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蓠儿。”
    转面向里，我有些不自然地坐靠起来。
    “蓠儿，原谅我。”
    缓缓看定十三的脸，“你没错。”
    十三轻叹一声，想伸手搂我，我却明显地躲闪，自然地听见了一声，“蓠儿？”
    从未有过的抗拒，使我说话有些磕绊，“我，我那样做，抗旨，不是，并不是全为着你，更重要的是，是我不能迎合这样，这种生活。”
    “你答应过我的，你……”
    “是，我答应过你。”打断了十三，“所以，对不起，我道歉，我可能要食言了。”
    半晌的沉默，他痛苦的呼吸，我逃避的目光。
    “那我们离开。”十三打破了安静。
    “何必如此说，你都知道的。”
    十三坚持执起我手，“我们从新来过，好吗？相信我，以后不会再有什么了。”
    我也一直这样安慰自己，可是安慰毕竟只是安慰。
    十三见我盯着他不语，松开我的手，拥搂住我。我手臂不自觉地向上环在他背间，心里告诉自己：再留恋一会儿，就一小会儿。
    我感觉到耳颈边温热传来，惯性让我没有拒绝。十三湿热的唇舌轻轻舔吻着下移，叫我不得不微微仰头。不多时，他覆上我嘴角，游恋间淡吻加深。当舌尖挑入牙关，我脑海里霍然出现一位抱着孩子的年轻女人，不由一把推开了他。
    也许不曾见我这样相对，十三片刻呆愣。
    我往榻里挪了挪，“你快回府吧。”
    “蓠儿……”
    “我们……还是算了。”
    “你在说什么，好不容易能有今天！”十三一把搬过我肩，我却无力抬头。
    “我不是任性胡说，经过这么折腾一番，我想了又想，还是觉得你们的生活不适合我。”说着，我直视十三，想让他相信，“皇上已经准我过些日子，回江南家乡去了。”
    “胡说！皇阿玛已经默许你我之事。”十三大声抗议，手臂稍微用力，想迫我入怀。
    挣开十三的牵制，“我不能接受你有别人，更不能容忍你和别人的孩子。你若一定要我，就先回去整理好自己的后院！”
    “蓠儿？”
    “十三爷没见过这样的我吧。”我说着自己起身，走到书案前，随意轻触着悬挂的毛笔。
    “我只爱你，还不行吗？”十三被我误导其中，跟过来急于表明。
    “不行，”回身，“我很贪心，也很小气。”
    “可你以前……”
    “我以前错了。”面对十三眼中的晶莹，我终是身侧一边，不再相看。
    几分钟过去了，十三都没有说话。我绕过书案，往外走去。当手指触到门板，却听见，“你还爱我吗？”
    动作停止，我脑海里仿若炸开烟花无数。
    见我无言，十三几步从背后拥住我，“别离开，我知道你还是和以前一样的。”
    “是，我还和以前一样，所以我爱以前的你。”这话我说得平平，似乎事实本就如此。
    身侧的双手不在，我却依旧僵立，不知期待什么。女人果然大多言不由衷。
    “蓠儿……”
    不能再听，我推门跨步，“小喜，十三阿哥要回府了。”说罢，直接往前走向卧室。我知道背后有一双注视的眼睛，有一片汪洋的情海，可我毕竟一届弱小女子，实在不愿湮灭其中，生死两不能。
    “格格，慈宁宫来人了。”
    我放下手里的饭碗，看着站在后厅门口的可乐，“要我过去吗？现在？这早饭还没吃完，今天什么日子？”
    “格格快准备吧，可能是有什么事情。”大家都习惯了，只要慈宁宫来人，就会异常紧张。
    ……
    跟着领路的太监，看他脸色不好看，心里有些打鼓，却也没好多问。
    进屋瞧见四福晋坐在里面，稍感心安。
    “苡蓠参见太后，四福晋吉祥。”
    “行了，过来坐吧。”太后真是态度大有改变。
    我依言坐在四福晋傍边的圈椅中，看着上面的太后。
    “这不老四家的来，说是弘晖病了，”太后面露焦急，“太医去了，这两天吃药好了些，就是想找你。”
    弘晖病了，书上说他早殇，于是我话张口就出，“现在哪年？”
    看着太后和四福晋都盯着我发愣，我咬咬下唇，难掩尴尬。
    “你是怪啊！”太后有些不满，“和你说弘晖病了……”
    “皇玛嬷，”四福晋温和地打断了太后，“格格可能是想着节气，晖儿身体本就不好，这也是常有的。”说着她又转向我，“晖儿每次上完早课，都会到格格那里，玩儿累了才回府，如今病了几天，就是吵着想见格格，所以……”
    “苡蓠知道了，我这就回去准备。”原来是想叫我去陪陪弘晖，反正我也很喜欢那小家伙儿，还省的自己无聊。
    “有劳格格了。”
    “四福晋快别这样说，我很喜欢小阿哥的，陪着他玩儿，我自己也开心。”
    “是啊，永远没个规矩。”一旁的太后插话进来，却不再皱眉，“小秋乖巧，可去了胤裪那儿，你自己也是个病秧子，”太后看了看身旁，“去，叫濡梦过来。濡梦是我这里的女官，最是周到细致，给你带在身边吧。”
    只见一个同般大小，眼灵身细的女孩儿从后面出来请安。
    “濡梦，这几天你陪格格去四贝勒府，格格身体不好，你要好生照顾。”
    “奴婢记下了。”
    坐在马车上，我看着身边的濡梦，她果然灵巧，刚才收拾东西，为我打点穿戴，有条不紊，细小入围，而且温顺可人。比起和她同样年龄的我，不知强了多少。
    濡梦见我盯着她不说话，“格格可是累了？”
    “没有，就是觉得以前没见过你。”我侧头掩饰，慈宁宫的人，我几个见过。
    “奴婢是选秀刚入宫的，格格是没见过的。”
    我再次回头注视，秀女可以在慈宁宫任品级女官，家里也是很尊贵的朝廷大员吧。我还是不要太随便，再闹出笑话就不好了。
    站在雍和宫前，已经有下人出来迎接。
    四福晋拉着我跨进府门，“李管家伺候格格去院子。”吩咐完又转向我，“我先去看看晖儿。”
    “我放下东西就去可以吗？”
    “不用着急，晚膳到这边，再去吧。”四福晋又拉着我走了几步，“你身体也不好，先回屋歇歇。晖儿这会儿也睡着了，我也不多待。”
    我点头答应，心想怎么又不着急了，刚才慈宁宫可全然不是如此神情啊。
    ……
    “格格，您慢着。”
    我随着李管家往内院走去。
    进了一座完整小巧的四合院儿。和一路上不同，这个院子似有些鸟语花香的味道。四处环看，西角门似乎连接另一处院落。
    “这院子是哪位主子住的？”我问向一旁的李管家。
    李管家略直了直腰，“回格格，这院子在后院之前，又连着我们爷的书房，平时除了爷歇个午觉，别人进来的都少。”
    “那我是不是……”
    “爷特别吩咐过，格格来了就住在这里，您不用担心。”
    住哪儿不一样，我有什么可担心的，就是住错了，四阿哥还能罚我不成。我想着朝北屋走去。
    “格格”
    睁眼瞧见濡梦站在身边，我身上搭着毯子，靠在软榻上。
    “福晋那边来人，晚膳好了，格格过去吧。”
    “哦，好。”我应着起身，稍微梳洗，出了屋子。
    没走正门，高无领着我从西角门儿直接穿到书房院子，也不往外走，直接进了正屋。
    进去一看，饭菜已经摆上，可是围着暖阁的罗汉床炕桌上，只有两副碗筷，正想回头询问，见四阿哥已经站在门口。
    “四阿哥，”
    我抬脚想上前，四阿哥摆手示意我坐下，“吃吧，肯定饿了，刚才命人找你，说你睡着了。”
    “怎么就我们两个？”看着四阿哥落座，我也就没再站着。
    “刚才晖儿醒了，她紧着过去，在那边用了。”
    我听着点头，拿起筷子。
    “怎么不吃？”见我愣着，也不夹菜，四阿哥自己给我添到碗里。
    我笑着用筷子指着几盘小菜，“都知道四阿哥吃素，这几样是特意为我吧。其实没有必要的，还是叫他们撤了吧。”
    “你吃就是了，在你哪儿时，我们也都没这么多话。”
    听四阿哥这么说，我也不再客气，就着水晶肘子开始招呼。
    “高无”
    四阿哥只轻轻一声，我旁边已经端来了一碗热汤。我放下半空的饭碗，“你没事儿不吃你的，盯着我做什么？”
    四阿哥只是微笑，眼神示意高无放下汤，“今天十三弟领了差，明儿个要走趟外省，一会儿想过来……”
    “四阿哥，”我打断四阿哥的好意，“既然你们一会儿有正事，那我吃完就回屋了。”
    “你这又是何必。”
    不愿多做解释，我站起身，扬手摘下发间的紫钗，“这个，还请四阿哥一会儿交给他。”
    四阿哥没有接过，“听十三弟说了，你想回江南。他还巴巴地来求我帮你，也不知道你们是要干什么。”
    “他……”我喉咙似乎堵塞。
    四阿哥却伸臂握住我拿着紫钗的手，“你真的放下了？”
    我有些讶异地抬头，定愣几秒，往回缩手，四阿哥却施力不允。似乎感觉到某种异样的气氛正环绕着我和四阿哥，我有些发慌。
    又过了几秒，“四阿哥？”
    “蓠儿，我，”四阿哥面色微红，语气间断，“我其实，其实希望你一直长不大。”
    费力撤出手，将紫钗放到炕桌上，我转身想走。
    “蓠儿，”还是那只大手拉住了我的手腕儿。
    “四阿哥？”转身扬声。
    “和十三弟好好的，我知道他会真心带你。”四阿哥说着拿起紫钗想要放回我手中。
    “我知道他是真心，只是我接受不了这样的真心，也不能放任自己。”别过头，“我的行为，也许你们都不能理解，不过没有关系，我自己明白就可以了。四阿哥你一直以来对我都很好，这次就算你真能相帮，我也只有空空的感激之言，但这里会记住。”说着我指了指心口，又看了看四阿哥，转身步出书房。
    我伸着懒腰坐起来，刚掀开床帐，就看见屏风旁边闪出个小脑袋。
    “弘晖，进来吧。”
    弘晖听见我唤他，才从屏风后显身，蹦蹦跳跳地过来。
    我弓腰抱他上床，又帮他脱着鞋，“你不是病了？”
    “早好的差不多了，昨天我睡着了，今天他们才告诉我你来了。”弘晖说着往我被子里钻了钻，“蓠……”
    见他不再继续，“怎么了？”
    “他们不让我叫你姐姐。”
    “谁？你阿妈？”
    “阿玛，额娘，叔伯们都这么说。”
    “那你叫我什么呢？”我捏了捏弘晖的小鼻子。
    “十叔说叫你婶子，还说几婶儿还不知道，反正叫婶子就对了。”弘晖拽了拽我胳膊，“你要嫁给我几叔？”
    “你十叔当时肯定吃东西撑着了，别理他。”
    “可是，晖儿自己也觉得十三叔，十四叔都喜欢追着你。”
    “你傻笑什么？”我自己套上外衣。
    “晖儿也喜欢蓠姐姐，等晖儿长大了，蓠姐姐嫁给晖儿吧。”
    “哎呀～～”我轻搔他痒，“你个小色鬼，小心你阿玛听见了罚你。”
    “那蓠姐姐嫁给阿玛，晖儿以后就称乎你姨娘，咱们就可以天天一起玩儿了。”
    小孩子就是天真，“不行啊，你阿玛已经娶了你额娘了，你叔叔们也有自己的福晋啊，所以蓠姐姐不能嫁给他们，懂了吗？”
    弘晖摇摇头，“可是我们府里也有李姨娘，叔伯们也是。”
    是啊，这还真是事实，怪不得这里人都三妻四妾习以为常，教育要从娃娃抓起啊。
    可能是没听见我回话，弘晖又开始自语，“阿玛也问过我喜不喜欢蓠姐姐。”
    “这还用他问。”我笑着继续穿衣服。
    “阿玛问我要是蓠姐姐住进府里，做晖儿额娘，晖儿愿不愿意。”
    我听言停动，回身看着弘晖，“什么时候问的？”
    “就是第一次见你，我们骑马回来。”
    只觉得胸腔中心脏乱撞，大脑里一片空白。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要什么没什么。
    我稳稳神儿，搂过弘晖，“你阿玛和你说着玩儿的，肯定是你读书不认真，惹你额娘生气了，你阿玛才那样问你。记住以后要孝敬你额娘，知道吗？”
    “晖儿知道了。”
    无意间抬头，忽然看见月亮门处一个身影，错过弘晖探身，不是十三又会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