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人听着更得意了，当别人赞他一样，得意洋洋的说道：“贫道从小就觉得畜生比人可爱，直来直往。哪像人，说一套做一套，今天还跟你推心置腹，明日便背后捅刀，翻脸比翻书还快。”
    皇甫青林越听越觉得不对劲，不知这道士对人类没有归属感还是一时图个嘴炮痛快。
    鹿双双哼声：“你以为动物就比人强吗？弱肉强食，平生只为那点儿吃食厮杀，自己下的崽子生出来就丢了，确实好生直截了当。”
    道人不服：“人还不是一样？不想养一样丢。”
    鹿双双嗤笑：“那样的人都淘汰了。我师叔祖说过，优胜劣汰，活下来的都是懂得照顾妇孺，建立秩序依仗秩序之人，这就叫文明法则。”
    “胡说八道！”道人气的跳脚，就差回过身来跟鹿双双对峙。“你知道什么，天翻地覆遍地灾荒的时候，人尚且不如畜生。什么文明，都是狗屁，死的最先是妇孺！什么秩序，什么规则，一文不名。你今日信了遵守了，明日你就在死人坑里见了跟你一样傻的。你信也不信！”
    鹿双双反击：“你这是混淆概念，我师叔祖说……”
    “双双，你师叔祖说，你现在好好看路，又要踩坑了。”皇甫青林一句话打断了她，鹿双双虽然有点儿上头，好歹还知道听话，哦了一声没再说了。
    道人气得直哼哼，听皇甫青林不叫她说了还很不开心，气鼓鼓的道：“你莫要拦着她，这小姑娘既然想跟我辩，我便再辩上一辩，好叫她明白她做的是青天白日的大梦。”
    皇甫青林大体上已经知道了，这道人情绪如此不定，怕是有过什么不好的经历。再多说无益，引出什么争论或者就地打起来，在这罅隙裂缝中实在难处置。故此他坚决要鹿双双闭嘴，莫把道人惹急了。
    鹿双双听了深吸一口气，愣是憋着没出声。道人还欲再说，一直默不作声的澄江突然道：“道长，不知你道号如何称呼？”
    皇甫青林心道，真是好生硬的话题转移技巧。
    道人听了显然一愣，没想到有人问他名字，听出澄江的声音后他颇有恼怒，道：“你休要把话岔开，我的名字又不重要。”
    澄江哦了一声，却道：“那道长道号是？”
    道人一噎，像是一拳打在一团棉花上，闷闷的半日不吱声，半晌才道：“贫道小春。”
    “噗。”
    不知道哪个弟子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人登时恼了：“贫道就不能叫小春吗？”
    “没有没有，我就是刚刚咽口水没咽好，不相干不相干。”听声音就知道，此子是离恕，连同澄江转移话题二连问放一起笑了。
    谁会信这种鬼话，小春道长立时又不开心了，低哼：“贫道也年轻过，怎么就不能叫小春了，年轻又不是你们这些毛孩子独有。贫道年轻的时候也是很俊的人，师兄弟们都不如我俊，那时候我师父在k……”
    不知如何，话音戛然而止。
    离恕事不嫌大，忙着追问：“道长师父怎么了，快说快说。”
    “说你个头，我师父岂是你该议论的，小毛孩子不够辈分。”
    唯有鹿双双小声的嘀咕：“一把年纪，还傲娇上了。”
    “喂，小姑娘，我可听到了。傲娇是什么意思？”
    鹿双双立时道：“夸你俊！”
    小春道人听了果然笑逐颜开，欣然道：“算你还有点儿眼光。”
    这不是傲娇是什么。皇甫青林琢磨着刚刚小春道长说的他师父师兄弟之类的，应当不是作假，这大约是他真实经历。提到人和畜生时又那般偏激，年轻时候经历不很美好。故此，倒是有一点可以肯定，这道人从前一定有过心理创伤。
    且，还没有人帮助他疏导过，故此都一把年纪了，提起来还是这般偏激，跟个认死理的孩子似的。
    大约是这道长的名字实在讨喜，众人也摸透了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再之后的一段路虽然仍有人与小春道长搭话，说的都是些插科打诨之类，完美避开了他敏感的话题，没再叫他跳脚。
    皇甫青林听了一路，老怀欣慰，我北天派的少年们果然成长环境积极阳光，都知道体谅别人的难处，长大了一定会成为修真界的栋梁之才。啊，可都是我（看着别人）教的呢。
    这五里缝隙中的路，适应了前面一段后众人逐渐速度加快了，如此，半个时辰左右终于见到裂缝对面的光亮。鹿双双小声欢呼一声，直道可算到头了。
    道人又傲娇的哼道：“天黑前能出来，你们脚程还不算慢。”北天派众弟子忙着快些走出裂缝，没人搭理他这一波傲娇。
    如此，又过了不到一刻，压阵在最后的元诚也出了罅隙。只见这路的尽头呈两山环抱之势，目之所及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便在他们眼前是一条甚为清晰的路，想来是有人开出的一条路，约莫三人可并肩而行，颇开阔。路两侧隔几步便有一根老木桩，一握粗细，高可及膝，显见也是特别埋的印路之用。
    众人在黑暗中走了太久，需要闭目调整片刻适应外面的光亮。有先恢复好的便开始协助离恕离忌二人清点人数，趁此间隙，皇甫青林走到小春道长身侧，问了个他从进缝隙就想问的问题，他道：“道长，那山口树上守门的畜生当真是猴子吗？”
    小春道长眉上一挑，脸上的褶子皱到了一处，反道：“不是猴子那是什么？”
    “听说有种叫做哈噜的东西，叫声也做那般。”
    小春道长面不改色的道：“没听过。”
    皇甫青林微笑：“随便聊聊，不知道也没关系。只是听说那哈噜有毒，若被抓了当要小心救治方可。”
    小春道长点点头，没言语，甚至都没有多看一眼他那尚且缠着棉布的手臂。皇甫青林心里更加肯定了，那恐怕真的不是猴子。一般人听说自己说的猴子其实是个有毒的东西，还被抓了，不是该马上打开伤口查看吗？哪怕有一丝可能也不该动都不动。他分明是知道那究竟是什么，还知道自己没事。
    皇甫青林又道：“另有一事，此处既有人迹，今夜不知可有屋舍可宿？”
    小春道长淡然道：“我怎么知道，又不是我家。”
    皇甫青林脸色当即变了：“道长的意思，这里尚有人住着？”
    谁料小春道长突然笑了，笑的很是幸灾乐祸，他道：“人自然没有，房子却不是空的。到时候再说嘛，来都来了，趁着天色还早，早早赶路吧。”
    说罢他一甩道袍，从褡裢里有拿出了他的布幡，径直到最前头走了，边走便唱：
    卦问前程，身陷囹圄，寻人找物，相看姻缘，逢宰遇难，祛病增寿咯！
    皇甫青林算是体会了一番被人气的牙根发痒的心情，幸好他还有北天派掌门师叔形象需要维持，忍了忍，对澄江道：“你说我现在要是想揍人，走过去到把他套麻袋扔路边喂野狗需要多少时间？”
    澄江：“……你一辈子？”
    “为何？”
    “你都说了，八成不会动手了，师父是什么样的人我还是清楚的。”
    “为师竟是这样的人？”
    澄江诚实的点头：“我师父就是这样舍不得打一个毫无修为的嘴炮的了不起的人物。”
    皇甫青林奇道：“你知道嘴炮什么意思吗？”
    “知道，虽然打不过你却想要你听了我的话就很不痛快的意思。”
    皇甫青林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澄江的头，差点儿够不着，心道这孩子怎么就这么高了呢。心里满意得不得了，我徒弟可真棒，跟我年轻时候一样幽默。
    摸了一把他不情愿的徒儿，皇甫青林叫他凑近些，在他耳边如此这般的说了一通。澄江了然，转身走到后头去寻元诚和海棠了。
    皇甫青林快步跟上摇铃唱卖的道人，竹骨扇刷地展开了，嘴角弯出一道不真诚的弧度，心道：“倒让我瞧瞧，荒了的村庄里现在住的到底是鬼还是妖。”
    强调了半日没”人”住，不就是这个意思吗？当这哑谜真的不好猜吗，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