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十六章 故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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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伊晚便同樱祀与那名男子一起启程赶往歧州,没有等待滞留“秦椤山庄”的晴岚回来。
马车开得很快,也抖得厉害,樱祀好几次看到伊晚隐忍着要吐的表情,想要减慢车速,却总是被一双素手阻止。
“我没事,继续。”那个女子,虚弱得只能吐出几个字,仍固执得不肯放慢速度。她的面色苍白得如纸一般,褪尽所有血色,映衬着大红的衣袍,透明的仿佛随时都会散去。
她也是自责的吧,即使面上再怎样坚强,却仍要快点起赴那里,为了一个交代,樱祀暗想,为伊晚从不外露的温情感动的同时,更多的是不舍,这么好的主人,她真的不想,也不愿——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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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夜兼程,终于在最短的时间内,到达曾最繁华的县郡,但已是时过境迁。
伊晚再次踏上“不夜街”的石板路时,身边已没有了两个男子的陪伴,她亦不再是白衣蹁跹恍若仙神的女子。这一刻,恍然梦中人,那些吟风弄月的诗人没有了,那些大声吆喝,笑容热情的摆摊人不再了,曾经,人人面上爬满了无忧的表情,通通换成了惊恐和怀疑,带着某些神经质的元素。伊晚面对同当初截然不同的情景,什么都没说,同当年一样,冷静的踏入人群,向街道的尽头走去。
路的最尽头,朱红的“醉倾城”仍高悬如新,但周围的墙壁建筑却明显有被破坏的痕迹,仿佛是新与旧,美与丑的对比,在这一刻,格外清晰。偶尔路过的男子看到在门前伫立的一行人先是惊异,转而又惶恐的转身离开。昔年车如流水马如龙,引天下男子纷至沓来的烟柳之地,而今似乎成为了每个人心中的禁咒,触碰不得。
高大的前门已被破坏,伊晚直接走了进去。
城中仍是她熟悉的布局,她在歧州逗留的日子里,大部分时间均在此度过,虽不可能有樱祀十几年生活的熟稔,却也有一种藏于心底的熟悉,然而,这地方又是她所陌生的,惯插瓶中不曾枯萎的花朵只留一枝秃干,零落的花瓣不知被谁踩在了脚下,一直抖燃烧着馥郁芬芳的香炉不知所踪,只有冷去多时的香灰一直堆积在地,还有那曾以绿纱环绕的外间隔,她初次登台献艺的阁楼已被砸得粉碎,隔远只见一地狼藉。
伊晚来前,城中的尸首已被处理,伊晚无以得见她们临死前的模样。然而,像是有人刻意为之,城中此处的物件没有丝毫变化,在尸首被移走的地方,浓重的血腥味未作丝毫处理。
“座主说,主人大概会希望我们这样处理。”同行的男子轻声解释道,伊晚一下子了悟。这里,原来是“辟邪”在打理,想来“灭天阁”近段时间也不可能调得出人手。只是,豗尵的确如她想象般了解她了,保持原状便是对真实的再现,她才能体会到当时情形究竟是何种滋味,那混合了鲜血和女子体液的气息,会更加清楚的刺激她的鼻端,提醒她在一笔关于仇恨的历史中,在某人的名字背后,再记下重重的一笔。
伊晚和樱祀相伴着在城中走了一圈又一圈,一圈又一圈,就仿佛一个人拿着匕首在身上刻下一道又一道的伤痕,默默注视着血液流出的庆幸,这种无声的自残的方式,只是为了记住,一些东西。
终于,她们不再逗留,伊晚径直出了门,未曾回头。樱祀跟着她,步伐同样坚定。
伊晚迈向的方向是歧州长史的府衙,因为他们说,在所有死去的女子中,有一个人特别奇怪,她需要亲眼证实,那个人,是四娘——尤四娘,代理“醉倾城”的美艳女子。
伊晚来到府门后,里面的人立刻迎上来,那个面相儒雅,在民间颇受女子好评的长史遣退了所有衙役,然后对着伊晚叩拜,他唤,“主人。”
伊晚微点头,“杨大人,辛苦了。”
男子眼中隐隐有泪,不知是激动还是其它什么,只是不住摇头,脸上是释然的笑意。伊晚对他说:“带我去看看四娘的尸身。”
杨尚文点头,然后起身让出一条路,带伊晚去她想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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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窖中很冷,因为那样才能让肉身保存的时间更久,伊晚不自禁拢了拢领口,感到体内安分已久的“寒蝉”似乎与这冰冷的温度遥相呼应,一双柔软温暖的手环过伊晚的腰身,她侧过脸,正对上樱祀关怀的笑。伊晚亦对她笑,却空的泛起一阵酸楚。
此情此景,似乎曾经有过,只是那时宽广的怀抱不在,她愿为之倾覆所有的温暖已消散,但苦涩之外,更多的是释怀,再想到孽影,她已不会满心伤悲,除却偶尔的怀念,那人与她再无交集。
她做到了忘记,做到了承诺,没有人比她更了解连伊晚的心,最擅于遗忘。
“到了。”杨尚文在一处石板前停下,点燃旁边的三支蜡烛,然后缓缓揭开蒙着死者的白布。
拥着腰的手在白布被揭开的瞬间突然收紧,但立刻放松,伊晚走出樱祀的环绕,走近去观察。
四娘的尸身被保存的恨好,除了灰白的面孔和僵硬的身躯提示她已死去,伊晚几乎会以为那仍是一个鲜活的人,身上青紫的淤痕仍然那般鲜明,衬着她雪白的肌肤仿若刚被染上。她大睁的眼睛仍遥望着暗室中的某个方向,虽湮没了光华,却仍然犀利如刀,深深的刻在注视这双眸的人身上。奇怪的是,她的口大张,不是惊恐呼叫的样子,更似一条通道,直指肺腑。伊晚心有所悟,手沿着四娘的身躯一路向下,最后停在腹部。她修长的指尖轻轻挤压着她僵硬的身躯,然后在某一处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