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五章 伤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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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酷暑难耐。
自那日与他争吵过后,胤?便未再踏进我的小院。我们的关系重新回到了起点。天气炎热,我却仿佛置身于冰窖之中,站在烈日底下有时也会瑟瑟发抖。
小蓝多次劝我去跟胤?说句软话,我只硬下心来不去理会,给福晋请安时偶尔会碰到他,我也只依礼问好,然后规矩的站在一侧,请他示下,他有时会注视我良久,多半则是拂袖而走。我知道他恼着,我又何尝不是呢!
唯一能做的就是做只蜗牛,缩在自己的壳中。于是尝试着以读书、写字转移注意力,不再去想他。但,我失败了!读书,书上都是他的圈圈点点;写字,脑中全是与他把手执笔的情景。如若什么也不做,便更加难奈,心似是被什么东西吞噬着……
每当如此,我便去瑞雪那儿小坐,请她教我吹笛子,胤祥送我的那只玉笛音色极好,只学了几次,便已能吹上一小段,吹笛子似成了我打发时间的唯一办法,只有听到那悠悠笛音,我才能暂时将他忘记。每日黄昏,暑气散尽,我都会坐在秋千上吹上一阵子,半月下来,居然也像模像样的。只是小蓝说我吹的太过哀伤,每每听到她都心酸,想哭!只是她不知道,我心里又何止再哭呢!
七月下旬,弘晖病了,只短短几天便病的一发不可收拾。先时只是受凉,吃了几副去寒的药却仍不见好,持续烧着,连着又昏迷了数日,最后竟药石不进,太医只能摇头称再无回天之术。当我踏进他的房间时,原本欢蹦乱跳的弘晖此时已苍白的躺在床上,长长的睫毛无精打采的覆在原本亮晶晶的眼睛上,一屋子的人静静地站着,福晋坐在床边拉着他的小手,轻轻抽泣着。
我默默来到床边,跪在脚榻上,抚着他的小脸低声唤着,“晖儿,晖儿!”
良久……他颤颤地动了下睫毛!
“晖儿,你一定要快快好!等你好了袖姨做你最喜欢吃的桂花糕,园子里的桂花树马上就要开花儿了,等你好了,我们一起去摘!”最后一个字已带出了哭腔,我使劲忍住,不让泪水落下,看着眼前这鲜活的生命,就象手中的细沙,正一点点的流逝,我却如何也抓不住,那是一种锥心刺骨般的痛!这一刻我不知该说些什么,也不知该做些什么,他才只有八岁啊,而老天却要残忍的将他夺走!
他似听到了我的话,微微动了动小手,想要向我这边伸来,我连忙将手伸出,只是还未碰到他的小手,他的手臂便软软的垂了下去!
“不要啊!””我大声地叫起,“晖儿,不要!”泪水再也无法控制地涌出。
太医急忙跪爬到床边,诊脉、扒眼,探鼻息,最后无奈道,“奴才无能,小阿哥殁了!”
屋中乱作一团,福晋再也抑制不住,撕心裂肺般地痛哭起来!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她如此的动情,如此的失仪!不再是四贝勒府的嫡福晋,只是一个痛失爱子的母亲!
胤?来到我身边,“这些日子,你多陪陪绣心,弘晖的身后事儿你也费费神!”
这便是他为人之父、为人之夫应有的态度!一点伤心悲痛的样子都没有,哪怕只是做做样子!我愕然!我心寒!冷笑一声,我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出“我视晖儿为已出,不用爷吩咐也自当竭尽全力,爷您放心!”他的眼睛忽然淡了下来,掠过一抹哀痛,只一闪便已不在,我避开他的目光,头转向一侧。
耳畔传来李氏、宋氏的抽气声,他则叹了口气,末跟我再多说,走到福晋那儿,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转身出屋。
第二日,府上挂起了白色的幔帐,点上同色的灯笼,触目的白色,人仿佛处于薄冰中,透着浓浓哀愁!
络绎不绝的人前来悼念,有劝慰的,有看热闹的,有真心的,有假意的,吵吵嚷嚷的,使得人晕晕乎乎,脚似踩在棉花上,头也跟着越发的疼!终于送走了那些人,院子里一下清静了不少,我来到福晋屋中,她靠坐在床上,精神涣散,眼睛红肿,见是我,微微扬起嘴角,“我这个样子见不得人,妹妹今日辛苦了!”
“姐姐不要如此客气,这是怀袖应做的!”我来到她床边,轻轻坐下,“屋中没有其他人,姐姐想哭便哭出来吧!”
她的手抖了下,隐忍着,终还是将我抱住,肩头微微颤动着,我能做的也只是轻拍她的后背,安慰她一下!而最能给她慰籍的那个人却不在她的身边!
第一次我是如此的怨他,恨他的冷血,怪他的无情!
再见胤?时已是几日之后,一身朝服的他刚从外面回来,对于他,我能躲便躲,实在躲不开时只是依礼请安。没有过多的言语!几日不见,他轻减了不少,心中骤然一紧,可一想到他的绝情便忽略心中的不忍。他似是想同讲些什么,我已转头离去,只剩他独自在院中驻立着。
中秋佳节,月圆人不圆。
宫中并未因一个阿哥的逝去有所改变,仍然大摆盛宴庆祝佳节。不久,传下了一道圣旨,大意是说四贝勒子嗣单薄,为给皇家多多开枝散叶,特赐了一名格格为他的侍妾,闺名耿静柔。
看着府上奴才们忙碌着将白色灯笼、幔帐一一摘下,改挂上大红的宫灯,我不禁好笑,“子嗣淡薄”!难道弘时便不是他的孩子吗,难道只有子孙成群,才是家吗!多么冠冕堂皇的鬼话!
透着浓浓的哀愁,望着满眼的红色,他成婚那日,我坐在院中吹了一夜的笛子,心仿佛被撕裂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