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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算着时间。
    外面沉闷的雷声持续了二十四个时辰，这些时辰我平静的坐在寒潭边上，对着清澈的潭水慢慢梳我散落的长发。
    一下一下，从头到尾。反复如此，梳了一天一夜。
    直到，我闻到那股缥缈的佛香。
    与往日不同，今日这香掺杂了浅淡的腥味。
    法海一身白色僧袍，眉眼深邃平和，没有丝毫狼狈。那副体面的样子绝不像挨过二十个时辰天雷的。
    他站在我身后百米的地方，与我说话，第一句竟是：
    “你那牙，可长全了？”
    下意识的，我的舌尖挑过那颗新牙，答他：
    “没有。”
    身后沉静，有一瞬，我还以为他就这么走了，想回身去看的时候，才又听到他说：
    “你走罢。”
    四周的结界撤开了：
    “待你的牙长好了，我便去寻你。”
    我扭过身子，双手撑在地上，披散的头发顺着肩头滑下，殷殷切切的看他：
    “你替我挡了天劫？”
    法海不语。
    我语气便染上了焦急：“可有受伤？”
    法海不语。
    我便仓皇从地上爬起来，扑倒他面前：“说话啊。”
    到了近处，我才发现，他那双清明藏火的眼睛失去了光泽，木然的像是行尸走肉。
    我心脏一颤，又是一涩，后来就被狂喜淹没。
    他似乎终于是撑不住了，身体几晃，侧头喷出一口血来。
    身体一软竟跌跪在地上。我慌忙去扶他，他却后撤一些，用手挡住了我的动作，弯着身子，垂着头轻声说：
    “别碰我，我身上有血，会灼了你。”
    我一怔，才瞧见他背面白色的僧袍，竟已染成了红色。
    他是拖着血走进来的。
    如此虚弱，如此……
    ——
    我朝他施了术，将他放进寒潭中，要洗净他一身热血。
    他双手合十，闭目站在寒水里，站成了一座佛像。
    四周流动的寒水浸湿他的衣衫，也清洗着他身上粘稠的血。
    我站在岸边，看着他身上升起淡淡地金光，他面色变得红润了几分，周身红色的水慢慢变浅，变浅……他不再流血了。
    即便是抗下天劫，受伤至此，也难伤他的佛骨。
    可这是千年来，我等到的，法海最虚弱的时候。我不能放过，却也不敢冒进。
    我看着金光笼罩下圣洁的佛。若是佛不再圣洁，是否还会金光罩体？
    若是，破了他的八戒，染脏他的佛骨，损了他的元阳……
    这佛怕是就要陨落了吧。
    ——
    那寒潭的的水，因为法海的血，升高了一度。
    越靠近他身边，那水便越热。
    我深入潭底，一圈一圈的搅动着潭水，让流动的水将那温度化开。
    最后在法海身后破水而出。
    化成了女样的小青。
    小青……不知有多少年没有用过这身皮子，没有做过这幅扮相了。
    法海身上的金光烫人的厉害，比他的血还要烫人。
    我狠一狠心，贴身攀了上去。
    那金光烧灼着我的皮子，灼热的痛感折磨我每一条神经，我甚至疼的颤抖起来。但我死死地贴着他，不能放手，不想放手。
    法海蓦的睁开眼，周身的金光尽数消散。
    他大力拨开我，转过身，掀起一阵水浪，他怒目圆瞪，看着我，声音沉怒：
    “你不要命了？”
    我含着满眼的泪，那是疼出来：“不要命，只要你。”
    不知是被我的话吓到，还是被我这番扮相镇住。法海怔忪片刻，目光变成我看不懂的暗沉。
    他看我良久，喉结微动：
    “青鱼，你到底想作甚？我已为你挡了天劫，如今你已再无他虑，不必这般讨好作态……且去，且行，且罢。”
    我竟从他语气中听出一丝挫败。
    可我却不打算放过他。
    “你替我挡了天劫，我理当谢你。”我慢慢脱下身上轻薄的衣衫，露出美好的铜体，眼带情丝，浅浅的勾着他，“我一小妖，却没什么拿得出手，赠你一场镜花水月，可好？”
    法海看着我，我从他眼中看不到一丝情动。
    我在他面前剥光了衣服，他却像座石头一般无动于衷。
    我的目光在他面上寻视着，试图从他的表情中找到一点欲和忍，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难道是我错了，法海对我无意？
    不可能？如若无意何至于此呢？
    可他现在的表情太冷了，仿佛真的是无心无情。
    我有片刻的慌乱，手指拂过我丰满的胸部，带着一点急切的问：
    “你不喜欢我吗？”
    “青鱼。”法海平静的看着我，“你这套皮，自己穿的舒服吗？”
    我心头一震，竟是久久失语。
    舒服吗？我虽是妖，也是分得雌雄的，如何穿得惯这女儿皮？
    “青鱼，你本不是女儿，为何如此女儿做派？！”
    像是被戳到痛处，愤怒侵占了我所有情绪，报复似的道破法海肮脏的心思：
    “女儿做派又如何？我这套皮，你不也喜欢的紧吗？若是不喜欢，为何捡我的荷包耳坠，法海，你有何理？！你有何理！”
    法海表情破碎了，似乎被我的话刺中，沉默了半晌，轻声说：
    “我早该明悟了，这些心思，终是瞒不了人的。”
    他带着一丝自嘲，抬眼的瞬间，映着潭水的波光，他说：
    “是青鱼，不是小青。我喜欢的紧的，是青鱼。”
    情劫，终究难过。
    我怔住了。
    法海眼中碎掉的火光慢慢聚拢，可我总觉得他有一些不同。像是放弃掉了什么东西一般，他张开手臂，竟然朝我温柔浅笑：
    “要勾引我的话，这幅样子，是不行的。我要看你，真正的你。西湖水底那条潜藏修行千年的青鱼第一次化形的样子，用那具身体来勾引我，才可以。”
    为什么要这么说？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不会的，如若他知晓我是要毁了他的佛骨，这会儿，我必定已经成为一摊烂肉。
    他可是法海，从不心慈手软的法海。
    我还在怔愣思忖之际，周身的气息突然变得逼兀，法海到近处，将我圈进怀里，埋在我的耳边，低声说：
    “青鱼，给我看好不好……”
    是我来勾引他的，为何现在，反倒像他在勾引我。
    罢了，无论是谁勾的谁，只要结果无异。
    我变成了男儿身，第一次化形时候的样子。
    我在佛的眼中看到燃烧的欲火，看到疯狂的迷恋。
    ——
    我……勾引了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