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早上吃饭的时候，接到个电话，那头说，幻云死了，肺炎。
    我当时楞住，刚刚填饱的肚子半边忽然被挖空了一般，心头堵的难受。旁边的女友嘟囔着蒸饺太烫，豆浆太凉，握着个小拳头怨我不吃她做的焦糊了的早点。
    幻云是我的大学校友，虽然我常常抱怨自己记性不好老是忘事，但还是清晰记得初识幻云的场景。那是个午后，我和几个同学在篮球场上打球，兴致正上来时，场边一群女孩发出一阵暴笑声。我侧头看时，见一个红衣服的女孩指画说，瞧，就是他，篮球打的像橄榄球！那一堆女孩兀自又笑起来。
    你说谁呢你？我当时就来了气，不顾朋友的拉扯，径直要冲过去。
    怎么，不服气么？她从台阶上站起来，露出一排小虎牙，笑着说，还大男人呢，小鸡肚肠原来是。要么我们比比，三分球还是别的，你挑！
    老实说，我当时真的没有把这个嗓门大骨子架小的女生放在眼里，当她在边角唰地投进第一个三分球时，我才觉得她马马乎乎勉强算个对手。当然，最后的结果还是我赢了，各投五个球，比分是4：2。
    呵，看不出啊，打篮球经常走步违例的小男生定点投篮倒是不错。这是当天晚上一起吃饭时她说的第一句话。
    那天的晚饭是她主动提出来的，借口是向我讨教。你知道，我这样好酒喜热闹且并不常拒绝别人的人，怎么会找理由拒绝一个女孩，何况她长得并不难看。
    幻云，幻云，为什么不起个更好听点的名字呢？
    要不叫幻风，幻雨，幻雾，幻水，怎样？或者你说个什么好听的名字，我明儿改去。她说话总是这么大大咧咧，让你分不清是玩笑还是认真。
    我们算是认识了。
    她常常有事没事的找我玩，我们在一起时候，也就是互相喝些有谱没谱的酒，互相说些有头没脑的话，互相唱些有调没调的歌，然后各自回家，明天见面也就是一笑再笑，当昨天喝高了。
    我常常会把她当做男孩子看，朋友间的一些聚会也常常带着她，喝多了的时候，在酒席上也会搂着她的肩膀，左一声哥们，又一声兄弟地乱称呼；大家闹成一片。
    幻云只是不抽烟，这样倒罢了，我在她面前偶尔的抽烟她也极是反感，虽然她从没有表现出太过激烈的一面，但从我抽烟时她的神情还是可以感觉得出。
    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台阶上，她别过头，问我。
    和你在一起后学会的。我深吸一口，徐徐吐出。
    你说话能不能正经点，我和你说真的。她忽然间严肃起来，和我在一起时很少有过的这是。
    喝多了刚刚？我故意扬着眉头逗她，早说了嘛，让你不要给我带酒，偏不听。你说说，喝酒的没醉，带酒的倒醉了--这话儿要是明儿传出去，咱俩脸丢大了。
    别咱俩他俩的，谁和你套近乎！她紧绷了半天的脸终于笑开，梧桐碎叶的路灯里煞是好看。
    你说，如果有一天人死了，会到哪儿去？那儿会不会很冷？
    今天好象没喝酒吧，怎么问这丧气话？
    你说，我就是想听你说话，没心没肺的样子。
    那你想到哪儿去？
    我不知道，只要那地方不要一个人就好了。
    你什么时候一个人过？
    你嘴巴里能不能吐一次象牙给我看看？
    难道你吐得出来？
    这样的日子如行云流水般日复一日，月复一月，校园里棵棵朵朵的花草红了又绿，绿了又黄，校园里一对对小情人们的手牵了又放，放了又牵，但校园里的我们都还是老样子，酒乐无常，嬉笑无度。
    幻云再次劝我戒烟时，是在我毕业的时候，班级散伙饭，我特意叫上了她；是的，我承认，我是想对她说一些煽情的话，并且已经做好了准备。
    席上，她显得前所未有的拘谨，吃饭是细嚼慢咽的，生怕呛着噎着似的惊吓了谁；酒放在面前，她执意不喝，让我给倒了杯橙汁，她半天喝上一口，别的时候就是安静地坐着，看我们引盏碰杯。
    回去路上，她忽然叫住我，说，我们逛会儿吧，今天的风不错呢。
    我们坐在路边，我点了支烟，她破天荒地也要了支，手法纯熟地给自己点上。
    我们抽完这支，把它戒掉好么？
    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没有，我有什么事能瞒得了你？她顿了顿，问，我们在一起快两年了吧，为什么--为什么从来不问我为什么不交男朋友？
    怎么忽然说起这个？
    这两年，我有没有勉强过你什么？
    没有；怎么了啊你今天这是？
    没什么，你明天要走了，今天……呃，今天晚上我再唠叨次，以后不准你想听都听不到了。信我句好不好，把烟戒了吧。
    恩？
    呃--她似乎挣扎了很久，才缓缓说，以前没和你说过，我有一个男朋友，我们老家那儿的，叫辛小棋，是他资助我上的大学。恩--他比我大很多，前些年，抽烟得了肺炎，之前听说都快死了……不过，前天我妈打电话来，说病快医好了；我们明年结婚，到时候，会发请贴给你，你去吗？她微笑着说完，露出那一排珍珠似的小虎牙。
    我当时楞住，刚刚填饱的肚子半边忽然被挖空了一般，心头堵的难受。
    你怎么了，老公？女友紧张地看着我。
    没有，眼睛让烟给熏着了。我弹掉烟灰，夹起吹凉了的一只蒸饺，送到她面前。
    贴杀：幻云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