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悠悠我心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19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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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师父…”
    然后是“啪”的一声,很响的一记巴掌…
    …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遥远又熟悉?
    …
    对了,是该熟悉的。
    三月初二,在山上那间悬了纯金匾额的堂皇大殿里,绒绒的红色地毯上,大师兄笔直地跪在
    那里。
    他就是这样轻轻地唤了一声,“师父…”…
    换来师父响亮的一巴掌甩在脸上。
    换来嘴角一条红色丝线,顺着下巴弯蜒地落到襟口,滑进衣服。
    我忽然觉得,在某个不能看见的地方,或许就在师兄这袭厚实的锦袍下。
    一定有一个脆弱的地方,也一样的,流血了、受伤了、破碎了。
    所以师兄才会露出那么苍白又脆弱的表情。
    看上去比我涂鸦用的一层宣纸还要单薄。
    比蝉翼还要单薄。
    他张大了嘴巴,师父却不给他机会说话。
    他终于绝望。
    他说,师父你为什么不信我?
    他问,师弟,你相信我吗?
    我想起来了,对了,他当时的表情就是这样,眼睛黯得跟天渊的谷底一样深邃。
    摔下去除了粉身碎骨,再没有别的路。
    没有希望。
    那是一种绝望。
    很深,很沉重。不敢奢望幸还的绝望。
    而我当时又是怎么回答他的呢?
    想不起来了。
    好像师兄最后是生气了。
    师兄生气总是一声不吭,自己把自己闷着…
    “萧陵,萧陵…”
    恍惚中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我把一只手从被窝中伸了出来,往外面就那么一挥。
    啪,打到东西了。
    我含糊着舌头,言语不清地道:“桓师兄,你就让我再睡会儿吧。”
    然后我把手收回来,翻动几下身子,由正躺变成了侧卧变成了伏趴。
    听到幽幽的一声叹息。
    紧接着,一个人,一双手,又用力把我的身子扳正。
    我昏昏地睡着,一会儿,又从侧卧睡成了伏趴。
    那人,那手,再次把我扳正。
    我说:“桓师兄,你就让我趴着吧,趴着舒服。”
    于是再没有那双多管闲事的手了,我舒服地趴着,下巴抵在软软的棉枕上。顺便又将盖在身
    上累赘的棉被踹到了一边儿去。
    耳旁隐约听见一声叹息…大概是说,我睡觉怎么这样不老实,之类的。
    我想,桓师兄看着我长大的,我睡觉不老实这点他不是已经习惯了吗,怎么现在却又拿出来
    说?
    “这样压着血气不畅,会做恶梦的…”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桓师兄你能不能别再唠叨了?
    “你不是一直害怕做梦的吗,凤儿?”
    “哦不…萧陵…你现在要我这么叫你…”
    …
    凤儿……?
    这个名字怎么突兀地从桓师兄嘴里蹦出来?
    我猛地从床上弹起来,瞪着眼前这人。
    “你…你…”手指颤巍巍地指住他,一抖一抖的,“老天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一脸无辜:“你昨天自己答应了的,让我一直跟在你身边。”
    我痛苦地扶着额头低吼:“我答应让你跟着我但我可没说过连睡觉你都可以趴旁边啊!你这
    样会影响人睡觉的知不知道啊!”
    “你误会了,我只是来帮你搽药的。”他说着,朝我亮了亮手中那只浅蓝纹白瓷的小瓶
    子。里面一看就知道装的是上好的药,而且味道也芬芳馥郁。
    他的桃花眼又轻轻弯起好看的弧线,脸上挂着温润的一个笑容。
    “萧陵,这个药去淤很有用的,明天你脸上就什么痕迹都看不见了。”
    “什么意思?”我又没病,搽什么药呢!还有,我脸上有什么问题吗,什么脸上的痕迹?
    他定定地看了我一会儿,星眸渐渐垂低,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道贝形阴影,深深遮住了
    那黑曜一样的眼睛。
    他说,内疚而懊悔,“我应该扑过去的。”
    “那样你就不会疼了。”
    疼?他在说什么啊?
    我特茫然地想着。
    他叹了口气,说了声,“那个绣球…”
    我一怔,想起那时候:
    一个红色的不明物体急速朝我飞来…!
    “我被打到了?”
    这是废话。
    答案是肯定的,我甚至完全没反应过来就一头向地上栽去。
    我抽了一口气,平静地问道:“红了?肿了?鼻子歪了?毁容了?”
    难怪脸上有些热热的麻。却并不很疼--看来那药倒当真是极品。
    他先点点头,又摇摇头,心疼的表情溢了满脸。
    看得我都有些难过了。
    这男人,一定很喜欢他那什么凤儿吧…痴情的男人已经很少见了。
    可惜我不是凤儿,他的感情和我隔了一堵墙。
    所以我只会佩服他,而不会被他的温柔和细心所感动。
    我说:“给我一面镜子吧,我要知道我的情况。”
    他点点头。
    一面镜子递出了一半,又猝然收回。
    “还是不了吧,明天就能痊好了,那时再看吧。”
    “给我!”我说。
    他这才把镜子给我,一脸担心地注视着。
    我接过来一照,金灿的鎏光中映出一张脸庞的轮廓。
    说是轮廓,因为我根本看不清自己哪是鼻子哪是嘴巴…整张脸简直就是个猪头…只除了眼
    睛,两个细眯的黑窟窿。
    他一直在关注我的表情。
    我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睁开眼来。
    “明天能好是吧?”
    “嗯,”他似乎有些意外,大概没想到我的接受能力能有这么好。
    “那就好。”我说着,躺了下来。
    他把被子给我盖好,捏了四边的角。
    我躺了一会儿,想起一件事情,转过脑袋,问他:“对了,一直忘了问,你叫什么名字?”
    他的动作顿了顿,半晌后,有些干涩的声音:“我的名字,你不记得了吗?”
    我说:“我不是你的凤儿,你别弄错人了。”
    他定定地看着我,无限落寞,似乎想说什么,却终于还是没说。
    最后,他长叹一声,轻启道:“我姓江,名雨寒,表字远山。别忘了。”
    我点头。
    江雨寒。
    江雨寒。
    我念着这个名字,看着这个人的表情,忽然想这样一句:
    雨落寒江独自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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