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隐高堂 第二十六章 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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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击
乱世之乱,凄凄惨惨戚戚。
只是这冰冷绝望的乱,是传不过、达不到、也递不了那王家大院的。
屋外人群攒动,谢繁霜所乘的马车走走停停,最终落在个深巷里,巷中青砖石砾,铺摆颇为讲究,他一眼望去,纵深之路只有一户人家。那车夫下了车,扣了半天也未有人前来应门,他分明等的不耐,却也不敢有什么轻纵之言,只得耐心叫着。
他们又约莫等了一炷香,那门方才吱呀地开了。那开门小厮衣着不俗,本有些生气那车夫粗鲁,转头一看,见谢繁霜负手立于一旁,顿时眼前一亮,那临出口的脏话都给生生吞了进去。
“是舍先生吧?”他颇有些讨好道,那秦赫心尖上的人,可不得好好伺候。
“……嗯。”谢繁霜来时并未有人跟他提起这些,只得含糊应着。
“秦大人吃酒吃多了,丞相体贴,特传你来服侍呢。”他不知是否看谢繁霜面善,特在领他前去时交代了些话,好叫他安心。
“哦。”谢繁霜随着他走,小妾男宠是不能走前门的,他自那后门入内,便路过一池园,因此时还未入夏,那池中荷花还未盛开,只是满院青叶,郁郁葱葱,在这宽硕大院里也娇俏可爱。
路过荷园,他们又路过雕梁画柱的楼阁,方才抵达一处廊轩。
“里头便是宴会之地了,小的身份低贱,便您自己进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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厅中歌舞正盛,除了左丞相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其余几人都是美人在怀,秦赫只独坐一旁喝酒,连那舞娇娘的模样都未有兴致去看。
那些美人都是新的,粉颈嫩额,瑟瑟的似乎仍是少女,此刻依偎在侧,腰肢柔软颜色鲜丽,好不快活。
谢繁霜伸手将那并没有合实的雕花木门推开,里头胭脂粉气熏得他眉头一皱。而后慢慢拿眼将面前旖旎风光一一扫了一遍,而后又盯了左丞相一刻,最后方将目光落在秦赫面上。
他在打量众人,众人亦在审视他。
左丞相坐的最远,方觉一股清风拂来,便知那人已到,他却去看暗处一人,那人似乎认得谢繁霜面容,此刻微微点头表示认可,便确认来人确实为秦赫所护之人。
他捋了捋山羊胡须,将眼前俊逸少年细细观赏起来,面俊神淡、猿臂窄臀——他果然是有被宠爱的资本的。
只是这少年虽为娈童,却生的极净,一双目光笔直射来冰冷无比,竟无半点柔情。他不禁心中起疑,这如何能是一个知情识趣可伴床榻之人?
那秦赫自始知道来人是谁的,只是看到对方身型竟是震惊最甚,他一双波澜不惊的双眼竟是刹那间风起云涌,那绞起的气息扰地身边武将不凝,那武参将不由问道:“怎得,秦大人见到心上人竟如此激动?”
秦赫将人冷眼一横,遂站起来冲谢繁霜伸手到:“怎么这般迟,倒叫丞相等了。”
左丞相哈哈一笑,摆手道无碍。席上众人也都各自寻乐,可谁不知彼此眼神都是在这两人身上的。
谢繁霜刚要朝他走去,就听一旁礼部一人嘿嘿笑道:“这娈童忒不讲究了,见了丞相竟也不跪,是平日里秦大人惯纵的么?”
此人说话颇为阴冷,只是他所指乃秦赫暗中教唆旁人不领丞相令,却不是针对谢繁霜——想他一个下人贱身份,如何得他提及。
左丞相笑意更深,看秦赫究竟想说什么,又如何辩解。
只是半柱香过,秦赫不言,谢繁霜不跪。整个儿场子就这般凝固一般,都僵了。
谁也不愿意说那第一句话,似乎开口了便落了下风。
另一旁湖蓝色圆胖男子似是受不了这寂静,扬手一巴掌将身边服侍美妾打倒在地,恶狠狠啐道:“小贱人竟连酒也倒不好,真要拖下去打杀了!”
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陈坚冷冰冰开口:“瞧这女子不过十八,打杀太过可惜。”
湖蓝色男子犹似不信的扭头:“陈主管,这话竟是从你口中说出来?”
原来此面容坚硬,颧骨突出之人便是大理寺寺主了。
只听他又道:“物尽其用,不如就请丞相斩了她双腿,由我带回去试试专为女囚新造的刑具。”
那女子面容姣好,如此听了满面惶恐,美目含泪伏首于地,哀哀的哭求,那一诉一凝直直叹进了肺腑,令人听了不由心生恻隐。
只是那陈坚在皇帝面前颇为得势,此刻由他先开口要了,旁人都不好违逆。那美人似乎也知道对象,见旁人不肯,竟直直朝秦赫拜了下去。
这一下下的磕下去可算是沉重了,美人本就娇嫩,此时深深的伏倒,以额撞地,那“咄咄”声不绝于耳,不消一时就发髻凌乱配饰破碎,好不叫人心疼。
那女子生死皆在其一念之间,可秦赫如何会将此放于心上,他微微避开了那女子所跪之向,冲谢繁霜温和道:“来。”
那陈坚等人看出秦赫心意,便挥挥手将那逶迤在地的女子拖了下去。
谢繁霜本也未受影响,下马威于他而言毫无用处。这深宅大院他从未来过,却是腐朽无依,臭味横生,唯有那坐于对面之人浊流独清。他缓步过去,坐在秦赫身侧。
旁人见他们平起平坐,秦赫也未有呵斥,似乎平常而处,不由又对那谢繁霜重视几分。
“不知这位舍公子哪里人?”
如此冷清硬骨少年,绝不是江南弱水养得出的。
“……”凡入南祠之人,大多摈弃了原先出生,他年幼便进了南山,并不太记得了,只得道,“山南。”
“山南?”那提问之人略有所愕,“想我纵观神州几万里,竟不知还有山南之处?”
“不过是弹丸之地。”秦赫替他说了一句便再也不理那人,左臂一揽,将谢繁霜坐的颇为直挺的背脊往自己臂弯捞过去,低声问道:“怎么是你来。”
这个距离颇近,近到谢繁霜都可嗅到秦赫开口间那浓重的酒味,灼热的气息喷在面上,他略有不适的侧了侧头:“助你。”
秦赫闻言挑眉,而后朗声一笑。
因他俩人声音颇轻,又有礼乐之声,纵使高手在侧也未能听清分毫,只觉得是耳鬓厮磨,当众亲昵罢了。
这原也没什么,在座谁人不是软玉在侧,只是这人是秦赫,旁人都觉得颇有异色。
“如何助?”
谢繁霜一向少言,而少言却不代表对方不懂,此刻听对方如此一问便斜睨秦赫一眼。
此人谈笑间分明不将座上之人看在眼里,却不得不与这些污溢浊流同处一室,恐怕平日他已颇为隐忍,韬光养晦。可有些气概不是仅靠自敛就能全纳尽于心底的。如此,亦难怪成于江湖而默于朝堂了。
“他们要看你痛心,你竟演给他们看?”谢繁霜从桌上取了一颗果实,捏于手中,“他们也配?”
秦赫将视线从自己手间移开,定定地盯着谢繁霜的嘴唇。
“龙傲卅九天,秦赫,你不必。”
后者笑意渐收。
此人今夜会来,自然始料未及。可既然来了,不论其端着什么冠冕堂皇的缘由,刨根问底便也只能是忧心于他。
秦赫自问鲜少情绪浮露于面,更不愿意面露那一丝一毫于面前这些奸宄小人的。此夜,对方以“要事”为由邀自己于这府第赴宴。
可这厅中文武官员皆在,并非皆是左丞相势力之下,此时又突然提请“舍先生”,摆明便是要折辱于他。
国还是这个国,人也是这群人,可他们已失那悛悛斗志,纵观朝野上下何人肯为这泱泱百姓低下哪怕一次头?这群污吏只顾倾轧暗斗,混浊不堪,他直想拔枪而上,荡平这一屋污浊。可这样便能拯救这全国之民,颓废之势么?
虽不愿,却不得不承认唯有顾长缨一计可成。
既要成事,如何能以个人得失为计。
秦赫便默许了眼前这一切,这些人似乎无意,但是他知,对方都很仔细也很残忍地盯着自己,希望从他身上挖出哪怕一丝细微的屈辱,以此得到满心的快意。
而谢繁霜,竟然看穿了他深处的哀恸,如此往矣,坦荡而行——
秦赫依旧是那副冷淡的表情,但是心中却是翻江倒海的想着:这于自己究竟该是一种如何的情感。他又把与面前人相遇至今的种种一一记起。
从一开始见到少年时的欣赏至剿杀至今,茫茫竟然已过了一年,直到今夜对方孤身前来助他——秦赫本不是如此瞻前顾后之人,且他已经估量够久了,厌了亦倦了。
谢繁霜从不提及这些,如今见对方眼中起伏,以为对方仍在考量,不由心底泛怒,手指轻轻一转,那果皮便似花开般褪了下来,他剥开一瓣果肉递到对方唇边,冷冷道:“应或不应。”
秦赫猛一抬头,眼中水波狂卷,那是一江水的颠覆。谢繁霜一愣,他从未见过如此默然无声的癫狂。而后,那个宛若山峰一般的男子突然欺身扑来,来势汹汹,将他瞬间带倒,压在身下:“好!”
这融融大厅之上突然之间鸦雀无声。
万籁俱寂的,耳聪目明之辈尤只能听见急促喘息。众人纷纷望去,只看见筵桌遮挡之间那少年的几缕黑发。秦赫躁动之时就算平生也是未有可见,稀奇之人不由自主的起身去看,连左丞相都侧目而视。
从他们角度,只能看见秦赫的一个后背。他是极少将后背露给旁人的,此刻见着,就觉后背肌肉纵起宽如山岳,隐隐有种泰山崩于前而不动于色的声势。而便是如此沉默之人,竟按着一个少年久不松开。
陈坚一目了然,那秦赫只是这般亲吻罢了,竟是用了真力道的——想那少年似也有些武力,若旁人被如此扣着怕不是三两下就被弄死了去。
他不由得意味深长的一笑——看来秦赫之恩情,似也不是如此好承的。
作者闲话:
你们在看这篇文字的时候,我还在考试,希望各位看文快乐,我蒙的全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