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纯真叛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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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文
“此女若无大机缘,虽历经万苦亦无岸可彼”,慕田峪长城外算命小摊主木心,望着堵塞起来的车道咂舌,目光追随着花钱给自己算姻缘的女孩汪玉函身边的闺蜜吴姓女孩身上。
两女相携胳膊亲密离去,隐约听到汪女说,“我要找个阳光大男孩,你呢瑶瑶?”
“从没想过这些”
“瑶瑶你性格温顺,一定能找个好男孩,有合适的介绍给你!”
“好”
···
木心联想到自己如今只能躲在鱼龙混杂之地混生活费偷偷贴补母亲及弟弟一家四口的境况,对这位名唤瑶瑶的女孩生出同命相怜之感,“哎,同是天涯沦落人呀,想我木氏祖上也是出过相面老祖的,空有家传,如今被至交好友陷害致无籍无名这般活死人的下场,”木心不由得紧握双手,发狠道,“总有一天,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们付出代价,付出代价···”。看到有官车过来,木心赶紧低头小心整理摊位,与刚才情绪激动的样子判若两人。
如今在四洲国,像木心这样无籍无名的人,一旦被安察院巡警盘查,发现户籍系统查无此人,且世家甄名院亦无可考,是没有任何活路的,遣送脏苦累的苦力场算是祖上积德,一旦进入私宅大院,想到在桥洞听来的传言,木心只打哆嗦···
(一)
江汉之地多数地方,寺庙香火旺盛,鱼香稻丰,人杰地灵,偶有台风大水灾害,冲击有限,加上百姓多勤劳善商,在四洲国是名副其实的富裕之地,南来北往,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红阳县域,据传为秦始皇流放政治犯之地,有小镇名清堰,镇域内有人工开挖的通济、胜利等几条水系,名副其实鱼米之乡,人丁繁盛,以姓氏聚居,小吴瑶就出生于桐村,顾名思义小村入目满眼泡桐树,若是四月间,一串串硕大的喇叭状紫色花朵,好不惹人醉!
“又捡地上的红果子吃啊,哥哥给你摘几个下来,我妈说地上东西吃的会肚子痛还长虫子”
“狗狗,狗狗,摘把我摘把我”,口齿发音还不准确的瑶瑶拽着堂哥吴乾的衣角说。
红果子其实是号称假杨梅的构树果实,谈不上好吃,桐村相对沿海算是内陆,随不至忍饥挨饿,沿海还未大发展时,虽处四洲富庶之地,除过年过节置办糕点小食,其他时间亦无多余铜钱给孩子买零嘴,多数攒钱盖房、置家当。
“明天哥哥给你去田埂上挖甜根吃,甜的狠,你回家不能说哦”
“好,要多要多”
“小馋猫”
吴乾点了点堂妹瑶瑶的脏嘴巴,牵起她的小脏手回家。
吴乾特别喜欢这个妹妹,谢嬢嬢(吴乾爸爸的亲弟媳)怀孕的时候经常趴着听肚子里的声音,瑶瑶刚出生那天,跑着太急被门槛绊倒眉毛缝了十几针,小镇卫生院哭声震天。
看病群众有好事凑热闹的问,“哪家的,这么大动静”
“西宫片区老吴书记家的孙子,看到医生就哭,胆子小的狠,脸上开口子缝了十几针,估计要破相了”
“听说他家二媳妇刚生了女儿,现在上面计划生育抓的紧,吴书记虽然退了,觉悟高,肯定不会允许两个媳妇生二胎的,孙子孙女齐全了,也算是吴书记好人品的报偿。”
“是啊,是啊,吴书记当官没做派,办事有章法,从不吃私贪污,是个好人。”
“···”众人议论纷纷不提。
顶着红肿的眉头,三岁的小吴乾仍然每天必去摸摸妹妹的手脸,顺便吃点谢嬢嬢的月子补品,鸡蛋糕、馓子、白糖芝麻舂粉、红糖、鱼汤、肉汤···
“这么喜欢小妹妹啊,以后让她嫁给你”,隔壁五服外的王嬢嬢调侃。吴乾一下子红了脸,眉毛弯了起来,精气神十足,也不知嫁的意思,回嘴说“我妹妹最好”。
泡桐树数个紫青交替,日子闲哉,吴瑶进了村幼儿园,除了时常被表亲家的弟弟拽着辫子哇哇哭,其他少有哭声,亲戚邻居都夸赞“瑶瑶懂事”。
只有一次,村东头小霸王及其团伙拦住吴瑶的路不让回家,被吴乾看到,气冲冲独挑小霸王,三个人扭打在一起滚成泥人,吴乾手上都蹭出了血,吴瑶吓的直哭,一个劲的喊“哥哥,哥哥,你们别打我哥哥了”。
哭声太大吵醒了在家歇午觉的大人,出来没好气拉开了几人,“滚旁边去,再打把你们送苏老师家去”。
吴瑶拉着哥哥的手抽抽噎噎的回村西头家里,奶奶看到心疼坏了,把孙子带去村里赤脚医生家看看,隔天赶紧去西宫村观音像前烧香拜平安,不停念“阿弥陀佛···”。
西宫村因曾经远近闻名的西宫寺得名。
西宫寺的出名在于,这是四洲国唯一一座僧尼并存的寺庙,平日分居两处,早课晚课做法事时合并一处。
鼎盛时,佛祖诞辰日法会,云集各方高僧大德登坛讲经说法,听法的信众围绕着西宫寺席地而坐,一圈一圈,闭目静听,场面盛大而庄严,佛法殊胜无比,人人面露欣喜。
约百年前,四洲国掀起捣毁寺庙、迫害僧尼的浩劫,西宫寺也不能幸免,几十尊佛像被捣毁,前后数进院落被焚烧,落籍僧尼被驱赶。
最后只幸存一进院落,因当时院里住着一位涌泉寺下派到西宫寺来的“吉人”,百姓们骨子里根深蒂固的认定“吉人”已经不是普通人,而是佛祖在人世的一种象征。
兼之,有一阵,清堰镇辖区内莫名出现了瘟人事情,好几个村都病死大半,是这位“吉人”组织乡亲隔离自救,又用南都世家捐献的香火钱去汉州请来了医疗团队,最终控制了瘟疫的扩展,并把在瘟疫中父母俱亡的孩子收留在西宫寺教养。
当时迫害运动铺天盖地,但是大家都真心爱戴她,最终集体偷偷把她保护了下来,供奉她直至圆寂。
后来这进院落被改造成了现在的西宫小学。
如今西宫观音像半露天而设,香火依旧十分旺盛,初一、十五排队烧香的善男信女到太阳落山方散的去,更有很多小商小贩聚集到西宫村。
吴瑶父母种田不精,亩产不高,饿不死、扶不起。
吴瑶爸爸索性跟着清堰镇建筑队外出做工,也是托了吴瑶爷爷的关系,负责施工管理,后来又拜了师傅学工程画图和工程预算。吴瑶妈妈农闲时去建筑队食堂帮工,带着吴瑶随建筑队辗转过几个城市,认真细算吴瑶幼儿园三年出勤天数没有其他孩子一年多,没有养成统一的集体规矩意识,个性自由散漫。
七岁上小学一年级,吴瑶被妈妈送到隔壁村的西宫小学上。
由于专业师范毕业老师少,一二年级复合班,班主任既教语文又教数学,既教一年级又教二年级。
上课时,老师先给二年级讲课布置作业,吴瑶百无聊赖,把脚翘在桌子上晃来晃去,班主任史老师气的直叹气,“没办法,小女孩也这么调皮,谁让是堂姐家的孙女,还得多花点心思才好。”
发展到后来口头教育已经不起作用,作业不做、上课不听、午觉不睡···
这天冬至日,迟到作业未交,史老师问“吴瑶,你的作业本呢?”
“史老师,作业我写好了,来得路上掉水塘里了。”
“掉哪个水塘了,带我去捞”
“···”
“不说话是什么意思,到底做没做?本子呢?”
“···”
啪啪···啪啪···啪啪···尺子狠狠抽在吴瑶的小手上,史老师边抽边问,“还说谎么?”
吴瑶抿着嘴,脸都涨红了,眼泪吧嗒吧嗒的留下来,不说话,史老师打了二十多下吴瑶还是不啃声,看着吴瑶被打的肿起来像馒头似的小手心,也打不下去了,寻思得去吴瑶家说说了,孩子到底还小,一般都八岁上学,吴瑶妈妈非找她来说情七岁上,确实不太好管,跟不上只能上两次一年级了。
后话吴瑶到底还是跟上了大伙,规矩也守起来了,虽然还不知道好好学习,但作业是按时做好了,考试成绩也中等偏上,到六年级毕业考试语文数学都考了95分,吴瑶爸妈一高兴还带着吴瑶去锡州拜了灵山大佛,吃了糖醋排骨,疯玩了一趟锡州乐园···
吴乾家外婆是隔壁行风镇上的,吴乾先在村里上了两年小学,后转去外婆镇上学,除了假期,兄妹两人见面次数不多,等到哥哥吴乾成为村里带头大哥的时候,已经跟妹妹吴瑶不怎么亲厚了。
吴乾家两层楼房盖好装修好,带了村里一群小孩去看,唯独不允许吴瑶跟着上楼,吴瑶委屈的掉眼泪,“我家也会盖房子的,比你家好”。
多少个夏夜里,全村人集体在一块空地纳凉闲话,常有大人问吴乾以后找个什么样的老婆,吴乾一直说“娶我妹妹呀!”
“兄妹不能结婚。”
“反正谁都不要,就要妹妹。”
吴瑶不懂,这样的哥哥为什么突然变了,大人问自己要嫁给谁,一直说“嫁给我家乾哥哥”,后来知道兄妹不能结婚,改口说“不能嫁给乾哥哥,那就嫁给小斌哥哥,他是我们班长”。
时光倏忽而过,转眼吴瑶也转到行风镇的中学读初一,非是因为吴乾家的关系,吴瑶妈妈的姨侄女及姨侄女婿在行风中学分别教数学和语文,吴瑶妈妈怕女儿受到村里同党同学的不良影响,把吴瑶转去了行风中学,吴瑶几乎是举目无亲,一个同学都不认识,还得住校。
从来没有离开家人独自待过的吴瑶感到前所未有的茫然和无措。
虽然小学是跟着爷爷奶奶,周末父母从城里打工回来看看吴瑶,至少还是有亲人在身旁,至少还有熟悉的儿时小伙伴一起玩耍、说笑分吃不多的幸运方便面···
虽然哥哥吴乾也在这个学校上初二,但是几乎没有交集,越来越长大,越来越生分,偶尔周四周五吴乾会到吴瑶教室找她,“还有没有钱,借我五块。”
“还有十五块,给你十块,我留五块坐车回家”,吴乾大多数住在外婆家,不回桐村。
“下周一还你。”吴乾急匆匆跑走了。
“好”或者说“不急”。
小时候的吴瑶身体棒棒哒,几乎不生病,只在随爸妈在省会城市的建筑工地出过一次“沙”,高烧40度窝在爸爸怀里问“爸爸,我烧死了怎么办?”第二天上午带去省儿童医院,打了一针,下午就退烧,蹦蹦跳跳的去食堂找胖奶奶要吃的。
但是,自从上了初中,吴瑶扁桃体经常发炎,几乎半个月一次,不严重症状就是喉咙难受,又干又痛,严重的就发烧,有次把老师吓的连夜打电话给吴瑶父母,从城里赶回来带去卫生院看病,身体底子好,打一针,第二天早上烧退了继续去上学,开点药吃吃。可能总是反复发炎,没有彻底好全,颌下淋巴结肿大不消,造成了日后不管是火气大、压力大还是受凉受风累狠,第一症状就是喉咙痛,痛的狠的时候说不出话,跟刀割一样。
开学三周,班主任张老师说下周五有月考,大家要好好准备。吴瑶没意识到什么意思,除了上课听讲,把作业做完,晚上自习课从不看书,掉头讲话被老师抓住几次,不敢再犯,就捧着历史地理副课书翻来覆去看的津津有味。
第四周周三下午自习课,同桌张洁看怪物似的问,“吴瑶,周五月考是考语数外和物理化学五门,你怎么还看副课书,考试成绩是要全年级排名的,还不赶紧看。”
“哦,好,张洁,我还是第一次知道考试要看书,谢谢你哦,你对我真好。”
张洁也直爽,“不是你姨表姐魏老师关照我多督促你,我才懒的说。”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啊”,第一次月考成绩出来我就知道原因了,张洁我们班第一,全年级第三,太厉害了,立马让吴瑶崇拜的五体投地。
班主任张老师是英语老师,把成绩排名发给大家,并让把成绩单带回家给父母签字拿回来。
张洁侧头看了下吴瑶的分数和排名,奇道“吴瑶,你没看书也考的不错呗,我们班第五,全年级二十四,可以啊,早知道就不提醒你看书了,以后可是会跟我竞争第一的啊,语文差了点,才八十小几”。
吴瑶摸着辫子不好意思说,“嗯,阅读理解怎么都理解不出答案那样的意思,作文也不写到规定字数,怎么憋都憋不出来这么多字,你语文考的真高,九十四分,作文只扣了三分,真厉害啊!”
说到后来一心高兴同桌语文这么厉害,张洁不由得想“有点缺心眼啊,我语文好,她高兴什么劲”。
殊不知吴瑶就是如此纯良。
后来研究生毕业,如果没出籍这一举动,也许能平淡顺遂一辈子。
哪知家人眼中懂事乖巧的吴瑶偏偏固执任性了一回。
到底年轻,吴瑶哪知世家豪门岂能容得下这么纯良的人存在,一朝与四洲第一掌权人有了交集,处处都是陷阱深坑,吴瑶没过得了几招就落得无籍无名,如丧家犬般东躲西藏。
受尽人情冷暖不提,哀莫大于心死,要命的是吴瑶是个初始小心眼,过去一段时间就记不得的个性,更是个不贪功不贪名只贪吃的主,涉及到自身的事都是得过且过,不引起别人麻烦为先,怎么省事怎么忍耐。
这点初中同桌张洁、高中闺蜜汪玉函和大学舍友王蕊霞没有看出来,甚至后来同在秘书处工作的钟姐也没有看出来,更糟糕的是吴瑶倾心付出一切的人亦没有真正看全她的真性情,致使两人错失了“重逢”,反而是最后收留她的观音庵主持仁心师太向四洲五大尼教宗门之一的涌泉寺方丈莲山法师举荐吴瑶成为祭祀组成员时的一番陈情,才真正有人看清了吴瑶的性情。
即便如此,莲山法师还是经过两年的观察,才最终同意留吴瑶在涌泉寺,一路行来,实在不易,终得一方容身庇护之所,法号妙瑶。
然磨难远没有结束,从生濒死,转死回生,即便在祭祀纱幔中滚刀,妙瑶也没有真正生出报仇雪恨的心,前程往事似乎真如天上的白云般,飘忽就分散开了,包括所谓的爱,也似乎全被世事消磨尽了,一概记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