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
    从酒吧里出来，呼吸着清新的空气，江岑脑子也清醒了不少。
    凌晨的街道空旷而寂寥，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狗叫，在寂静的夜里，回音悠长。
    江岑绕着小楼拐进隔壁的小区，门上没有任何标注，路上也没有任何示意牌，但他依然很快就找到了对应着“清韵”酒吧的那道门。
    很好找——酒吧的胖老板挺抱着大肚子蹲在地上抽烟，远远看去像是在蹲坑一样，走近了才发现他坐着个还没屁股一半大的小马扎。见江岑过来，胖老板毫不意外，动作熟练地从烟盒里弹出根烟递给江岑。
    江岑摆摆手，在胖老板身边蹲下。
    胖老板是个人精，早在看到江岑的第一眼就透过穿着与举止看出这是个“上流阶层”人士，不稀罕自己的廉价香烟是很正常的，于是面色如常地将烟收回盒子里。
    胖老板吐了个烟圈，“等小暖呢？”
    “嗯？”江岑用半个音节表达自己的疑惑。
    他可从来没和这位老板打过交道，今天也完全没有和向暖有交流，怎么这位老板一见面仿佛认识他的样子？
    “嘿嘿，小暖跟我说过，他有个学长，特别不同凡响，看着你像，我猜的。”胖老板把手上已经短到只剩个烟屁股的烟依依不舍地摁灭在地上，转手又重新点了一根烟，“那孩子话少，想明白他的意思都得靠猜。”
    江岑点点头，他十分同意老板这句话。向暖很少直白地表达自己真正的想法，小小年纪别别扭扭不知道脑袋里在想什么，有些事明明解释清楚就完事儿，非要拖着。
    “那孩子挺耽误事儿的吧，他老提起你，说你特别优秀。唉，都不容易。”胖老板叹了口气，“大生意小生意，大官小民，哪有容易事儿呢。”
    江岑越发觉得这胖老板是个聪明人。从数小时前通过“退酒钱”来保证客人的满意度，吃点小亏换取长期发展空间，江岑就已经觉得这位老板不简单了。
    只不过，听了老板的话，江岑有些好奇，不知道向暖口中“特别优秀的学长”是什么样子，为何能特别到让素未谋面的胖老板一眼就认出来？
    他当然不知道，早在他参加国际竞赛的时候，向暖小朋友就已经拿着“学长”的新闻不声不响地跟胖老板得瑟过许多次了。性格沉默、话少的小男生，那段时间每天必做的事就是把手机亮着屏“不小心”落在桌子上，屏幕上是放大的图片和新闻标题，介绍A大医学院某位在国际竞赛中代表**赛出了风格的优秀学生。那段时间，胖老板看江岑的照片比看他女儿的照片频率都高。
    如今，胖老板相当于只是拿着一年前的照片比对认人，作为一个鬼精鬼精的生意人，认人的本事本就很强，更何况认的还是早就眼熟的人。
    但这事他没跟江岑解释。胖老板很清楚，向暖那孩子好面子，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追星”的。
    一胖一瘦两道身影，两个完全生活在不同圈子的人安安静静地在同一扇门前蹲着，各自心里想着各自的事。
    胖老板的烟抽了一根又一根，很快在面前垒起了小山包，周围烟雾缭绕。他取出烟盒弹了弹，发现烟盒都已经空了，于是抬抬肚皮，吃力地扶着墙站起来。
    江岑看着他笨拙的动作，有心扶一把，却被胖老板摆手拒绝了。
    “没事儿没事儿，习惯了，家里老婆子老嚷嚷着让我减肥减肥，哪有那么好减……”
    胖老板个子不高，却能有两个江岑那么宽，下巴上肉肉厚厚的堆了好几层。
    “这孩子也太实诚了，说到两点就到两点……”胖老板看了看时间，一点五十，这才放下手机冲江岑笑道，“这孩子认死理，以前晚上就算场子已经空了他都要唱到点，说没唱够时间就是不守信用……我劝了好久才让他肯听我们的，早些清场。”
    “不过今天人散得早，不应该啊……”老板嘀咕着嘀咕着声音就小了下去。
    许久不见向暖出来，老板凭借丰富的经验分析，莫不是小孩儿又被人找茬了？
    他拉开门伸脑袋进去，果不其然听到喧哗声。狗子睡醒了，听着这声音急慌慌的在门上扒拉，想去助自己小主人一臂之力。
    “哟难道又出事了……小暖太容易被欺负了，我得赶紧进去看看。”胖老板话说得急，表情却一点也不紧张，话里话外维护着向暖，算是提前帮向暖把锅甩给了对面。
    毕竟向暖向来是引战体质，光是被流氓头子霞姐派手下骚扰都已经不知有多少次，隔三差五就要动动手给那群混小子松松皮，胖老板和负责夜班的那位侍应生早就习惯了。
    没想到胖老板话音没落，身边人影一闪，混小子的“好学长”已经先他一步进去了。
    “哇，瘦子欺负人……”胖老板愣了下，挪动着肥硕的身躯从门上挤进去。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习惯了向暖隔三差五揍人的动静，可这位学长不习惯啊！万一让他误会了向暖是个喜欢打人的坏孩子可咋办！
    “哎，你别急……”
    话没说出来呢，休息室的门已经打开，江岑牵着四处乱蹦的狗子穿过休息室与舞台之间的更衣室。拉开第二扇木门，左边就是狭小的舞台，亮着昏暗的灯；前面不远处桌子椅子倒了一片，一位侍应生正一脸淡定地将倒地的桌椅拉到旁边去，免得影响场中几人发挥。
    和向暖起了冲突的正是江岑临走时仅剩的那四个人，只不过此时四人都已经横横竖竖倒在地上。
    平日里压抑着脾气的小孩儿终于爆发出来，像只凶狠的野兽，正把一人压在地上，骑坐在人身上揍。
    原本穿得整齐的衬衣已经凌乱，衣服斜斜挂在肩膀上，下摆像是掉了扣子，扭成螺旋形，露出一角腰线。脖颈侧面以及露出的锁骨上有几道红色的淤痕。他头发凌乱着遮住了半张面颊，拳头高高举着，另一只手死死卡在人的脖子上，连续唱了将近八个小时歌的声音冷漠而低哑。
    “再说一遍？”
    “操/你/妈！不仅弄死你！你那个傻逼爹也不得好死！”
    听到如此粗鄙的词句，江岑蹙起眉头。
    嘭，拳头接触肉的沉闷声响。少年甩甩手腕，再次高高举起拳头。
    江岑看到他手背上沾染了一片深色。
    “再说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