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与诗》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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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EERBAR的一处偏僻位置里,我面前的圆桌上摆满了空酒瓶。
手机一直在震动——是米扬打过来的——我摁下挂断键后关了手机。
大脑一片空白,意识也渐渐消退。我看不清晰周围的人和物,只有脑袋时不时的隐隐作痛还在挣扎着告诉自己——我,是个活体。
少年期的夏云落坐在游乐场的秋千上冲我招手。他的笑脸像极了深秋的暖阳,舒畅温馨。
“哥,推我,推推我嘛。”
“好。”
我欢快地向他跑去,却扑了空,摔倒在他面前的地上。
“哥~”“哥~”
夏云落的笑声萦绕耳畔,余音绵绵。
猛然一阵剧烈的头痛驱散了些酒劲儿,使得我清醒了几分。
我看了眼手表——11:20——在BEERBAR最嗨的时间,我悄摸摸逃离了狂欢的年轻人。
一个人在冷清的马路上溜达,道路两旁的店铺都已经打烊关门了。
厉风直钻进脖子,我翻起外套的衣领将拉链拉至末端。
不远处的人行横道上,夏云落正从我面前走过。他始终望着身边的冷遥,似乎我并不存在一般。
我深吸了口寒冷的空气,朝着和他们相反的方向走了去。
“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你知不知道我快急疯了。”我刚一打开门,米扬就扑了上来。“老师,你喝酒了?”
“有些头痛。”我懒懒瘫倒在床上。“我以为酒精可以麻痹大脑。”
“老师怎么比小孩儿还幼稚,要是酒精真能……”
我握住他的手腕翻身将他压在了床上。
米扬圆瞪的双眼里充满了惊恐。
“恨我吗?”
“如果……如果老师能开心,把我当作云落也……也没有关系。”
“你给我记住,你是米扬。你不是云落,不是任何人的替代。”我转身仰躺在他的旁侧。“今晚我必须得回趟家。”
“我能陪着老师吗?”
母亲来开的门。
我正好听到客厅里夏云落和冷遥的谈笑声。
“回来也不提前跟我打声招呼。这位是?”
“米扬,我的学生。”
“伯母好。”米扬热切地向母亲打了个招呼。
“你好。”母亲也微笑着给他取出了双拖鞋。“想必一定是云涯最偏爱的学生了。云涯可是从来都不会带人来家里的。”
“伯母,也不算……”
“是最偏爱的学生。妈,我只是回来拿个药。拿了就走,不停留。”
“你呀,先别着急着走,云落也回来了。我刚洗的草莓,你们一起吃吧。”
“不了,明天还要上班。”
“老师,”米扬轻扯了下我的袖子。“我就不进去了,门口等你。”
冷遥满怀恶意看了我一眼,旋即起身走出了客厅。夏云落始终盯着电视。我捡起茶几上果盘里的草莓扔进嘴里。母亲坐在身旁安静地看着我。
“吃完了。”我囫囵吞枣将最后一只草莓塞进嘴里。正逢冷遥回来了客厅。“妈,米扬还在外面等我。天太晚,路上也不安全,我就先走了。”
我回卧房取完药,拉着米扬离开了这个温馨不复的家。他的脸色不大好,手指也冰凉。
“你怎么这幅表情?生病了?”
“老师……”
“就云涯吧,我挺喜欢你这么叫我名字的。”
“云涯,你刚才进书房为什么不开灯呢?”
“摸黑习惯了。在我家我要是还不熟悉,可就白待二十多年了。”
米扬笑得很勉强。虽然他没再说下去,但凭我的感觉,他有些不太对劲。
回到共居的米扬的房子,他急不可耐帮我把药瓶放去了客厅的橱柜里。
等我洗漱完毕,他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我替他脱去衣物,他嘴里不情愿的哼哼着。我看他没有清醒,也没多理会,只为他盖好了棉被。
泡了杯热茶后我在米扬的书桌前坐下,掏出了公文包里的月考试卷。
米扬睡觉很不安分,喜欢翻来覆去的。半夜醒来也时常会听到他在说梦话。但是今晚,他出奇得安静。
时钟敲响午夜,我实在熬不住困倦了,可手下还剩有几张试卷没有批改。茶杯业已见了底。我准备去添水,一转身,米扬正站在我面前,一双眼睛通红通红的。
“今天怎么这么积极,闹钟都还没响就先起来了?”我打趣他。“赶快回被窝去,小心冻感冒。”
“云涯,我热。”
“是不是发烧了?”我用手量了量他的额头。“不烫啊。你有没有觉着哪里不舒服?”
他摇了摇头,侧身坐在我的腿上搂住我的脖子。
“云涯,我想抱你。”
“乖,让我把工作忙完。”
米扬枕在我肩头,蜷缩起的身体像只胆怯受惊的猫。
我用左手颇为费力地抱着他——虽然伤口结了痂,但仍然使不出劲儿。最后的两张试卷足足改了一个多小时。等我放下笔时,他又昏昏睡过去。乖巧安静,几乎和小时候的夏云落一样——云落也喜欢抱着我入睡。想起夏云落,我的脑袋又开始疼了。复将米扬抱回床上,重新替他盖严实被子。
我摸黑走进客厅,却在橱柜里找不见我的药。
清晨起晚了。我叫醒米扬后就匆匆忙忙地钻进卫生间洗漱。从卫生间的镜子里我看到他懒洋洋地倚在门上。他无精打彩的模样,极其罕见。
最后上班还是迟到了二十分钟。
我在签到表上潦草写下名字,顺便将月考的试卷交到了教务处。而后直奔高二九班去。尚未走到门口,就听见教室传来的吵吵闹闹的声音。
昨天的黑板还没有擦。地也没有打扫。估计今天又要被通报批评了。我颇具无奈拿起了板擦,却看到了趴在桌上睡觉的米扬。
学生们完全无视走下讲台的我,依旧嘻嘻哈哈地聊着天。
我径直来到米扬的座位旁——他没有同桌,一人占据着两张桌子。开学时排座位,米扬趾高气扬地在最后一排坐下了。他说他只喜欢那里,却用眼神告诫其他的人必须听从我的安排。
我关上窗户,脱下外套给他披上。
单薄的毛衣终究难以抵挡寒冬的冷。我打了个哆嗦,走回讲台。
板书时,身后异常的安静。几十双眼睛齐刷刷盯着我,这使得我感到很难受。虽然别扭,但幸好我还是掐着时间讲完了课。
下课铃响过很久,台下的眼睛依然没有从我的身上离开。我愣愣地站在讲台上,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多希望米扬能站起来帮我解围。
他仍在睡觉,保持着相同的姿势整整一节课都没变过。
地狱般的寂静一直持续到第三节课。
距离下课还剩不到十分钟时米扬终于醒了。他一只手托腮,另一只手的食指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桌面,是往常的吊儿郎当。
终于看到他笑,我长吁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