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第五章 有心栽花 无心插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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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为女萝草,妾作兔丝花。
百丈托远松,缠绵成一家。
------------断章自李白《古意》
现如今已经是“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的八月下旬了。盼竹奉旨在耿府中养病也有一个月时间了。病情因为有她舅舅的悉心照料,再上民间的大夫不似宫中医官用药求稳,现时下没有十足痊愈,也有八九分了。
这一个月里,耿府简直就把盼竹奉若上宾。她当然明白固中原因,是因为圣旨。皇上的旨意任凭谁听都容易明白,盼竹是“上记名”的中选秀女并且声明要三年后入宫,即是说那是皇上留给自己的女人,假如是要指婚给宗室皇族的,大可以现在下旨指婚。而且特开先例竟准其守孝三年,可想而知她在皇上心中有多特别。
将来怕一进宫,不封个妃,也会是个嫔,最差的情况也会是个贵人。耿德金怎会不好好的对这个自己骨肉至亲的外甥女,谁不想和皇上沾上亲戚关系呢。况且自己的妹妹过身不久,他也是有些可怜盼竹的。
只是想不到真的就和皇上沾上亲戚关系了,今天耿府接到圣旨,耿清怡被指婚给皇四子胤禛贝勒,名号为格格①。对于耿府来说这可是天上掉下来的喜事。
盼竹因为养病,所以很多时候都待在床上,便得空沉思静想,隐隐觉得康熙是明了一切的,所以才许她三年时间来适应。他这么一个英明君主当然不想去勉强一个暂时不愿意的女人,更为了保障她的安全。何况现时他身边还有个受宠的和妃瓜尔佳氏。
有时盼竹又想,到底是谁下的药,做的手脚。和妃?德妃?宜妃?还是其他妃子?能够如此做的必定是宫中有权人脉极广之人,非一般刚进宫的秀女可以做的。
谁最不想她进宫?是瓜尔佳氏吗?毕竟现时下她是最受宠的,最有动机的是她。似乎最没有动机的是德妃,况且似乎在皇上面前推荐她的就是德妃?为的难道是借盼竹来打击瓜尔佳氏和阻止宜妃的族人郭络罗氏受宠?
每当想到这些时,盼竹心中总觉得有趣,无论是谁,她都应该多谢这个本该称作敌人的人。
后来,盼竹病情见好,她就在园中或是画画,或是练字看书,偶尔陪舅妈戴佳氏闲话家常,讲讲江南的风土人情,市井笑话,倒也帮助她排解郁结,领略了不少亲情。
接到圣旨后的三天,耿清怡便回府了。她一回府便马上冲到盼竹的房中。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妹妹,想死我了,你一切安好吗?”
“姐姐,还是那么风风火火的,到时四贝勒怕以为自己娶了个男子回家。”
“别提这件事了,可把我气死了。听说跟我一齐指婚给四贝勒的还有个钮祜禄氏。平时听人说他是个冷面皇子,不好声色犬马。想不到都是假的。”耿清怡气呼呼,自己倒了怀水一口气把它喝完,才坐落在椅上。
盼竹忍俊不禁“这到错怪四贝勒了,这是皇上指婚,不是四贝勒自己的意思。昨天听舅妈说四贝勒现时只有一位正室乌拉纳喇氏,也只有一位阿哥。作为皇子,相比之下倒也难得了。”
耿清怡了解盼竹隐藏的意思,盼竹的阿玛因为她额娘生下她时难产以至不能再生育。于盼竹未满百日的时候就纳了妾儿子生了一个又一个,接着又因为盼竹的额娘色衰而爱弛。连盼竹的名字也是她额娘起的,她阿玛是一个严肃守旧的人,所以自小盼竹就没有享受过阿玛的疼爱,也难怪她额娘的死令到她如此伤心。
“妹妹,以后耿府就是你的家。姐姐不会让人欺负你的。”耿清怡豪气万丈。
“姐姐,你不要忘了你快是四贝勒府的人了。我们以后就不能常见面了。”
“谁说的,我可以邀请你过府相聚。”
“那就要希望乌拉纳喇氏是一个宽仁、温恭的人了。”盼竹有点后悔,怕耿清怡会为身为侧室心里不舒坦。“别说这些了,什么时候行亲迎礼。”
“十月初十,钮祜禄氏因为年纪尚小虚岁才十三岁多一点,所以明年六月才完婚。”
“那我们就只有一个月时间可以朝夕相对了。”盼竹有些遗憾,满眼的落寞。
耿清怡握着她的手,“不,我们还有以后。”
是的,以后,只是耿清怡似乎忘了以后盼竹可是要入宫侍奉皇上的。
※※※※※
忙碌的日子过得飞快,不知不觉已经到了耿清怡出嫁前的一天。
通过一个多月时间的朝夕相处,盼竹和耿清怡的姐妹情更加深厚了。耿清怡的豪爽大方、心无府城,真诚待人都令盼竹深喜有这么一个姐姐。
而盼竹的聪明风趣、坚韧不屈而又感性的性格也深合耿清怡心意。再加上盼竹见闻识广经常讲些有趣故事或历史故事。这对于耿清怡自小因遵循“女子无才便是德”而只读了《女四书》《烈女传》②来说,盼竹简直就令她大大的钦佩。
这一晚是耿清怡出阁的前一晚,盼竹不放心的再次检查她的妆奁。翻着翻着忽然在箱子的最底处见到一包用油纸包着的东西而她之前又没有见过,不由的问
“清怡,这是什么,怎么也不用红布包着。”说着,盼竹便把它打开,仔细一看便啊地一声把它丢开了。
耿清怡好奇,盼竹很少惊慌如此。便走过去拾起来看,也啊地叫了一声。面红红的说
“我忘了刚才容嬷嬷进来把这东西放进去时,交待我明晚在等候四贝勒回房前打开看看的,并吩咐现在不要看。啐,原来是这羞人的东西。”在耿清怡手上的是一本春宫图。
耿清怡由于本身性格豪爽,再加上满州女子本就不像汉人女子那样害羞。过了一会便好奇起来,打开来看。
“哇,妈啊,竟然会这样。咦,还有这样的。”耿清怡一边看一边嘀咕。“妹妹,过来看看,很奇怪的。”
盼竹此时还面泛桃花,听见耿清怡竟邀她一起看,连忙摇头。
“不要怕,这里只有我们俩。”耿清怡拿着书走到盼竹面前,狡黠一笑“妹妹平时见闻识广,今回可把你难住了?哈哈。”
盼竹见她甚是得意,知她用的是激将法,但也忍不住往书里一望。见到那幅姿势怪异的图也不禁咦地一声,主动靠近清怡以便看得真些。
于是乎,这两个未出嫁的姑娘家,在这个月色明媚的晚上上了宝贵的一课。也成了两人间不可告人的秘密。
※※※※※
虽说胤禛是皇子,但也要守着古礼,陪同耿清怡行三朝回门之礼。
恰恰这天,盼竹一早起床见鼻音有些浓重,可能由于前段时间操心劳累,再加上病情未完全痊愈,现时病情又复发起来。她见症状只是轻微,便向舅妈戴佳氏说要留在房中休息,不参加晚上的庆宴了,以免失礼于人前。
晚上正当盼竹喝完粥,见病情没什么大碍,拿了本书准备卧在榻上看时,忽闻丫鬟通传
“四贝勒、格格来看小姐了。”
盼竹连忙整理衣裳,快步走到接待客人的前厢房。这时耿清怡也到了,只是这次倒没有大声嚷嚷,因为她的身后站着一位气宇轩昂、飘逸挥洒、朗眉星目、长身玉立的男子,因现时已是冬季,身上着青狐皮,月白缎里的端罩,想必是四贝勒胤禛了。
便走上前双手扶左膝,右腿微屈,往下蹲身,口称“武氏请四贝勒安。四贝勒吉祥,格格吉祥,祝四贝勒格格多福多寿,百子千孙。”
“免礼。”声音淡淡的。
耿清怡忙走上前扶起她,“我们姐妹俩免了这些虚礼吧。听额娘讲妹妹今日身子不大好。”
“已经没什么事了,谢姐姐关心。”盼竹望着耿清怡,只见她今天穿了件桃红色有折枝桂花兰花图样的礼袍,应该是寓意贵子蓝孙。头上梳的是已婚妇人的旗髻。面泛桃花,眉目含春,自有一番初为人妇的娇态。
“爷,我想和妹妹说句话?”耿清怡询问地望向胤禛。
“去吧。”胤禛点点头,接过丫鬟递过来的茶怀坐在椅上品起茶来。
耿清怡拉着盼竹走进内室,轻轻的指指外面。
“今天我向爷请求以后可让我接你过府小住,所以带他来见见你。爷府上规矩森严,在所有宗室皇亲里是表表者。所以我要常回来是不可能的。你可不要把他激怒了。”
“姐姐,他是你的夫君。我只有以礼相待,那会令你左右为难呢!”盼竹轻轻的问“他待你可好?”
“嗯”耿清怡不知怎地羞得涨红了面颊。说起话来竟扭扭捏捏的。“他,他待我……,我很快活。想不到夫妻间竟会这样。”
盼竹见她的话不着边际,一片惘然的看着耿清怡。耿清怡在她耳边嘀咕了一番。盼竹才恍然大悟。羞得她轻轻地打了耿清怡一下“你啊,人家谁跟你问这个了。真真活脱脱的姐姐本色。在我这儿可口没遮拦,回到府中可不要这样了。不然丢尽你阿玛的面子。”
“好妹妹,我也只在你面前才讲嘛。那会四处张扬呢。”耿清怡搂着盼竹撒娇,两人想着不由得呵呵一笑。盼竹指指外面,意思是不要胤禛等太久了。
走到外室,见到胤禛很认真的在看一幅盼竹自己画的画。画的是雨后的翠竹,狂风骤雨后的竹子翠绿坚韧依旧。画上还题了首诗。
“有节骨乃坚,无心品自端。几经狂风骤雨,宁折不易弯。依旧四季翠绿,不与群芳争艳,艳扬首望青天,默默无闻处,萧瑟多昂然。
勇破身,乐捐躯,毫无怨。楼台庭柱,牧笛洞萧入垂帘。造福何论早晚?成材勿计后,鳞爪遍人间。生来不为已,只求把身献。”
胤禛见她们出来,便对盼竹说“盼竹是你的小名?”
“回贝勒爷,是的。”盼竹知道是画上的落款告知他的。
“意景很美,我很喜欢这幅画。能把它送了给我吗?”
“贝勒爷过奖了,那是拙作,这里有几幅前朝名作,相信更适合挂在贝勒府中。”盼竹语气谦顺地看着胤禛说。
胤禛直直的望进她眼底深处,眼神洞悉一切“你的画、你的诗像你。”
盼竹的浑身一震,这幅画不是她画得最好的,只是这画这诗却是她心底里最真实的自评,是她对自己的要求。万万想不到,胤禛独独对这幅画有兴趣,更看出了里面的意思。
此时此刻,盼竹简直就觉得自己像一本摊开的书,一字一句的任胤禛阅读。
“可是,贝勒爷,这画……。”盼竹隐隐约约觉得把这幅画交给胤禛有些不妥,只是不妥在那里,她又说不出来。耿清怡也容不得她把话说完,
“妹妹,就把这画送给贝勒爷吧!算是你给贝勒爷的贺礼。”耿清怡向她丢眼色。意思是你答应我不为难的。
盼竹也就不好再说什么,走过去把画卷好。依依不舍地把它递给胤禛。
胤禛接过后意味深长的看着她眼睛说“我会做个惜画之人。”
忽然间,两人间的空气变得像被火烧一样热,却又似有丝丝甜味飘浮空中,盼竹抚着自己突突跳的心口,觉得自己有些醉了。
后注:①我查阅很多关于清朝的记载,从康熙帝开始,皇子的老婆偏房为侧福晋或庶福晋,将正房称为嫡福晋。嫡福晋与侧福晋都是由礼部册封,有朝延定制的冠服,见于《大清会典》。庶福晋地位比较低了,相当于婢妾,不入册,也没有冠服。庶福晋则只是别人对她们的客气称呼,是没经过朝廷册封的。入关前,满洲的亲贵们有用格格称呼妾的习俗。顺治入关,仍用此称号。到康熙中期,后宫定制,用格格称呼后宫嫔妃的情况才消失。大清会典也规定了皇室女孩的封号与称呼,格格才从皇帝后妃中消失。但是王府仍用此称谓,用来称呼王府中没名份的小妾。乾隆帝生母孝圣宪皇后钮祜禄氏和妃纯皇贵妃耿氏初进雍亲王府邸时,名号既为格格。
②《女四书》是明代王相把东汉班昭的《女诫》唐代宋若莘、宋若昭的《女论语》明代永乐皇后徐氏的《内训》王相母刘氏的《女范捷录》编辑为一书并加注。这两本书记载了古代妇女的言行品德指标,宣扬封建伦理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