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谭笑笑，黎生剑挂在腰间露出来一个剑柄来。坦白说皇甫青林不太喜欢他这种公事公办的笑，笑了跟没笑似的，特别渗人。这么久以来他也只见过几次元谭情绪外露，大概还是因为原来的皇甫青林跟元谭的交情不错。
    毕竟，他是扶着被越十四打吐血的皇甫青林回家的人。
    “多谢小师叔。只是我走的有点儿急，元莘还劳小师叔知会一声。”
    “……好。”总觉得答应了什么不该答应的事儿。
    “还有一事，李如意可是时常进天一阁浏览借阅？”
    皇甫青林不知道他为何这么问，点点头道：“虽然被废过修为，近十年来他也重新修炼起来了，练气的修为在离字辈不算低了。我便允许他每十日可以进天一阁两个时辰。此事有异？”
    “既是小师叔首肯，便没事了。此子修为不俗资质尚佳，可惜有明圣笔之事在前明珠蒙尘了。此间事了寻个机会，便让他下山吧。”
    皇甫青林心里咯噔一声，李如意是纯粹躺枪，明圣笔之事跟他毫无关系，原著里他因为跟主角交情不错，在主角被逼叛出北天派时候二次躺枪不得不走。可现在元谭却在什么都没发生的时候就有这个意思了，果然是因为他的介入让李如意可以去图书馆自习改变了剧情了？
    或者说，元谭认为就算是元诏再性情古怪也是北天派的峰主，元谌不在了元谭就没有必要为一个不相干的人让元诏不痛快了。
    皇甫青林深深的看了一眼元谭，道：“待我从春园回转，再知会他吧。”
    元谭道：“如此也好，师叔不在门中之时叫他多代管一段儿时间暮松峰，也是全了当初元谌拳拳爱护之心。”
    两人又话别几句，元谭拱手道：“师叔一路多保重。师叔，请。”
    这是让他先走的意思啊，皇甫青林一点儿不耽误，依样还礼，解下身上佩剑御剑而起，片刻间消失在了苍翠山色之中。元谭远远的看着他走远了，这才假咳一声，转身道：
    “元莘师妹，此来是为寻青林师叔，还是寻我？若是寻青林师叔，他已经走了。若是寻我，可以出来了。”
    他话音方落，眼前的老银杏树上便传来一声女子的冷哼：“你管我。”
    那声音北天派无人不知，正是北天派十二峰比圆峰峰主元莘，传说中门派不能惹长老排行榜中排第一。窸窸窣窣几声响动后，元莘从树上一跃而下，一身利落装扮，手上提着包袱，看情况是要出门的样子。
    “师妹什么时候也有了在树上偷听的喜好，我以前可不知啊。”
    元莘一点儿没有偷听被抓包的尴尬，拍拍裙褶，道：“你不知道的事情多得很，倒是青林师叔真的可怜，被你蒙在鼓里，还要为你奔波。”
    元谭皱眉，神情大为不解，问道：“师妹这是什么意思？”
    “还能有什么意思，字面意思。我北天派近五十年从没有接过春香诞的帖子，不管是凌霄贴，兰章贴，还是桃花贴。我记得故掌门曾经说过，南海沿之地太平甚久，我派中人不必再往春园。你执掌门派至今也近二十年了，从未提过此事，何以今次就特地叫青林师叔去春园呢？”
    元谭听后恍然大悟，随机有些无奈的轻笑一声，道：“师妹当真是个敏感多疑之人。”
    元莘睁大了眼啐一声，她道：“少转移话题。”
    “今日既然师妹问了，说来与师妹也是无妨的。其实并非什么特别的安排，只因这是师父临终的嘱托。我这样潦草的揭过想必师妹是不服的，故而，今天就将详情说与师妹。师妹可还记得十年前青林师叔从天一阁中醒来的情景吗？”
    元莘想了想，其实没什么特别的，说记得是有这么件事的，说记不得也对，因为她想不起来什么细节。
    “然后呢？”
    元谭见她神情就知道，她恐怕记不得很多了，便耐心的说道：“当日是我叫了诸位元字辈的师弟师妹同来，也叫了师妹，师妹还为青林师叔探视经脉了。”
    元莘点点头，这个她是记得的：“我记得青林师叔多年陷入昏迷，内耗巨大，身体内流转的灵气极少。再探之下又有他疾，师叔神识受损，恐于修行不利。那种情况，只要神识不能恢复，即便是根骨绝佳之人，此生修行也难以登峰造极。而神识如何恢复，一直是玄之又玄，故而我断定，青林师叔极可能修行之路到此为止了。”
    “是极，我也记得当日师妹的诊断，师妹确实这样说过。”
    “你少啰嗦，这与你骗他去春园有什么关系。我看他虽然神识受损，但不是个傻子，这五年来代管门派也未见差错。依我看能不能修行再进一步不甚紧要，余生在门中度过，不也是逍遥自在。”
    元谭闻得此言，心中一痛，恍惚中记起来这番话他也想对元谌说过。只可惜因他们一人是北天派掌门，一人是暮松峰峰主，各自职责所在，不能自在。没想到元莘竟然也是同样的想法，他不由得想，若是……
    “掌门师兄？”
    元谭回神，笑了笑，继续道：
    “师妹的意思我是懂的，师叔他本来是个痴人……他现在这般，也是他的选择，旁人不好说什么。只是，师妹单知道青林师叔神识受损，却不知道，他受损的神识是可以恢复的。”
    元莘挑眉，修界论医术，元莘名列前三，她当年已经诊断过的病情今日她也很确定，皇甫青林很难恢复神识，故而，她不懂元谭什么意思。
    元谭道：“至于如何恢复神识，我也不清楚，我只是按师父遗命行事。师父有命，待师叔醒来若是春园再发凌霄贴便接了，叫师叔去春园。所以，确实不是我要骗师叔，是师父的安排。”
    元莘明白元谭所说师父是北天派已故掌门，皇甫青林与他都是青字辈，故掌门确实很喜欢这位小师弟，时常说青林生的晚了，没能得到前辈掌门指点剑法，否则剑道的造诣绝对不止于此。
    后来皇甫青林突然重伤陷入昏迷，故掌门一夜之间苍老几许，可见感情深厚。临终更有此安排，也是让人唏嘘。
    只是……
    “我倒不知道春园有什么方法帮人恢复神识，掌门师兄可知？”
    元谭摇头：“医术一途师妹不知道的，我更不会知道了。”
    话尽于此，元莘总感觉元谭恐怕没说实话。她狐疑了一番，又想到自己此番的目的，恍然大悟，元谭又在转移话题。
    “哼，师叔又不是小孩子，自己的事情他自然能弄得清楚明白。既然是故掌门的安排，我便不再纠结于此。只是掌门师兄，我见你这个派头，是想独自一人上路吗？”
    元谭闻言，沉默不语。
    果然是这样，元莘心中不悦，又道：“我若今日不跟来，你恐怕立时就走了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昨天元诏刚找过你，你今日就来找青林师叔，是怕自己不在的时间里元诏多事，对不对？”
    “唔，师妹可真了解我。”
    “有道是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元谭苦笑：“即便那真的是一场争斗，你我二人，也都不是赢家。我时常想，若能换元谌安然无恙，就叫我马上远走天涯永世不能见他，我也愿意。”
    提到元谌，元莘神色一暗，低低叹了一口气，声音也软了下来。
    “若是……我也愿意。这些年来不管我怎么要求，你都我行我素，就像为元谌报仇是你一个人的事，太过分了。今天不管如何我是不会让你一个人走的，或者带我一起，或者你休想走出山门。”
    她说的这般决绝，元谭听了，只得摇头道：“师妹这又是何必呢？”
    “我也想问你，你又是何必与我为难？”
    至此，两人谁也不愿意让一步，就此对峙起来。此时又有弟子御剑飞过，惊起的飞鸟扰得那些将落未落的树叶纷纷离了枝桠，元谭望着快要落地的树叶，突然说道：
    “师妹，你能看透我的修为吗？”
    说罢，漫天的落叶突然静止在了元莘眼前，元莘大觉不妙，元谭竟然对她出手了。她立时运气于手，十指间银针乍现，流光运转，任何一枚进了经脉都能封住灵气。
    片刻之间，静止的落叶突然纷乱起来在她眼前急速卷起，似乎有什么风在趋使着它们。那风又不见方向，就像来自东南西北方，哪方都有。
    是剑气。
    元莘双手划成半圆，运气将落叶吹散。近年来她未剑元谭出手过，但是元谭初任掌门得故掌门传承黎生剑时她却历历在目。自皇甫青林重伤昏迷，元谭当之无愧是北天派第一高手。
    元莘丝毫不敢大意，奈何落叶乱人眼，她再次运气挥出一掌，这次她用了五分力，本向她奔来的落叶被她这一掌吹飞到空中，总算看得清了。
    然而，她手势未落，便察觉到了不对，元谭不见了。随机，她突觉背后一阵寒意，不待回头，便觉颈间一阵刺痛，失去了意识。
    风停了，纷纷扬扬的树叶渐渐落下了，有的落在了元莘的衣裙上，元谭立在元莘身后，轻轻弹了下黎生剑，叮的一声，落叶尽数震开。望着元莘虽然失去意识，却依旧紧皱眉头的脸道：
    “抱歉了师妹，唯此一事，我实在不能让于你。”
    说罢他从身上拿出一个传音符，捏碎之后告知将元莘带回，黎生剑入鞘，元谭不再犹豫，几个起落便出了山门。
    次日天皇甫青林去比圆峰找元莘时候他早就走的没影了。从元诚那里得到的愉悦已经被昨天的被耍消耗殆尽，元莘捏着药瓶咬牙切齿：“我给掌门师兄专门配的药还没用上，他竟然走了！”
    皇甫青林感觉他离真相越来越近：“你配的是什么药？”
    “喝了浑身奇痒无比，还能保持头脑清醒绝不犯困的药。”
    像这种毒药给我一瓶吧，哪天我看谁不爽也喂他来报复一下。掌门真是英明，好男不跟女斗早早的看穿一切跑得快快哒。
    “咳咳，办正事要紧，元莘你下次试着别下这么重手好了。”
    皇甫青林并不知道前一日元莘跟元谭还动了手，只是以为他们还在争元谌的未亡人名分。心想，元谭只是想要看起来重病，又不是真的想死。你想报复他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是也要注意一下消息的隐秘性吧，你看现在他都知道了。
    皇甫青林心中十分遗憾，跟元莘开了个药单，再三表示如果有消息一定第一时间告诉她她才放他走。比圆峰上清静的很，山阴处专门开辟了药园供比圆峰一众弟子种药草。路过与轮泉峰相邻处的山涧，皇甫青林不由自主的向下望了一眼。这里就是梦里皇甫青林与越十四一战之地，这么多年过去了，竟然一点儿没变。
    唏嘘一阵，感慨一下那么疯狂偏执的皇甫青林，突然周遭景色失去兴趣，皇甫青林解下剑捏了个诀，向前踏一步。他本来不喜欢御剑，但是这些年总是带着澄江飞来飞去也习惯了。
    踏在剑上，突然心有所感，鬼使神差的向白鹿桥望了一眼。就见桥伸向后山的部分白光一闪，有什么东西迅速的跑过去了。皇甫青林见状急冲而下，一直到后山结界处才停下，可他还是慢了，只看到一个背影。
    一头雪豹。
    他根据原著所知道的后山只有一个雪豹，越十四。越十四就是在原著里也是个背景布似的角色，只出场过几次，每次都是帮绿顶做打手。这个妖非常懒，大多数的时候都是在自己地盘上睡觉，连化型都觉得麻烦。
    可是，这个越十四却两次入梦，一次是在个到处沉尸的湖上，一次便是跟皇甫青林在这里的一战。他真不像传说中那么懒呢。
    那么，他来结界边做什么呢？
    皇甫青林百思不得其解，只是感觉事情越来越复杂了，夺朱这种背景NPC出场了，路人甲越十四也不是那么路人甲了。如果不是穿到这里，还真的不知道主线之外竟然有这么多不相干的线索。
    接下来的时间皇甫青林一直在想这些原著里没有提及的部分，越想越觉得扑朔迷离，竟然连天一阁这个图书馆他都觉得神奇起来。越十四再没有出现，他也再没有做梦，一晃之间他跟元诚出发的时间到了。

    作者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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