小黑决定还是放下其他的情愫，先联合起来一致对外才是。
    他身子一松滑下苏涣的手臂，落地的时候，已经变成人形重新站了起来。上前一步一把掺住苏涣，道：“不用勉强，也不用一人面对，你还有我。”
    苏涣转头对上他的金色眼眸，心跳莫名顿了一下。他抬手捂着胸口，道：“你灵力恢复了？”
    “嗯，晒晒太阳好的快一些。”小黑笑的露出小尖牙，手里用力的撑着苏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