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没有半点停歇地落下，在已经晦暗的天空里如无数的银丝将幕布般的天空割裂成片片裂帛，橙黄的灯光在雨幕里荧荧惑惑，人间万物汇聚成雾遏下的朦胧剪影。赵安年站在
    窗边看着楼道下的灯火阑珊，夜雨潇潇，那杂乱有密集的雨花如落在一片绷紧的鼓膜上，带起不曾停歇的震动。
    他摸出手机看着上面的最新的一条通话记录，就这么静静地看了良久，虽然明白这样持续的拒绝萧柯并不是明智之举，但本就芥蒂在心，萧柯模棱两可的回复也让自己的矫情显得自不量力……而且当心里一旦生出其他的妄念时，那些本不该存在的情感便让自己犹如困兽。他握紧手上的手机，在机身圆润的边缘都能在掌心上勒出一道痕迹时才痛觉松手，他深深地叹了口气，准备盖上杯盖。
    “在叹什么气？”突然出现的声音惊得赵安年刚拿起来的杯子被自己给扔出去，他猛地回头，便看到辜初茗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茶水间的门边，半倚着门框，脸色在冰冷的灯光下泛着些微不正常的红。
    “啊？哦，这个……”赵安年心乱如麻，也不知道是先编一个诸如有劳累所致这样随便的理由，还是将按捺在心底却如清雾一般从细微的缝隙里泄露的关切宣之于口，但无论是哪样的话语在面对辜初茗时候，就像是有什么尖锐的硬物横亘在他的喉管，在一种难言的苦闷里说不出半点话来。
    “有心事？”辜初茗走向赵安年，不知道是不是感冒还没好，一贯清醒理智对于他人的个人问题绝不过问的辜初茗居然罕见地追问起了赵安年的私事，头顶的灯光落下一片巨大的阴影将赵安年身躯整个笼罩。
    “不。”赵安年摇摇头，从那片阴影里退出，将目光落在两人之间的地板上，灯光落在大理石的瓷砖上，青灰色的纹路在灯光好像扭曲成了一张张可怖的鬼脸，他将岔开话题，“辜总是要拿什么吗？”
    原本是因为在办公室并没有看到赵安年的身影而特地找过来的辜初茗，在赵安年明显的疏离下，那些隐匿在心底的不能诉诸于口的爱与被抗拒的焦灼在他的低眉的一瞬间全都如潮水涌向前滩，泛起巨大的浪潮，挟裹着自己孤独的在浮海沉溺。
    “没有。”茶水间的门被用力地推开，撞在墙上发出一声沉重的声响，太阳穴那里突突地跳动，疼痛在脑子里神经就像是被一个已经满是裂口的钝刀一下一下缓慢地切割，他本就因为生病强撑了一天的精神在那一瞬间好像全部垮塌，让他连站立都变得勉强起来。
    心内的担忧还是将他拼命扯远的名为距离的弦崩断，赵安年有些慌乱地跟上辜初茗的脚步：“辜总，我看你脸色很差……”
    “我没事。”身体就像是在反驳辜初茗的的嘴硬，辜初茗只觉得眼前有一瞬间的黑暗，他脚下一个不稳，踉跄着差点跌倒。赵安年瞬时跑上去扶住他，手掌即使隔着衬衫的布料也感触到那异于正常体温的热度，赵安年心内一惊，虽然明白只是感冒，但是还是让他无法控制露出那些隐藏的情绪：“你发烧了吗？”
    “与你无关。”将手臂从赵安年的手中抽出，辜初茗头也不回地走向自己的办公室，赵安年的担忧他看在眼里，但是那又怎样呢，这些关心并不是他想要的那份情感，他奢求的那些在他退出那片阴影留下一个安全的距离时便成了一个妄想——原来心境的改变只有自己，他还是一如初见时。
    他看着辜初茗关上门，在模糊的玻璃上身影渐渐消匿，手掌上还是好像存留着那一丝灼热的温度，深夜的办公室，只剩下他一人站在原地，静谧的只剩下雨声在敲击的窗棂，发出簌簌的声响，赵安年收紧手掌，抬脚就走进里面的房间。
    “辜总，你需要去医院。”房间门被打开的瞬间，赵安年的声音也随之响起，本因为头脑的昏涨而皱眉闭目的辜初茗被这一声响动惊愕地抬起头，便看到赵安年“气势汹汹”地走近自己。
    “你看起来发烧了……”赵安年的声音被辜初茗冷淡地打断：“只是感冒而已，不需要。”
    他避开赵安年的眼睛将目光投向房间的一处，下起了逐客令：“没其他事出去吧。”
    对于辜初茗的抗拒赵安年不为所动，他向前走去，身体已经贴上两人中间的办公桌，正声说道：“你必须要去医院，你的情况看起来并不好。”
    “出去。”
    除了生病的人因为身体不适而产生烦躁情绪，赵安年其实也有些明白辜初茗生气的点在哪里，但他对此却是什么回应也给不了的。他只能继续劝道：“你感冒已经好几天了，就算是现在因为收购事宜忙碌，也不能这样硬撑，要是感冒继续拖下去严重起来，后面的进度也会因此落下，这样不是得不偿失？”
    辜初茗本来垂下的眼帘轻轻抬起，赵安年微微放下心，至少话是奏效了。“虽然现在很晚了，但我们还是快点去一趟医院吧，检查一下也好放心。”
    “你在担心吗？”辜初茗抬起头直视赵安年的眼睛，问道，声音沉静如水。
    站在桌外的赵安年与他相对而望，短暂的沉默下回答道：“是。”
    雨刷在玻璃上来回扫动，也赶不上雨水流下的速度，不时从后视镜里闪过车辆的灯光，带起呼啸的呜鸣，从他们身边快速驶过。赵安年握着方向盘专注的开车，辜初茗神情有些萎靡，整个人靠在座椅上，双目紧闭，看起来像是睡着了。
    车内一片静谧，赵安年却心如擂鼓，在这个雨夜里，担忧与不安弥漫了他整个胸腔。
    “你好像一直在躲我。”辜初茗的声音突然在车厢里响起，将赵安年身心里的隐忧给震消了一半，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的马路，并没有正面回答辜初茗：“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呢？”
    “你一天天的哪有那么多需要跑出去的事，有些甚至根本就不需要你接洽。”辜初茗转过身体，双眸晶亮。
    “我并没有躲任何人。”车厢里太过安静，安静到两人的呼吸都能清晰可辨，赵安年握紧手上的方向盘，指节有些泛白。
    车厢内过于昏暗，只有马路两旁的路灯映照的昏黄灯光，落在两人的身上，变幻不定的光影连神情都开始在光晕里模糊不清。辜初茗看了眼赵安年握着方向盘的手，继续说道：“好几次你看我过来便借故离开，我让你感到有压力吗？”
    “不是……”赵安年矢口否认。
    车辆在路口的红绿灯处停下，路边的夜市下即使在下着雨的夜里也还是散落着零星的客人，烟雾混在雨雾中，依然掩不住他人的笑容，俗世的烟火无处不透着平淡与简单。辜初茗靠在椅背上望向赵安年的方向缓慢地说道：“我并不希望你我之间生分到连上下级关系都那么僵硬，如果我哪里让你觉得不舒服，你可以告诉我，不要独自避到一边。我希望我们至少能像图书馆时那样，能一起聊聊天……”
    这样，就足够了。
    辜初茗的声音已经落下，赵安年却是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玻璃上的雨刷依然在机械的摆动着，信号灯在做着最后的倒计时，汽车的鸣笛声从远方渐渐逼近，赵安年的眼前混乱一片，只剩下雨水顺着挡风玻璃落下时模糊一切的景象。
    “我……”刺耳的鸣笛声响起，一声接着一声急促地仿佛生命要在下一秒终结。赵安年这才注意到周边商贩处已经聚集了不少探头看向马路上的人群，心内的擂鼓终于敲出了最沉重的声音，他放下车窗探头向外面望去，只看到一辆摩托车带着呼啸声从自己眼前飞驰而过，很快一辆越野车也快速的从眼前驶过，跟着前方的摩托车驶入了一条暗巷里。
    车身带起的水汽溅在赵安年的脸上，街道上人头攒动，议论声在沙沙的雨下依然清晰可闻，赵安年看着两辆车消失的方向，脸上惊疑不定。辜初茗也注意到外面的骚动，他坐直身体：“怎么了？”
    “不知道，大概是年轻人寻求刺激在马路上飙车吧。”赵安年重新发动车子，眼光瞥一侧的后视镜，镜中清楚地映着一旁小区的名字，在地灯下泛着冷泠的光——天水山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