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始是新承恩泽时】 玉娉婷 始是新承恩泽时(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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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府近了。
穿针下了轿,第一次站在府门前,抬头仰望气势轩昂的牌楼。
府门有三个门洞,上覆琉璃瓦镶嵌,大门两侧的垛墙上,饰有“二龙戏珠”和“福”字图案,四脊深翘,气派恢弘。而天的尽头,火红如霞的太阳正在落下,映得整个王府都染了一层橘红。
前面的肖彦早披着霞光进去了,两边守门的侍卫黑压压跪了一地。按规矩,穿针从一侧门洞进,过影壁,便向左首游廊走过去。见一边是透空的花墙,里面有院子藏着,檐角起翘,参差错落。一边是坐盘槛白玉栏杆,外面一带清泉,潺潺作响。
府里的嫔妃们早闻得消息,率了一群宫人丫鬟在重华堂外恭立等候,但见周围衣香鬓影,合着堂外各色名花开得华丽,花容娇艳,仿若春色。
一阵跪拜后,肖彦一指后面的穿针:“你进来。”说完,兀自跨堂而入。
穿针进去,里面雕梁画栋,异彩流光,明堂之上挂一幅祖先补绣像,用颜色不一的锦缎绸子补绣而成,金丝楠木佛龛周围烟香缭绕。在执事宫人的唱礼声中,穿针屏息跪地,深深俯首叩拜。
金碧华彩之间,一片寂静。穿针站起身,回头看去,肖彦微扬着脸,凝眉肃立,透过漏窗的夕阳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
他深沉的声音在殿梁上回荡:“龚穿针,今日起你就是珉妃,你与她们平起平坐,这就是本王能给你的。”
穿针想,这就是所谓的名分吧?
她的心里似乎在苦笑,从珉姬到珉妃,一字之差,却是天壤之别了。才几个月吧?真的是短短几个月,命运就如一程逝水,载着她浮沉来回,最终,还是将她留在这深宫大院里。如果老天果真如此安排,她那恍惚缥虚的十八岁,必须为自己找到答案。
明月上来了,月色大好,照得满宴殿都是花影。
宴殿内铺设得花团锦簇,涂金的地砖中央铺一块双龙戏水的薄绒地毯,毯上摆一桌山珍海味的盛席,周围的几椅,全是紫榆水楠的名手雕工。朱鸟衔莲花灯燃着,花瓣层层染开,如座席上几名女人嫣红的脸。
看得出府里难得聚在一起家宴,陈徽妃、雯妃,甚至平日很好动的邢妃,都一时忸怩着没有举筷,她们的眼光都集中在沉默的穿针身上,神色各异。
肖彦自顾吃起来,想是一路风尘饿了,他连吃了两大碗,漱了口,接过旁边内侍递过来的棉巾,抹了抹嘴,就站起来离开了坐席。
“本王去宫里。”他淡淡地说着,席上的女人们都站了起来。他一摆手,才走几步,又想起什么似的,回头朝着穿针吩咐一句,“你还是先住在荔香院吧,等陈徽妃给你安排。”
穿针和陈徽妃几乎同时称喏,肖彦的身影顷刻消失在殿门外了。
邢妃重重地坐了下来,手夹筷子嗒嗒作响,不友好地发问道:“珉妃,时隔几月,真让人刮目相看呢,你这套本事是天生的?还是有人教你的?”
陈徽妃微皱眉头,朝着邢妃嗔怪道:“你又来了!如今你跟珉妃是姐妹了,咱都是侍侯王爷的,你别像上次那样了。”
“上次要不是眺云阁事情,珉妃不是还好好的在府里吗?”雯妃也说话了。
邢妃一听就更烦躁了,话语更加尖刻:“那她还得好好谢我呢,要不她还是那个珉姬!”
“是啊,真谢邢妃娘娘了。”一声不响的穿针开口了。
这样漫不经心的回答让陈徽妃和雯妃忍不住一笑,邢妃一愣,刹那间哑口无语,只是用一双怒不可遏的眼睛瞪着穿针。
陈徽妃笑道:“你以为人家乡下来的就这么好说话的?我刚刚对你千叮咛万嘱咐,叫你别再去招惹她,你又憋不住了。”
邢妃见穿针面色淡静,一时难以发火,冷言道:“我倒喜欢府里越热闹越好,看你珉妃到底有多大本事了!”说完霍然起身,甩袖转身退出。
陈徽妃料着邢妃有这举动,客气地安慰穿针:“她就这样,你也是知道的。”
穿针淡然一笑,陈徽妃有些恍惚,听着远处隐隐有钟楼敲击声,一声又一声的,不由轻轻叹了口气,自席上站起,道:“散了吧,你先去荔香院歇会,说不定王爷夜里还召你呢。”
夜里的青石道上是静谧的,只有抬步辇的宫人的脚步喀嚓声,此时的夜多了一丝清凉,一连串的灯光在树影扶疏间流动。离荔香院越来越近,周遭的风景熟悉起来,穿针抬眼望去,景辛宫上空繁星闪烁,银色的月亮正搁在影影绰绰的树梢间。
荔香院屏门外正恭立着两名垂髻宫女,穿针定睛望去,其中一名宫女正偷眼朝这边看过来,她不由得温和一笑,朝着那宫女亲切地唤了一声:“珠璎。”
“奴婢珠璎、浅画拜见珉妃娘娘。”
穿针有一刹那的怔忡,见珠璎和那叫浅画的仍是垂眸一丝不苟的样子,不禁轻笑起来:“珠璎,你就这样见我?”
珠璎抬起头,眼里带着说不清的欢喜,望向穿针。
穿针的手抚在珠璎的头发上。
卧房里依然旧模样,珠璎整理着床铺,边唤浅画倒茶水进来。穿针见那浅画的宫女比珠璎还小,话不多,却乖巧伶俐的,心里暗自喜欢。
珠璎开心,话语多起来:“娘娘,你今非昔比了,可要抓住机会啊。王爷还未有子嗣,就陈徽妃那里的晴月小公主,这王府不缺的就是女人,恩宠也不过是王爷一时兴起,说不定什么时候又来个什么姬,唉……奴婢等着娘娘有出头之日呢。”
穿针轻轻摇头,淡笑道:“人多人少,有什么不同?”
再多的女人,都不是冷霜儿。
“在说什么呢?”帘外传来陈徽妃的声音,穿针迎过去,陈徽妃已经掀帘进来,嘴里唠叨着,“不放心来瞧瞧,看那些丫头收拾好没有,这几日暂时委屈一下了。”
穿针答道:“这里够好了,不用再麻烦娘娘。”
“那怎么行,这也是王爷传话下来的,说到底这里不符合你的身份。”陈徽妃环视四周,客套道,“府里有几处空着,妹妹挑一个,明日姐姐派人收拾去。”
“承蒙王爷恩典,臣妾在这里谢过娘娘了。”穿针面色平静,斯斯文文地说话,“臣妾看景辛宫那边挺好的,不知道娘娘可否愿意?”
陈徽妃闻言,脸上本就挂着的淡淡笑容迅疾地敛去,眸光有了丝凌厉:“不是姐姐愿意不愿意,是要看王爷愿意不愿意了。”
她起身往外走,边走边说道:“这是妹妹的要求,姐姐总要去禀告一声王爷的,是吗?”
穿针朝着陈徽妃款款地福了一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