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十一章 离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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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晚,为什么这么做?如果是想令我离开迎敌,你定然有更好的计策,更完善的准备。”当战事已定,无妄损失严重几欲城破时,无羌却撤军,一如来时的不测。迟陌转身问伊晚。
伊晚无语,只是注视黄沙上的大片大片的血渍,静默。
迟陌顺着她的视线,亦看到那刺眼的红,与她的颜色何其相似。他突然笑了,却不是那种温和而疏离的笑,反而带着深深的悲哀和无奈。他说:“伊晚,你看这一地殷红,是不是像极了朱华城中盛放的红莲,那般妖冶,实则是多少将士的血染红的呢。”
伊晚仍不语,但她已知晓了迟陌将出口的话,亦明白迟陌为何如此执着于一个答案,又是因何宁愿闲职一方,也不愿继生父遗风,开拓一番事业。二十几年前的那一战,掩埋的不单单是曾经被誉为天神的凌迟将军,不单单是几万将士的血肉和那惨烈的胜利,它亦掩埋了一个孩子关于未来所有的希冀和不信任。
“伊晚,你听闻过宁牟这个地方么?二十几年前,我的父亲便在哪里战死。”迟陌缓缓说道,语气平静的讲述着那一段过往,但伊晚却知那刻意伪装隐藏的淡漠外承载了多少鲜血与悲壮,多少不敢与怨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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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牟的那场战役,惨烈到让亲身经历的人甚至不愿去回想,二十五万的大军气势轩昂的出征,却只有七万人神情悲戚的回来,到来了胜利的消息,还有被他们视为灵魂的凌迟元帅的遗体。那一场战争,本不该如此艰难,如果凌迟未被暗算的话;那场战争,本没有取胜的可能,如果凌迟真的离开。然而,是那个一直坚毅如磐石,冷漠似寒霜也孤寂若深谷的男子临终前一句“死战”,重新点燃了每个将士的斗志。士可杀,其志不可辱。凌迟便是他们的天,是他们的神,无羌的奸臣敢算计他们的神便要预备承受万钧之怒。
有的时候,愤怒带来的力量难以预估,于是那一场双方兵力悬殊,本军统治者被害,困陷入地方陷阱的情况下,他们仍然赢了,哪怕那胜利的代价是有近十八万的儿郎长眠于那块贫瘠的土地,但或者,不悔。
难以描摹那场令天地色变的战役,只是那一次,流血无数,地染三尺红尘,怎样清理都不干净。以至于从那以后,宁牟渐渐被荒芜,直至遗忘。没有人想要再次回忆起那血腥的味道,饱含着愤怒,以及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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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陌静静的描述,面色看起来淡淡,即使说道他的亲生父亲眸中亦无波澜,伊晚只在他口中吐出“死战”的时候捕捉到一丝沉痛,但随即湮没。
“伊晚,我想这些事你应已知晓,但你是否知道当初先父为何会中流矢而死。先父一生戎马,怎样的的艰险未曾见过,缘何那样几只箭便夺走他的生命,人人都以为那是无羌的轨迹,告诉我,伊晚,你的认为呢?”
伊晚还是不语,她看着迟陌,目光中多了悲悯,而迟陌却瞥过脸去,他说,“伊晚,不要用这种饱含同情的目光看我,我既已可以说出,便说明这已不足以伤害。影姨去世后,是她一滞留在身边的冬姨照顾我们,宛如生母。然而在三年前她临去前却对我说,我的父亲是被皇上谋害的,因为他害怕父亲有一日会功高盖主,危机他的通知,可惜父亲一生忠诚,为他征战天下却遭如此猜忌,影姨亦是因为听闻了真相惊怒交加而死。或是作为补偿,皇上准许影姨死后不入皇陵,而与父亲同葬于一个山头,”迟陌至此停下,回头看伊晚,“这些,你都知道吧!”
“嗯,”伊晚转应,第一次听到他们的祭日便有所怀疑,查阅了当日的所有记录并令“辟邪”仍在世的当年参与的人,得到的是一个如此心寒的结果。
鸟尽弓藏,似乎是每一个拼死为国者的下场,逃不开命运的织网。
“那么伊晚,告诉我,为何没有利用这一点逼我自动离开军队,永不回去,这应当是最稳妥的办法。”
迟陌的目光坦率而直接的落在伊晚的脸上,她避无可避,知道迟陌是下定了决心要得到一个答案,于是她回答说:“因为你的脸……”
“是因为我的脸么?”依稀记得,当年迟陌对伊晚提出的问题便是此,难料一去经年,那么多变故突生之后,她的心竟还指向原来的地方。伊晚,为了这张脸,仅仅只是——这张脸么?
“伊晚,我想我们要就此告别了,”迟陌一调马头,面向伊晚而立,风吹白袍,气宇轩昂。
“你要去哪里?”伊晚未作挽留,直接问道。
“不知道,或许哪里都可以停留吧!只是应当不会回无妄了,我已经选择了舍弃,从此它与我无干,只是皇上下次拍主帅来……”迟陌再次突然停顿,然后轻笑,“我想下一位主帅应当是你的故人。伊晚,我期待你的攻心之策再次神效,珍重!”
迟陌边说边扬鞭离开,马蹄溅起灰尘,依稀残留血的腥味。
故人,是罹烬么?皇帝竟害怕皇后势力到不肯任命青年一代的将才的份上了么?伊晚轻笑,唇边的弧度既妖冶而嘲讽。只是,应当是最后一次了吧,这一次过去,一切都将终结,这一片太过压抑的土壤,我也终将离开。
伊晚抬头看天,那么蓝,仿佛盈水的眼眸。而她便在这片天空下,送走了很多人,也送走了从前的自己。伊晚低首时,神情仍然树立淡漠,她对着不知何时出现的粉衣女子说:“樱,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