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韶华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开了口，“我与你师父本是师兄弟，你该叫我一声师叔的……师兄是奇才，什么都一学就会，而且是一通百通，师父很喜欢他。我什么都比不上他，却唯独炼蛊，他总是不及我。这本不是什么大事，可他性子极强偏要胜我，于是常制些刁钻的蛊毒让我解，我却每每都能解掉。其实我不是故意要气他，只是不想在他面前显得太不济……最终却成了错……”
    秋行在心里摇了摇头，如果换作天儿要赢我，我定会让他赢的，两个人能开开心心在一起才最重要。
    兰韶华接着说，“最后一次他终于急了，负气而去，并且说若不制出我解不了的蛊，就绝不回来见我……我那时都想好了，不管他拿什么蛊来，我都说解不了，谁知这一别，竟成永诀了……”他轻拭眼角，“到如今已有二十五年了。”
    各自沉默了一会儿，秋行点了点头，“所以这蛊你是永远也解不了的。”他心中通透，此时早已明白，即使兰韶华能解此蛊也绝不会这样做。可是想到自己和天儿竟成师父心高气傲年少冲动的牺牲品，不觉悲从中来。那些野心，那些抱负，那些不可一世忽然变成一种嘲弄，让人心中酸涩。不知天儿得知了事情真相后会作何感想，故然天下尽在掌握中，自己的命运却只是别人掌中的赌注。秋行抬头望了望兰韶华流露着悲伤的眼睛，心中又有些庆幸，我虽失去了过去的他，却还拥有现在的他，为时不晚。
    兰韶华感觉到秋行的目光，抬起头对他笑了笑，“莫要太留恋过去。我知道还有人在等你，快回去吧！珍惜眼前人，不要，像我和师兄一样。”
    “师父最后也许是后悔的。”秋行轻声安慰道。
    “这个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兰韶华挥了挥手，“快点走吧！莫再浪费你们的时间。”
    “可是，”秋行望了望兰韶华，“我还想再多陪师叔几天。”
    “你陪我做什么！陪你该陪的人去！”兰韶华语气里有些不耐烦。
    “你可是我的师叔啊！我总不能刚来见你一面就走吧！”秋行一副你赶我也不走的表情。
    “你！”兰韶华几乎要跳起来，却忽然像明白了什么，苦笑了一下摇摇头，“是我太笨，刚明白你的意思。可是你总不能陪我一生，你可以阻止一个人做任何事，却不能阻止他的死亡。”
    “师叔，你也许不必……”
    “不，我必须！我一直待在这里就是为等师兄有一天回来找我，一脸得意洋洋和兴高采烈的表情，说他终于制出了那个蛊，”兰韶华的眼里流露出一丝笑意，“他真是固执。不过既然他不来找我，我可以去找他，我要问问他，为什么失信于我，而且，居然连儿子都有了……”
    秋行不再开口，因为他知道再多说也是无用，兰韶华半生只为等待师父，现在没有了这份等待，他的生命也就失却了意义，是该走到尽头了。于是，秋行站起身最后望了一眼平静且坚决的兰韶华，深深一揖，转身出门去了。
    有点失落，有点不甘，甚至有点愤然，不过多的还是想念。刚离开不到一天的时间，却已满脑子都是天儿。天儿在干什么，有没有想起我，有没有给秋瞳浇水……秋行觉得自己像是热恋中的少年，早已不复往日的那份沉稳，他现在只恨不得立刻飞回天儿身边。这样的不冷静对他来说也许不是一件好事，可他不在乎，他享受着这种冲动，带着些许甜蜜和期待。
    “团主，我送你回天城。”昊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虽是陈述的语调，实际上却是一个询问，任何行动都需得秋行发话，已成习惯。
    “不了，我想走走。”秋行淡淡一笑。他还没有心急到一天也无法忍受的程度。昊夜过度消耗灵力，需要时间休息和恢复。
    没有回应，秋行却信步前行，因为他知道昊夜一定会跟在自己身后，寸步不离。
    刚出了竹林幻境，忽闻背后一声巨响，回头看时已是冲天火起。火势那么猛烈，映红了阴霾的天空。那片竹林，那些传说，那经年累月的等待和思念就这样轰轰烈烈地随着上升的气流化作尘埃。
    师叔真是如火的性格，秋行想，这样一个人却能守在一片小小的天地，半生孤寂，只为等待另一个人的回首，情，当真是样奇妙的东西。
    火焰熄灭，一切归于沉寂时，秋行默默向北叩首：师叔走好，天上地下，愿你与师父早日相见！
    “团主。”昊夜的声音里透着迟疑。
    “什么？”秋行转头，他看不见昊夜，却知道他一定在自己的右后侧，亦是习惯。
    “不如我现在就送你回天城吧。”
    “不急，”秋行面色不改，心中却起了疑惑，“我还想在外面转转。你是有什么事吗？”
    “不是……是……我还有些事情尚未处理。”
    “那你自去处理，我自己也可回天城。”秋行心中的疑惑更浓，昊夜竟说了慌。
    “是，团主，那我去了……”
    “等等，”秋行微笑道，“昊夜，让我看看你，我很久都没有见到你的样子了呢！”
    “不，团主，我得走了！”昊夜的声音抖了抖。
    “让我看看你。”秋行的笑容冷了下来。
    “团主，求求你。我，我得走了……”昊夜的声音里充满了痛苦，他完全可以直接离去，但他不敢也不能，他无法违背秋行的意思。
    “让我看看你！”还是那句话，却连声音都冷了。
    “团主……”昊夜支吾着，却还是渐渐显出了身形。
    “昊夜……”秋行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这个人，他绝不是那个清清秀秀的昊夜，简直是地狱里爬出来的鬼魅！苍白的皮肤几乎透明，可以清楚地看见下面青色的脉络。唇色一如脸皮般苍白，抿紧的唇给人一种这张面孔上没有嘴的错觉！最恐怖的却是那双眼睛，本来的白色眼眶里充斥着黑色的淤血，乍看上去就好像两个圆圆的黑洞嵌在脸上。
    那对“黑洞”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痛苦，昊夜动了动唇，“我不想让你看见我现在的样子。”然后他就摇晃起来，向后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