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届察核好奥深，年轻干部却纯真。
    不知民主集中制，哪晓忠言惹祸根。
    今天一大早，吓吧咀镇的党委副书记、**古时月要到市里办事，考虑到镇机关小车紧张，就搭乘教委的顺便车出发了。由于前一天办案时间比较晚，古书记一上车就睡着了。车开出去二十多公里，古书记放在包里的手机响个不停，教委的唐奉成主任过了几分钟才叫醒古书记。古书记拿出来一看，原来是党委办公室来的电话。
    “古书记”，党办主任冷月琴声音一直很好听，今天似乎更悦耳，“八点半准时召开党政班子成员会议，请您按时参加不误。”
    “具体内容是什么？”古时月不解，心想前天不是开过班子全会吗？怎么仅仅只过了一天时间又开呢？
    “不是很清楚，大概是关于干部考核方面的内容吧。”
    “哦，知道了。”
    教委的唐主任死活要用车送古书记回单位，可古时月坚持要拦一辆公汽回镇政府，正在僵持之下，唐主任道出了真情：“昨晚您问我今天车到不到市里办事，我想您一定是有事要用车，只好说有事要进城，其实没有事……”
    古时月很愕然，“那就回去吧。”
    党委会议室里已经坐满了人，古时月坐到了他应该坐的位置上，习惯点燃一支烟，等待会议开始。
    “开会了”，党委书记吉水直接讲话，“今天召集大家，没有别的事情，就是关于干部考核的问题，跟大家通通气。请大家不要做笔记，党办也不要做记录”。“这次考核不同寻常，因为马上面临乡镇班子换届，换届就涉及到人事大调整……我说三点，供大家在考核期间把握：一、大讲班子空前团结。团结出政绩，团结出干部。过去工作中，私人交往中，有大大小小矛盾或不愉快事情的，都要以大局为重。否则，吃亏的是大家。二、细谈政绩来之不易。前面已经讲了，成绩还是蛮大的。大家都分管了或多或少的工作，要多总结，多拔高，同时不忘多讲讲他人的成绩和优点。三、多推能人快速成长。我可能要调走，我会极力推举大家的。象镇长史仁铁，大家尽可能地往书记位置上推；分管农业的副书记、分管城建的副书记都是不错的……还有党办主任小冷，工作积极文化高，年纪轻轻能力强，又是女同志，符合选拔干部的基本条件，这次要大力推举进班子……最后，我强调一点，今天开的是党委政府班子成员会议，所讲内容只能自己领会，任何人不准泄露半点内容。”
    会议就这样散了。按贯例，书记讲了镇长讲，镇长讲了主持人还要问其他成员有没有话要讲，最后书记再总讲。今天不同，却只开了一个小时时间，是最短的党委会议。时间虽短，内容可不同一般，大家心情也不同一般。
    古时月正准备离开会场，吉水书记忙叫住他，还有组织委员易子朋和党办主任冷月琴，他们一起来到吉水书记办公室。吉水书记从公文包里拿出了一张纸，上面写了二十几个人的名字，首先递给古时月，并叫大家传阅，然后自己坐到太师椅上，品了一口茶。
    “考核组一定会找一般干部和部门同志座谈的，这是我拟的座谈人员名单，你们如果没有意见，到时就按上面人员通知参加。这项工作由古书记牵头，党办负责通知。如临时有人员变动，一定要先告知我。”
    这哪里是征求意见，简直就是命令，他们无话可说，只好点头就是。
    十点整，考核组来了，共有三辆小轿车。连三个司机在内，总共七个人，午餐后还要走两位司机，真正来负责考核的人员只有四位。带队的是组织部的何怀仁副部长。
    吉水书记、史仁铁镇长急忙出来迎接，直接朝镇政府宾馆走去。宾馆刚建成不久，不比市级宾馆差。何怀仁住进了201套间，很满意的直点头。其他成员分别住进202、203、204、205房间。
    午餐特别丰盛：乌龟王八成了一般小菜，鱼翅莲须放到餐桌的中央，吉书记拿来西洋人头马，史镇长捧出法国白兰地。弄得何怀仁部长很不高兴，边吃边喝边批评：“这次考核干部是有纪律的，请下不为例，从晚餐开始，一律四菜一汤。”
    下午两点半，考核组同志参加了全镇机关干部会议，在会上，吉书记主持会议，何部长讲明了考核目的和要求。大家听了觉得和以往年终考核不同的是，这次对推举选拔干部强调的比较多，而且连条件和对象说得很明确。接着填表打差画圈圈。一切进行得是那样民主顺畅。
    座谈分两班进行，一班以何部长为首，听取班子成员背对背座谈；一班以组织部干部科别科长负责，听取一般干部座谈。
    吉水书记一个人就说了几乎一下午，至于说了些什么无人知晓。
    一般干部座谈就快多了，晚餐前就座谈了五六个人。
    晚餐简单得很，四菜一汤，然而质量不差，只是没喝酒。
    半夜十二点钟，古时月电话响了——要是平时，古时月此时可能早就关了手机，可今天不能关——是吉书记打来的。
    “喂，古书记，你睡了吗？”声音很平和。
    “吉书记，你好！我还没有呢。有事吗？”
    “也没什么事，只是想和你坐坐……”
    “现在吗？在哪？”
    “我在办分室。”
    “好的，我马上到。”古时月认为此时此刻打电话，一定是有特别的事情，所以不敢怠慢，少走快跑，十分钟不到就来到了书记办公室。吉水书记办公室的门是虚掩着的，古时月不用敲门就进去了。从满屋烟雾来看，古时月料定在他之前有很多人坐过。
    “古书记，考核还只是刚开始，你一定要放精明点，不要在考核过程中出庇漏。”
    古时月好象听出了话外之音，“吉书记，不会有事的，严格按你的分付在操作。”
    “是吗？”吉水书记用异样的眼光看着古时月，“我听说今天下午就有一个不在名单中的人参加了座谈，有这事吗？”
    “没有。”古时月斩金截铁地回答，“我想冷月琴也没有这个胆子。”
    “没有就好。不过，你还是查查为好，明早我听你的回话。”
    古时月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在回去的路上，他脑子里尽是在回忆白天所发生的一切，始终找不出问题出在哪，如果真有额外人员参加了座谈，他怎么会不清楚？又是谁安排去的呢？难道是易组委？难道是冷月琴？满脑子都是问号，就是没有答案。吉水书记明早要结果，古时月决定连夜把这件事调查清楚。于是，他来到易组委家，经过半小时的交谈，没有问出自己想要的结果，只好出门准备回家，走了没多远，古时月极不情愿地给在机关单身宿舍住宿的冷月琴打电话。手机没开，大概睡了吧，不如明天清早问她。不行，古时月不愿今天的事明天办，何况是这件事呢，晚上调查还方便些。想把纪检干事池天明找来一起去，目的是不让别人今后说闲话，但怕此事弄得太张扬，前思后想，还是一个人来到冷月琴的宿舍前。
    门是敲了半天，即使睡得再死也能被惊醒，然而，房间一点动静也没有，尔后又连叫几声，仍是没有回应。鬼丫头，难道谈恋爱去了，哎，年青人。古时月只好往回走。当走到自己办公室门前时，古时月不自觉将门打开，开灯后泡上一杯茶，坐下来后又点燃一支烟，不知做什么好，东翻翻，西看看，不知不觉又拿出了吉水书记白天写好的名单，反复地核对，就象刚上学的小学生一样搬弄指头验算数学题，深怕出错。
    大约半小时后，古时月出办公室，心里还是不蹋实，又折身朝冷月琴的宿舍走去，来到拐弯处，发现冷月琴宿舍灯光亮着，心想这下可以问出点名堂来，不料，当古时月快到门前时，灯熄了。古时月敲门不好，不敲门也不好，犹豫了一会，还是决定明天早晨再问。此时，只见门吱的一声开了，闪出一个黑影。好险，古时月心想，幸亏我在暗处，否则就被对方发现了，好象自己做了见不得人的事一样。从走路的姿态看，这不是吉……晦气，真是晦气。
    早餐还没开始，古时月就早早地来到镇机关，但他发现冷月琴一早就在党办清扫，整理。于是，古时月象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走进党办，先开口问冷主任好，冷月琴只是低着头小声回敬了古书记一句好。可以看得出，冷主任是想用不断劳动的动作来掩盖她心中的不安。
    古时月此时从冷月琴不安的表情中才发现她是那么的腼腆、妩媚、让人疼爱，平时那种风风火火，泼泼辣辣的男孩子劲头早已荡然无存。
    “冷主任，今天通知人员座谈时，一定要按吉书记拟定的名单通知，不能出错。再不要把不在名单中的人员通知去了。”古时月书记既是安排工作，也是在试探冷月琴主任，看她有何反应。
    “古书记，昨天没有通知错呀。”冷主任好象受了委屈似的说道。
    “我也没说你通知错了，我只是提醒你要特别注意。”古时月话锋一转，“好了，该吃早餐了。”
    那是怎么回事呢？怎么给吉水书记交代呢？古时月边吃早餐边在想。电话响了，是吉水书记打来的。
    “古书记，你负责搞好今天考核的事宜，我出去有点事，晚上才能回来。”
    “昨天的事情我……”
    “你不要查了，今后注意就是了，没事的。”
    古时月长长叹了一口气，我的天呀，开这种玩笑。但他转过来一想，不对呀，这么重要的干部考核事，吉水书记怎么要外出呢？让考核组怎么想？还会有什么事比这干部考核重要的？想不明白，实在是想不明白。古时月笑了笑，不想明白也好，想明白了恐怕不好。
    古时月书记坐在党办，准备今天那儿也不去，只管与冷月琴主任一道通知座谈人员，以防出错。
    “古书记，爱告状的刘心良说是有事要找您。”纪检干事池天明急冲冲跑到党办急忙忙地说。
    古时月一听说是前几天还和吉水书记扯过皮的财办主任，现任医保分局局长的刘心良今天要找他，毫不迟疑地把老刘找到纪检办公室，又是递烟，又是倒茶，热情有加。当得知刘心良是要见考核组组长何怀仁部长时，古时月书记吓了一身冷汗，他害怕刘心良把医保分局的问题捅出去，同时也知道老刘的脾气，思想工作是不好做的，就采取拖延时间的办法，因为他了解刘心良爱喝酒，只等中午一到，就拉老刘去外面餐馆喝酒。此法果真有效，几位年轻的中层干部陪老刘喝了过痛快，几乎一个下午人事不醒。
    到了晚上，还不见吉水书记回来，古时月有点着急了，找史仁铁镇长也没找着，听人说史镇长同吉书记一起出去的。在这关键时刻，他们怎么了。古时月有点不安起来。冷月琴开玩笑说：“这有什么，他们不在，您只当自己是我们的“班长”不就得了。”
    第二天上午九时左右，古时月被叫到了201室，他大约座谈了一个小时，除了总结党委政府成绩外，更多地是说了存在的问题，有团结方面的，有经济方面的，有生话作风方面的，还有抹牌赌博方面的……而且相当的具体。在座谈中，古时月不冷静时，说了一句终身悔恨的蠢话，如果上级不彻底解决这些问题，今后还是同这般人在一起工作，他愿意调离行政，到部门养老去。古时月座谈中说的每一句话好象都被记录下来了，特别是最后说的内容。
    中午，吉水书记、史仁铁镇长回来了。古时月松了一口气，找到吉水书记，汇报了有关情况，特别是处理老刘一事，吉书记很满意。
    个别座谈接近尾声，考核组与吉水书记进行了交谈，何怀仁部长在充分肯定吓吧咀镇取得成绩的同时，很尖锐地指出了班子及班子成员中存在的严重的问题：一、班子不团结，主要表现在闹派性上；二、经济上有说不清楚的地方，特别是领导层；三、打牌赌彩情况比较严重；四、生活作风不够检点，有干部公开把情人带到镇招待所过夜。
    吉书记听得胆颤心惊，他根本没想到会有人把这些问题都捅出来，况且，这些座谈人员都是他亲自挑选的，应该是自己的嫡系人员，难道是班子成员反应的？对，只有这种情况。
    “何部长，您刚才说的这些问题，我认为是比较准确的，说明群众的眼睛是血亮的，能把这些问题说出来，他们还是希望通过上级组织来解决我们的问题，同时说明，对我们这班人还是抱有希望的。当然，不排除极少数人混淆视听，达到个人不可告人的目的。不管怎样，我们会正确对待，绝不会打击报复，并拿出切实可行的整改措施，彻底改正错误。”吉水书记说话还是很有底气的。
    “不想解释和说明一下吗？”何怀仁部长问。
    “有什么好解释和说明的，我想上级马上就会派专班来调查处理的。到那时，该乍样就乍样。”吉水书记知道，如果何怀仁部长将这么严重的问题如实反应到市委常委会上，到时还不是该他带人来调查处理，不是自找麻烦吗？
    吉书记真是吉书记，他完全看穿了何部长的心事。何部长要他作解释，就是为了听他辨解后好向上面写材料，把大事写成小事，把有事编成无事。
    “还是给我们一个说明吧。”何部长好象在央求吉水书记。
    “那好。关于班子不团结的说法，我认为不准确，除了我们书记层有个别人不服从分工外，应该是团结的，在考核组面前，我就直说了，我们的古时月书记在这方面有点问题。至于说经济上有问题，我们一定去自查，不论涉及到谁，坚决处理，如果难度比较大，就交上级部门处理。还有生话作风上的问题，大概说的就是前几天组织部门已经处理了的我镇一个副镇长的事吧，不是给予了免职处理吗，文件才刚到几天。班子参与抹牌带彩一事，我没有听说过。”吉水书记一口气说完了，好象早有准备一样。
    何怀仁部长点了点头。
    “关于推举干部的事，你还有什么想法？”
    “我前天就已经说过了，没有新的意见，请组织上考虑。对了，冷月琴是一个好苗子，很有培养前途，再次请组织上给予重点考虑。”
    “群众推举的情况与你想的有很大的出入啊。”
    “往往工作积极能力很强的干部，往往遭受打击和压抑，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请组织上多考虑我和我们党委一班人的意见。”吉书记肯切中带着恳求的语气说道。
    何怀仁部长又点了点头。
    晚餐又恢复到了第一天的标准，还是那些人，还是那些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