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1。
    “起床，吃饭。”
    冰冷地有如机械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江岑还没来得及睁眼，就感受到一双无情铁手伸进了自己的被子。
    “啊凉凉凉凉凉！”
    “哼哼，这下该起了吧。”
    江岑顶着一头乱发无力地看着挂着骄傲的胜利者笑容、站在沙发边上的少年。
    “起了起了。”他哀嚎一声，摸了摸颈侧被少年强行降温的皮肤，“你手也太凉了吧。”
    “恩哼。”少年嘚瑟的耸耸肩，转身回厨房将剩下的几样东西端出来。
    “我不是在夸你啊……”江岑无奈地看了眼时间，七点半。
    八点要出去玩来着。
    想带小朋友一起出去玩。
    不过这个小大人可能不喜欢他们那些玩耍的地方。
    太吵。
    “你几点走？”少年将早饭整整齐齐地摆好，一边脱围裙一边随手把扎头发的皮筋也拉了下来，甩甩头缓解被皮筋揪得生疼的头皮。
    “收拾完就走。有什么要带的随时发信息给我。”
    “嗯。”
    “头发这么长了啊。”
    “……要你管。”一转眼，少年已经换好了衣服，手里拿着厚厚的毛茸茸的围巾，带着狗子准备出门了。
    江岑看着桌子上摆着的一人份早餐，“你不吃？”
    “我？我当然，”少年声音一点一点低下去，“做的时候就吃饱了。”
    江岑：“……”
    “我走了，先去帮爷爷奶奶挑对联。你走的时候记得带钥匙。”
    “好。”
    天气很好，阳光明媚。
    街边的立柱和路灯上都已经换上了火红的中国结或是灯笼，两侧的商店里播放的音乐也早已换成了人们耳熟能详的那几首歌。
    江岑没打算按时去公园，他要照常先去医院陪陪江戚严。
    大年三十，医院里比起往日可谓萧条极了。
    ICU门口堵门的保安大叔早已认下了江岑，“又来看哥哥啊。”
    “嗯。”江岑熟稔地从保安大叔手中接过鞋套，又从小柜子里拿出探视服。
    ICU门外仍然摆着好几张临时床，对那些不回家的、胆战心惊的病人家属们来说，过不过年似乎已经不重要了。
    江戚严静静躺在床上，他的脸侧是连着呼吸机的管子，身边的仪器嘀嘀响着，提示大家这个人还活着。
    床旁的微量泵一点一点灌注着药物，这才使得显示屏上的数字浮动在正常数值范围。
    哥，都要过年了，你什么时候醒呀。
    作为一个工作狂，过年不加班而是百无聊赖地躺在这里，你是不是也很着急啊。
    生理数值均正常，靠肠外营养维持生命，身体会受到很大的损伤的。
    与江岑六七分相似的冷峻面容，如今苍白着，一动不动地躺着。
    不知道那些被江戚严吓得说话都结巴的下属们，看到他这副孱弱的模样，会作何感想？
    探视时间限得很严格，并不会因为江岑是本校学生或是过年期间就放松限制。
    江岑很快被护工客气地请出了病房。
    抵达公园的时候，一群人已经在湖面上热火朝天地划起了船。也真难为他们能在四处放假的年三十找到一个还开启着娱乐设施的公园。
    偌大的一艘船，上面坐着六七个男生，却由朱朱和刘洋担任着划船的主力。
    “你们也真好意思。”江岑找了个位置坐下，弓着腰保护着自己带来的零食以免被周围的几只馋狼哄抢而光，抬手招呼两位呼哧呼哧摇着桨的女生，“我带了黑森林，来吃点？”
    “不吃！”
    “不吃！”
    朱朱和刘洋一个赛一个豪气万丈。
    “嚯。”江岑惊讶，平时他带点什么吃的来，朱朱一个人就能抢得所有男生全都饿肚子，怎么今天变了性格？
    “江少，隔壁船有音乐学院夏亦丹。”身边，薛阳小声解释着，“刚刚夏亦丹说她要亲自划船超过我们先到对面，那几个男生有点……嗯，夸张，一边口嗨我们这边的女生，一边帮忙划船。她俩都看不惯，说一定要靠自己比他们先划到对面。”
    说着，还伸手给江岑看自己手背上的鲜红印记，“我们要帮忙，被她俩揍了。”
    江岑：“……”
    你们是小学生吗？
    这竞争也太“有意思”了吧……
    “对面几个男生，话说得那么满，最后还不是输给我们两个弱鸡了吗？”
    “你们夏夏女士是不是不高兴了？要再来一个回合吗？”
    “再来什么呀，还嫌不够丢脸呀？”
    这边朱朱和刘洋一唱一和，对面几个硬是为了“获胜”而从夏亦丹手上抢过了船桨的男生哑口无言。
    眼看着夏亦丹气鼓鼓地下船走了，几个男生赶忙跟上去，走之前还不忘丢几句挑衅的话。
    “两只母老虎！还有你们船上的那群懦夫！怪不得都没人要！”
    “卧槽。”
    “放你奶……”
    眼看着朱朱要冲过去了，薛阳赶紧把人捞回来，“对面那几个一看就是刚入学的小屁孩，被他们师姐迷得五迷三道，咱不跟他们闹啊。”
    “哼。”朱朱气得直喘粗气，回过头第一件事就是在小船的桌子上找蛋糕，“我吃的呢？”
    男同胞们抱成一团瑟瑟发抖，“……我们一不小心，吃完了。”
    朱朱仰天咆哮道，“靠！你们这群没良心的！一口都不给我留！”
    她身边，统一战线的刘洋同学作为人群中年级最低的，不好意思跟着朱朱一起喊，只站在她身边猛点头。
    “谁吃得最多？给爷吐出来！”
    “……”眼看着朱朱就要开启大杀特杀模式，江岑实在看不下去了，从随身的背包里取出两个小盒子，“朱朱刘洋，草莓和芒果，自己选。”
    “还是我江少体贴。”朱朱恨恨地白了一眼那群只知道吃的家伙，乐颠颠地从江岑手上接过两只盒子，转头又开始凶男生们，“都学着点儿，活该找不到女朋友。”
    “老江不也没有女朋友？”人气小王子薛阳第一个表示不服。
    宋博文倒是毫不留情地拆薛阳台，“我江少和你能一样嘛？”
    “那有什么不一样，不都是单身狗。”薛阳翻了个白眼，眼疾手快地从朱朱手中抢过草莓千层，嗷的就塞了一口，嘴巴里鼓鼓囊囊像只仓鼠，竟然一点也不影响说话，“不过江少，最近总有流言说你要脱单了，真的假的？”
    “嗯？还有这种流言？”江岑先是愣了一下，而后目光柔和地透过船栏看向平静的湖面，“应该是真的吧。”
    “？？？卧槽？”薛阳没想到自己随便瞎咧咧的话题竟然真的能引出惊天大八卦，顿时来劲儿了，只不过这一八卦的冲击太大，他一时之间没能找到合适的语言，“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哪家姑娘？”
    黑黝黝的年轻人猥琐地笑着，“在现场不？”
    江岑看着身边一群小伙伴们充满好奇与探究的眼神，半晌，轻笑着摇了摇头。
    “卧槽！卧槽卧槽！江少你这样子是动真格的了啊！”薛阳桀桀怪叫着，被朱朱狠狠踹了一脚。
    “喊什么喊。马上到点了，先去老地方点烧烤吧，我饿死了。”扎着高高马尾辫的女生若无其事地挽过刘洋的胳膊，率先下了船。
    “我去，薛阳你可长点心吧。”男生们围成一团，小声议论着，“她眼睛都红了。”
    薛阳自知自己方才的表现有些夸张，默默接受批评。
    还有人不敢相信，凑到江岑身边小声问道，“江少，真有啦？”
    江岑笑而不语。
    无论结果如何，至少在这一刻，他心里想起的是那个倔强的、骄傲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