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月华凝聚的棱体依旧散发着柔和的光芒，照亮因为失去雾气遮挡而一下子空旷的石室大厅。八条通道，八条路，蔓延向不知名的地方，让人难以抉择。
    杨恪看着没有任何痕迹证明其中异同的洞口，心里也禁不住忐忑了一下，但是他什么也没有说，安静的趴在付燃瘦弱的背上，老实的当一名伤员。这场面有些不太协调，付燃体型瘦小，背扛一只硕大的成年男子，连杨恪自己都有点儿担心付燃会不小心摔倒，然后连带着他一块磕在地上。事实证明这些都是无谓的忧虑，付燃背着几十公斤丝毫不影响行动力，他迈着轻快的步伐，好像没有一点选择困难症，目标坚定的就朝着一个洞走了进去。
    地上还是蜿蜒着那些奇怪的纹路，头顶依旧是美妙绝伦的冰棱。这条路很长，还有些诡异，可是杨恪意外的没有一丝反感。他的头靠在付燃的脖子一侧，整副胸膛都贴在付燃的背上，付燃很瘦，突出的肩胛骨脊几乎硌疼了他，而脸上则时不时飘过付燃的柔软的发丝。那发丝不是纯粹的黑色，有些发黄，却不是干枯的黄，而是富有光泽并且很柔和的颜色。
    发丝在光的照射下有些微微的朦胧，看起来手感很好。这时候必然没有这个机会和福利让他上手摸一把，杨恪只能尽量的将脸靠近，发梢拂过他的鼻尖，散发着好闻的气息，让他恍惚想起了正月十五的月光。
    付燃突然站定，让一阵心神不属的杨恪重新定焦。路不知何时到了尽头，被一块光滑的石壁挡住了去路。石壁上刻着两个他从未见过的文字，而刻字的人显然剑法造诣极高，那一横一竖看上去似乎都有凌厉的剑气铺面而来，让人汗毛直立，忍不住要落荒而逃。
    杨恪自认为已经迈入半步宗师的境界，眼界和阅历绝非常人，可这两个字却是他平生仅见，几乎抵挡不住。在一个不知道存在多少年的地下，随手刻下的两个字，经过无数年历史的消磨还有这种气势，实在令人心惊，想来刻字之人的境界当是远超宗师之流。
    宗师境界已经是世上很多人追寻一生却可能连边都摸不到的地步，杨恪天资斐然，如此年纪便迈入半步宗师的门槛已经是叹古绝今的天才，可是他对于在有生之年打破那一脚桎梏，迈入新的天地也完全没有把握。半步的距离，天翻地覆，却也难于登天，否则天下有记录的宗师不会只有一手之数，而半步宗师虽说已是罕见的高手，但若是要找出一帮子拉来打个群架，也不是不可能。而宗师之境往上，真是让人难以想象，是神仙吗？
    付燃看着那两个字，微微的眯起了眼，那凌人的剑意好像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影响。
    “呵，你知道这两个字怎么念吗？”付燃突然自嘲的笑了一声，笑完又自己给出了答案，显然并没有指望杨恪能够猜测的出来。
    “付——陵”付燃伸出一指，从上到下，一字一顿的念道，眼神有些幽远，不知想到了什么。
    “这两个字我八岁以前每年都要拜见，本以为已是永别，没想到，这里却还等着我呢！”
    杨恪沉默着，不知说什么是好。此时，付燃那张清秀俊气的侧脸在他的目光中突然神秘了起来，伴随而来巨大的疏离感让他有点心慌，想抓抓不住，可也没有解决的办法，连胸膛上传来的体温热度都不能拉进这种距离。他听不懂他的话，直觉却告诉他最好现在什么也不要问。
    付燃侧过头似笑非笑的看了杨恪一眼，那眼神透着股邪气。这是杨恪从没有见过的付燃的另一面，不再是纪营里那个温和阳光的微合真人，而是阴暗的，带刺的，颓唐的付燃。杨恪不懂付燃复杂的眼神，付燃也没有给他解答疑惑的自觉，反而笑道：“走，带你参观参观我们付家的归宿，等我死了，不知道会不会也葬在这里。”说着就按上了光滑的石壁，也不知道触动了哪里的开关，石壁就轻轻松松的翻了个，让开了背后的密道。
    走过密道，是一个更大的石室，地上没有了那种奇特的纹路，头顶也没有了月华凝成的石钟乳冰棱，照明的是几十颗婴儿拳头大小的夜明珠。这片石室空空如也，有着不甚完美的四个角。什么也没有，没有棺椁，没有香坛，有的只是镶嵌在墙上的冥牌。冥牌大概有十几个，形状不一的石片，随性的嵌入这座石室的墙壁。每一个上面都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名字，没有墓志铭，没有生平，就那么孤零零的刻在那里。而没有冥牌占据的墙壁上，则是密密麻麻的文字，与门口石壁上的“付陵”二字同出一宗，却不是同一人的手笔。石室墙壁上这些字笔力温婉柔和，更像是出自女子之手。
    几百年的历史，没有地壳的变动，没有地下河的侵蚀，它们被保护的很好，看的清清楚楚。
    文字写的有些杂乱，付燃找了一下，才找到了开头。
    入者亲启：
    若有识字之意者，想必是机缘巧合后来的付家子孙。很抱歉，这里没有宝藏，没有遗产，但是却有一个选择。
    我们来自明朝末年，家主一心驱除鞑虏，反清复明，不惜犯下大错，唤醒了一位付家祖先，惹来大祸，流离在此异世界。
    我们穷尽一生找寻回去之法，家主以命窥天，算出有命中之人可解此劫。可那命中之人却迟迟没有出现。
    若是付家子孙，留云功后四篇赠尔。传言云功练到极致，也可突破时空，可惜我们都没有这种天资。
    付家子孙，自当正气浩然，不可走邪路，秉承家风，切记切记。
    付家第三十二代孙嫡女付彬汝
    后面则是篆书的云功，那些家族里丢失已久的功法原来在这里。
    內视、锻体、慧神、外通、脱凡，这是他所知的云功阶层。脱凡的境界已存在于传说，不可见到，付燃估计那差不多是宗师的境界。而这里，除了脱凡的功法外，还有三篇。
    知命，玄机，月珊。
    月珊。付燃瞳孔缩了一下，这个词他熟悉，曾经听说过。十几年前，羌敏夜探他的闺房，企图对他不轨之前，就曾经拿月珊来说事。说他佩戴的古玉背面雕刻的是月珊两个字。月珊并不是一个多么大众化的名词，羌敏能说的出来，说明月珊真的在这片大陆出现过。兴许，他的祖先曾经和苗族有过什么交集。也是，他的祖先，穿越时空，来到文明较地球明代落后不知凡几的时空，都是惊采绝艳的人物，不可能碌碌无闻。
    这也就很好的解释了，本来只应出现在另一片大陆的四书五经，为什么这边也有。
    将杨恪扔在墙角，付燃对着那些牌位按着付家的祭拜礼好好拜了拜，然后就开始记那些功法。
    慧神之境，境如其名，神识大幅度增加，记这些东西不过一盏茶的时间。记完杨恪就看着付燃拿着他的剑在搞一块石头。
    “你拿我的小龙在那折腾什么呢？”杨恪终于忍不住问道，这剑是他师父所赠，及其有名，他平常保养的十分小心翼翼，他的小龙何时遭过这种罪痛。
    付燃也不说话，也不回答他，专心的雕着什么。
    “唉”杨恪叹了口气，背上的伤口有些疼痛，失血过多的结果就是有点发昏。他上下眼皮打架，昏昏欲睡，可是看着付燃认真的样子，治愈后堪称完美才侧脸，一心只想看了又看，完全不忍睡去。
    付燃当然察觉了他的目光，稍微有点不自在，但也没影响什么，就当做没看见。
    杨恪一直看着他，付燃终于忍不住抬起头来，看到杨恪困得不行了，还在那坚持，犹豫半天终于还是没把持住开口问道。
    “你看我干什么？”
    “你好看啊。”杨恪想都没想就说了出来。
    这话足够暧昧的让人往歪处想，付燃瞬间就联系起杨恪自身难保还要把他带回燕国的事情。
    他不会是喜欢自己吧。
    那自己喜欢他吗？
    这想法一出就让人心中一凉，他虽然对于同性相恋的事情不是一无所知，可却是从来没想过自己也要走这条路。想到这里，来到异世界的事实却让人心安心很多，毕竟他现代的家族相当的传统，他爸妈要是知道他喜欢男的，恐怕非打死他不可。
    杨恪。付燃默念这个名字，回头看他。年轻，英俊，武功高强，位高权重，想想他在自己生病的时候贴心的照顾，看起来也是个可靠的人……
    越想，心情就越复杂。
    杨恪说完那句话就直觉不妥，在外面倒也罢了，在人家宗祠里调侃人家，实在不是个恰当的做法。正当他被付燃盯得承受不住想道歉的时候，却不料付燃突然问了他这样一句。
    “你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