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七十九应是小儿无赖44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381
滚屏速度: 保存设置 开始滚屏

    沈夕兀自舒展身体,听系统说,他已经躺了将近两天,怨不得他身子骨都快酥软透了。
    走到门外,他眯起流光潋滟的凤眼,发觉院子里头的的芍药花已经全部都开了。
    这是他装痴卖傻从沈砚院子里讨来的,距离当初被栽下来也没有多少时日,偏偏如今花已经全开了。
    灼灼的红色占据了大半个院子,挺直茎秆上努力撑着红的紫的盘子大小的花托,拳头大小的花苞含芳吐露,施施然绽放。
    一派繁荣景象,沈夕咧嘴笑笑,眼底却空无一物。
    这座宫殿的主人迟迟不回,花开落随心,而沈夕也照样该吃吃该睡睡。只每到落日悬挂,他便提起水壶为院子里开了一天的芍药花浇水。平日里逛逛宫殿,除了那些极边远的散落在山脚的房间,这所在竟是叫他逛了个遍,也算得上是十分惬意了。
    这天早晨,他起床用膳,然后和往常一样四处走走。周围已经走了遍,他正想着要不要下山逛逛,却见遥远天边突然闪过一道红光。
    这光十分耀眼,极长的一道几乎要将整个天空撕裂,直直朝着这边飞过来。
    沈夕睁大双眼正要思考着如何躲开,却见那格外显眼的光束和缓下来,在距离他不到三尺的方寸落了地。
    是沈砚,他形容狼狈,遍体鳞伤,身上入骨伤痕让人生不出看第二眼的念头。
    他面色苍白,嘴唇干裂看向沈夕,眼里是沈夕也看不明白的神色。动动唇,苍白的唇皲裂,开了一个血口。血色抿进了唇,青年对着他面前的少年,良久才道:“……阿夕。”
    少年眼角带着神经质的嫣红,狭长凤眼顾盼神飞,神情却是冰冰冷冷的样子:“沈砚。”
    沈砚难得一怔,他竟是忘了沈从清原也在这具身体里。又过了好久,他嘶哑着声音:“父亲。”
    少年没有说话,沈砚看看他,问:“您……可愿意从这具身体里离开?”
    沈夕一愣“什么意思?”
    “这具身体,是另一个孩子的。我找到了能拿出人的魂魄孕养的方法,您可以离开这具身体,我另有一具和您十分合适的容器。”
    沈夕笑了笑,弯腰拾起清风吹到地上的红色花瓣。手掌轻轻一握,掌中紫红的花汁溢出,像血又像污渍。
    “等我有了自己的身体,你会放我走?”
    “……不会。”
    “那不就得了,”沈夕笑了笑,看着面前青年的脸,道:“我出这壳子作甚,难道是要让你享尽齐人之福么?”
    见着面前人愕然的脸,沈夕弯起嘴角上前,伸手揉了揉沈砚肩膀上沾染血迹的一片衣裳。温热的血液很快就将指节分明的手沾染成鲜红,表情难辨的少年收回手,低头用另一只手在一片鲜红里画着什么“你当我没有看出来么?你一边对我有了有悖人伦的情感,一边为这具身体里原来的主人心神摇荡。将我放到另一个壳子里,莫不是要将我和这孩子都留在身边,来一段娥皇女英的佳话?沈砚,我养了你十年,竟是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成了这样一个可笑的人呢?”
    沈砚听了他的话,想从脑海里找出话语来辩驳。
    他怎么会有这样一下子侮辱了他们三个人的想法呢?之所以费尽心机去找将沈从清恢复过来的方法,只是想要他们三人都在的时候,让他彻彻底底认清自己的心思罢了。
    但抬头看见沈夕嘴边的似笑非笑,他苦笑一声,摇摇头,朝他道:“我从没想过那些东西。”
    沈夕嘴角的弧度越发讽刺了。
    沈砚见了,只觉得先前满腔真情的自己是多么可笑。脑中被刺激得一阵嗡鸣,他趔趄了几下,见面前的人往后退了几步。
    “你别走,”他笑笑,问道“用完早膳了么?”
    面前的人没有回答。
    “你从来没有尝过我的手艺,倒是阿夕常像个馋猫似的盼着我做的东西。”依旧是一片寂静,沈砚自顾自说“你先等等,我收拾一下伤口马上让你尝尝。你养了我这么久,总要让我照顾照顾你。”
    “不用了,”沈夕冷冷道,“我方才用过了。”
    沈砚笑“那便午膳吧。”脸上的笑却像是比哭都难看,一字一句被艰难吐出来“我总要为你做点什么。”
    少年拂袖离开,手掌中残败的花落入半空,语气清浅又冷淡。
    “随你。”
    沈砚觉得自己是站不稳了。他也索性不站在那里,在旁边栽种的梨花树下寻了个干净的所在就坐了下来。
    他满身伤痕,却不想管。微微仰身依靠到树上,抬头看到了一片干节荒芜。
    这棵梨花树已然是枯了。
    花草树木,皆是有灵的。这棵没了活下去的念头,便在这繁华烂漫的季节,迅速走向了自己的冬天。
    沈砚想,他的冬天什么时候会倏忽而至呢?
    应该不会太远,他想。
    抬起头,眼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微微湿润起来。鼻头又酸又涩,让他说不出来的难受。
    他实在是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做什么,去哪里,走何路。
    就像是他的感情,简直莫名其妙的让他自己都难以接受,更不用说让沈从清接受了。
    他欢喜沈从清,这一点从很久以前他便知道。但是他怎么又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突然对沈夕有了其他的心思呢?
    初见时他利落地斩杀了祭祀,那双丹凤眼里闪过的东西,竟然出奇的和沈从清一贯的冷淡重影;再后来他心血来潮去地牢里找他,脆弱的仿佛一只手就能掐死的少年,烧红了脸让他救他的同伴;然后是陪伴,是亲近,是他自己都想不到的来自少年的忽如其来的熟悉和倾慕。
    他应该感到奇怪的,毕竟两人相处时间太短太匆忙。但是心里隐蔽的声音总是时时响起,不断提醒他自己:
    这些情感不是廉价的粗制滥造,而应该是和对沈从清一样的,格外珍稀格外奇迹的绝世宝藏。
    他惶恐过,害怕过,想要放弃过。很多时候他甚至在想,要不要干脆就牺牲了这个天真烂漫的少年,让沈从清完全占据这个年轻鲜活的生命呢?
    但也永远只能停留在想象了。
    不忍,不愿,不想。
    于是才到了这个地步。沈从清因为他的感情对他失去了信任,冷言冷语必定是常态。而那孩子的意识昏昏沉沉,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醒过来。他自己左右为难,一颗心不知要去向何方。
    这是他的罪,他想。谁让他管不住自己的心,一颗真心分作两半残骸,他怪不到谁身上。
    自作自受罢了。
    身上极深的伤口已经在渐渐愈合,极高的修为带来的愈合能力让那里涌过来一股难耐的瘙痒。
    天色已经大亮,阳光却照不进魔气森森的魔界。头顶一轮红色的月亮,倾斜着身子走向正中,告诉人大抵的时间。
    已经快要中午了。
    沈砚起了身,衣袍已经破破烂烂不成样子,他也没有必要再拍打。身边的花株落了红,那花瓣被他不小心挟卷到了衣服中。
    沈砚将它掂起,放到垂着头的花朵下面。
    叶落归根吧。

2024, LCREAD.COM 手机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