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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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傍晚。
首先映入我眼帘的是珂黎特大号的脸,她眼睛红红的,应该是刚哭过。
她看到我醒来,一脸欣喜,“小希,你终于醒了。你要再不醒来,我就要把这医院给歇了。”
见她又哭又笑的,一股暖流在我心底流过。她总是这般对我。
大家都笑了起来,一下子这寂静的病房有了生气。我这才发现妈妈也来了。
她坐到我床边,握住我的手,慈爱的看着我。我颇感意外。“小希,这次真的要谢谢你。要不是你拜托阿诺,子珊还在里头呢!”
看来子珊是没事了,我心里的大石也落地了。
我搜索了一遍病房,没看到欧阳诺。他走了?我还想亲自谢谢他呢!心里不知怎的突然沉甸甸的。
“少奶奶,少爷吩咐我给你熬了粥,说等你醒了就吃”张妈一边把粥倒碗里,一边对我说。
“他人呢?”我漫不经心的问道。
“少爷说,他接了子珊小姐出来就回公司,有个重要会议要开。”
“哦,这样啊!”我的语气很无所谓,在他的眼里,工作才是最重要的,从认识他那天就知道。他能亲自出马搞定这件事,还把子珊接出来,已给足我面子。但为什么我的心里还是酸酸的。
“少奶奶,乘热喝。”张妈把碗拿给我。
我刚想接过,有人比我更快。
“你动了胎气,身体还很虚弱,我来喂你。”她小心翼翼的为我搅拌着,一下子,我的鼻子发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曾几何时,我梦想着妈妈能够在我生病的时候守在我床边,就这样照顾着我吃东西。今天我终于感受到了她给我的母爱,即使晚了十几年,但我还是很高兴。她终于肯接纳我了。
“妈,谢谢你。”我哽咽着说。
“傻孩子。”她宠腻的把我脸边的头发搁到耳后,动作很轻柔。“应该是我说对不起,这些年都没关心过你,还处处针对你,让你吃尽了苦头。但你从来没怨恨过我,还是一如既往的对我们这个家,我又有什么放不开的呢!”
我想开口说什么,她打断了我。“听我说完。”眼神真挚,神情是从来没有的释然。“你爸也死了这么多年了,该过去的也已经过去,我都想开了。谁是谁非,岂非一言两语能说清。那些都是过去的事,我又何必执著,让自己不痛快,更不能再加剧到你身上,你何其无辜。现在我总算知道,珍惜才是保有幸福的秘诀。”她似对我说又像是对自己,语气很坚定。
“妈。”我伏在她肩头,眼泪从眼角滑落,但我的心里很轻松,这些年的心结总算解开了。是啊,没有过不去的坎,时间会让我们了解亲情,时间能够证明亲情,也能够把怨恨推翻。没有一种悲伤是不能被时间减轻的。如果时间不可以令我们忘记那些不该记住的事和人,我们失去的岁月又有什么意义?
感觉到她话里还有另外一层意思,但我不想深究,现在的这一刻,比什么都重要。
珂黎看气氛一下子变的伤感,就转移了话题。“小希,你看,你们家欧阳诺还真没情趣诶,送花给老婆还送小雏菊,真不浪漫。”她揶揄道。
我一看,床头果然多了一束新鲜的小雏菊。我淡然的笑笑,他送什么给我都无所谓,我清楚,这只不过是一种形式,老婆住院,老公形式上的表现,我从来不在乎。
“有这个心就好。”妈出声为欧阳诺说话。这实在是出乎我意料,这么短时间,妈就被欧阳诺收买了,还有那个什么看什么,越看越顺眼的趋势。如果她知道我跟欧阳诺并不是外人看来的那样,保不定要伤心了,还是不说为妙。我的事不想多一个人为我担心。
“妈,哥呢?跟子珊在一起吗?”
说曹操,曹操就到。子栋推门进来,后面还跟着子珊。
“小希,子珊特地过来跟你道谢的。”子栋拉着她进来,看她的样子不是很情愿。
我还不了解她,她是不会跟我低头的,而且我做这些也没想过让她感谢我,可能还未必领情。“没事就好,这些都是我该做的。”
“这都是姐夫帮的忙,我应该谢谢他。”声音很大,不用看就知道她说这话的表情。
我毫不在意,这些年早已习惯,也免疫了,也犯不着跟她计较。这次经历这件事,希望她能懂事点,也能吸取教训。她若还是如此性格,我还真替她担心,不是每次都这么好运的。
“姗姗,以后不准你再跟那些人来往,也不要再去夜总会,听到没。”妈的态度很严厉。
想必这次她是真怕了,回答的声音给人心有余悸的感觉。“知道了。”她停顿一会儿,又道:“不过有姐夫在,其他什么事我都不怕了。”她的声音很温柔,眼睛也很亮,好像还有什么东西在里面闪烁。但我没有去注意,只当她是对欧阳诺单纯的感激之情。如果当时我能细心点,也就不会发生以后不可挽回的局面。
但事情往往没有如果,错过了就是错过了,要发生的始终避免不了。以至于我经常想如果所有的悲哀、痛苦、失败都是假的,那该多好?可惜,世上有很多假情假义,自己的痛苦、失败、悲哀,却偏偏总是真的。我们一生之中,要牢记和要忘记的东西一样多。
在接下来的几天,我整天躺在病床上,欧阳诺每天晚上都会准时报到,但我们相对无言。他总是有一大堆的工作要忙,所以往往整个房间只有他看文件的声音和我们弱不可闻的呼吸声。
老爷子也来过一次,还把妇产科的权威医生召集起来一个个问过,确定孩子没事才放心离开,吓得那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出,胆战心惊的,生怕丢了饭碗。他对这个孩子的重视程度超乎我想像,我的心日益沉重。
让我高兴的是欧阳言总是来陪我说话,渐渐的,我发现她真的是个很可爱的人,很对我胃口。我一直认为人并不是美丽才可爱,而是因为可爱才美丽。她正是如此。
在医院住了几天终于可以回家,我都快发霉了。自从有了孩子以后,我想了很多。直到这次差点失去孩子,才知道孩子对我的重要性。我可以失望,但不能盲目。我不能够再忽视这个孩子在我心目中的地位,没有感情只能说是麻木不仁。我不能因为欧阳诺而刻意逃避这个孩子,伤口只不过是别人给与的耻辱,自己坚持的幻觉。
鸟的翅膀在空气里振动,那是一种喧嚣而凛冽的,充满了恐惧的声音,也是一种不确定的归宿的流动。我大概就是一只鸟,充满了警觉,不容易停留,所以一直在飞。
如今我的快乐都是微小的事情。一想到再过六个月宝宝就要出生,我的内心就很激动,那份期待让我渐渐忘了曾经的痛苦。如果痛苦换来的是对生命的领悟,就应自觉的欣然承受,那时,也只有那时,痛苦才将化为幸福。
可让我生气的是,欧阳诺限制我的门禁,他的一句“我担心我儿子的安全”堵的我没话说,搞的我很无理取闹一样,他关心孩子,难道我就不是吗?跟这人永远没道理可讲。
珂黎的一通电话让我的心情更加雪上加霜,老学究还没见到我的毕业设计,大发雷霆了。我这才想起上次匆匆忙忙把毕业设计放寝室了,还没来得急交。这都火烧眉毛了,都怪我最近事情一大堆,把这正事给忘了。
我再也坐不住,拿了包就出门,置背后张妈的询问于不顾。
回寝室找了半天也没找到,问其他人都说没见过。难道就这样长翅膀飞了?为今之计,只能找老学究坦白从宽,求他多宽限几天,从做。想想我是熬了好几个通宵才搞定的,为这事欧阳诺没少嘲笑我。可现在就这么没了,心里真不是滋味。
我硬着头皮来到老学究的办公室。看着他凸了一片的地中海,好不容易把要说的话说出口。“教授,我的毕业设计找不到了,能不能容我延后几天交。”我的态度有多恭敬就有多恭敬。
“什么。”他的反应在我意料之中,我来的时候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听他说教。“曲子希同学,你平常表现都很积极,给我印象也很好。这次的事你是怎么搞的,看看林涵雪同学,一早就交了,而且设计的创意也很好,你就不能多学学人家……”他还在说着,但我一个字也听不进去,看着放在他桌面上的作品,我的脑袋嗡嗡的响,血气上涌。原本属于我的设计竟然成了林涵雪的作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为什么要这样做?我要找她问清楚。这个占据了我所有的思想,还没等老学究讲完,我就冲出了办公室,就算他对我印象再差我也管不了。
我在自学教室找到了林涵雪,我什么也不顾,劈头盖脑地质问她,“林涵雪,你为什么拿我的设计说是你的?你那是剽窃,跟小偷的行为有什么两样。”我气的胸膛起伏,双手紧握,声音大的让整个教室的人停下动作,一时,我们成了他们的焦点。
她很冷静,对我的话嗤之以鼻,“曲子希,你发什么神经。你有证据说是我偷了你的设计,没的话,别在这乱叫,影响别人。我又不像某人那么贱,专枪别人的东西。”
我不是傻子,怎么会听不出她意有所指,她的语气都是嘲讽之意,她的脸上都是怨恨之色。突然之间,我平静下来,我何必这么生气,看着她瞬间丑陋的面孔,我明白在她的内心比我更痛苦,更煎熬。一个人最伤心的事情无过于良心的死灭。她为了一个根本不爱他的男人至于此,我只能说她很可怜。
爱情,有时候,真是一件令人沉沦的事情。只要林涵雪还爱着欧阳诺,她的心里就一点也不好受。
我缓缓抬起手,“啪”一声,在这个寂静的教室显得很真实。她捂着脸,惊讶的看着我,眼里还有未曾褪去的恨意。
“林涵雪,我替你感到悲哀。”我冷冷地吐出这几个字,头也不回的离开,感觉背后有如芒再刺的目光。
问心的道德胜于问理的道德,所以情感的生活胜于理智的生活。林涵雪错就错在她爱错了人,而且是疯狂的爱上。此刻的我只想这样来表达我的内心,祭奠我那逝去的花了我心血的设计作品。
看来,我将以一掌在C大闻名。
记忆存在细胞里,在身体里面,与肉体永不分离,要摧毁它,等于玉石俱焚。然而,有些事情必须忘记,忘记痛苦,忘记别人对你的伤害,只好如此。
漫无目的的走着,是一首歌的时间,一支烟的距离,我该以怎么样的一个姿态预见一些值得欣慰的情节和片断?叩首,或者卑躬屈膝?不属于自己的,即使低到尘埃,也永远无法缩短那个无奈的距离……
手机铃声响起,不停的嚣叫着,让我不能忽视。
“喂!”我按下接听键,声音很无力,我是真的累了。
“在哪里?”轻轻的,耳边飘来这么一句。
我觉得很愤怒,他为什么总是可以这么平静,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有的事明明就是他引起的。他的不认真,他把感情当游戏,凭什么让我成为他过去的女人报复的对象,让我偿还他欠下的债,我招谁惹谁了。
“欧阳诺,你这个混蛋,我在哪不用你管。”我愤怒地吼道,我就是不能控制。
电话那头一阵短暂的停顿,依稀有急促的气息声传来,仿佛在竭力克制。“子希,不管你现在在哪,立刻给我回来。”听得出他隐忍的语气,他可能当我是无理取闹惹耍点小脾气。
“啪”,我用力挂上电话,关了机,这声音让我心里感到一丝痛快。他以为他是谁,每次都得听他的,这个可恶的沙文主义。
我双手插在外套兜里,漫无目的地在街上瞎晃,心情不知不觉就好了许多。
垂眼一看手表,我才发觉原来时间过得如此飞快。街上的男男女女成双成对渐渐多起来,再看我,形单影只,这里已经不适合我了。我轻轻地叹了口气,决定回去。
一到别墅门口,张妈就朝我奔过来,“少奶奶,你去哪了?少爷在里面等你。”
哼,他会等我,他只不过是我挂他电话让他难堪,生气而已,指不定要怎么兴师问罪。
我走进客厅,四周竟然安静异常。其实我并非不习惯这份静然,相反远比对热闹要来的放松。但是,此刻整室的空气仿佛被挤压在一起,让我静的不由提心吊胆。
他缓缓地转身,直直地看着我,像是在探究,“去哪了,为什么关机?”声音听不出情绪,还是一贯的清冷。
我没力气跟他吵,就想回房赶设计,时间不等人,不然老学究铁定让我挂。
我转身就走,匆忙的想跑进卧室。可才跨了几步,就被他反手抓住。他的眼睛深沉却似乎有寒冰凝结。
这个举动无疑让我心底的怒气再次飚升,“欧阳诺,你有完没完啊?我今天为了你这猪头受了委屈,你在纠缠,小心我对你不客气。”我狠狠地瞪着他,如果眼神能杀人,那么此刻欧阳诺肯定被我杀的体无完肤。
出乎意料的是,这混蛋居然笑了,没有冷嘲热讽,没有怒气,居然像是得了糖的小孩一样开心的笑。他没问题吧,被别人骂还这么高兴,果然不是地球人。
我无可奈何地甩开他进房间,这次他没阻拦,跟水星人还真不能沟通。他的脾气也太奇怪了。不过,看到他笑的那么开心,我的心情也好了起来。可在下一秒,我的理智就清醒,我是疯了才会这么想。
我摇了摇头,觉得自己真是庸人自扰。开始静下来忙我的设计。
可能是白天逛累了,迷迷糊糊就睡着了,怀孕的人就是嗜睡。
“子希,先不要睡,起来吃东西。”声音让人如沐春风。
我极力睁开厚重的眼皮,欧阳诺的脸进入我的视线,竟然还对着我温柔的笑。肯定是在做梦,“欧阳诺这冰山会笑的这么温柔,天要下红雨了。”我喃喃道,再次闭上眼睛又睁开,果然是看错了,欧阳诺还是一副没表情的死人脸。
“去吃饭。”绝对是命令的口气,不过,我也正好饿了,就不跟他计较。
我吃了很多,张妈做的菜还真不赖,老爷子还真舍得让她过来。估计老爷子府上的大厨多的是。撇开张妈是老爷子派来不说,她还真的是尽职尽责照顾我们,这点我很感激她,所以平常对她也算尊重。
吃完走进房间,欧阳诺正在看我的设计稿,还很认真的样子。
“走开。”我没好气的说。看什么看,看了也不懂。
他就当没听见我说的,自顾自地说:“你这个墙壁的颜色在设计上不合理,跟天花板不协调,虽然整个室内设计看起来很新颖,也很有创意,但实用感不强,物价跟造价完全成反比。你觉得业主会采用你这种浮夸有余而实在性不足的设计吗?”
我很不甘心,他就这么简单的推翻了我的创意。我夺过来,仔细一看,他的分析确实很精辟,我不得不承认,俨然就是一个内行人的看法。
他见我一脸纳闷地看着他,半晌,才缓缓开口,神情竟然有些落寞,“我是G大建筑系毕业的。”
难怪,G大也是全国属一属二的大学,其建筑系更是闻名,是业内大多数企业招揽人才的宝地。
我突然觉得对他真的不甚了解,好像讨厌他已是一种定性,这种情绪逼迫我与他保持远远的一段距离,习惯与他争锋相对。这种可怕的习惯让我固执的抹杀一切去认识他的途径,这种无形的限制让我错过了很多重新认识他的机会。
他真的是一个无情的人吗?在他的办公室昏倒的那一刹那,我清楚的感受到他的着急,他还可以屈尊去公安局把子珊接出来,他本是那么一个淡漠高贵的人。
我真的不懂他,到底哪一个才是真实的他,我突然很想知道。
“发什么愣,过来,根据我说的好好修改。”他打断我像风一样的思绪。
“奥。”这次,我没有拒绝。我想了解他,以后我应该试着了解他。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去的,朦胧中感觉有人把我抱到床上,动作很轻柔,好像抱着自己最珍爱的宝贝。
是欧阳诺吗?还是我只是在做梦,一个美好但不现实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