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文定1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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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以为,丢了的东西,只要能找回来就好。
    “你是我的儿子。你要和过去一刀两断。”男人见我第一面就只是说了这两句话。我那时候还不懂,他的笑容里面饱含着什么样的深意。男人是我的亲身父亲,但是,我口里心里,他一直只是侯先生而已。
    我是一直没有什么朋友的。在从美国起飞的飞机里,我却想到了他,那么多年没有见了,我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我。飞机要飞往我生活了14年的城市,我心里的忐忑无人会知。也许那些停留在十年前的情谊已经淡漠稀疏了,他今年应该有22了。
    收拾其困顿,下了飞机,我先去看了沈姨,在她的院里搬了张板凳坐在她旁边。她还是过地朴实简单。
    “你这孩子,精得要死。你以为我会不知道,那时候整天跟在他身后头,是为的什么?”沈姨瞟我一眼,低头继续择菜。我伸手去剥她盛在一边的毛豆。她看我一动,打掉我手上的那个干瘪的豆荚:“这哪是你能做的来得事啊,我来。”她看着我笑了,脸上的皱纹显得人苍老,都十年了,那时候我还是个孩子,她也总有无限的精力来管教我们。
    “你爸爸待你还好么?”沈姨手中还是停不下来的利落。我又抓起一颗豆荚,握在手中不停搅动,那荚上短而糙的细毛不停摩擦着指尖的纹路。一阵沉默后我问:“沈姨,你说我那时候整天跟在他身后头,是为的什么?”
    她看着我,有些惊讶,也许觉察出我不愿意提到父亲,随意一笑:“那时候,几乎所有人都宠他,但也只有你一个愿和他呆在一块儿,于是大家连你也一块儿顺带着宠了。你看你,跟着他尝了多少甜头?往他那里送的吃食,还不是进了你的肚子?”我以笑眼看她,可不是,我多精明?
    “你去看看他吧,和你们一起的孩子一个个都被领养了,他倔,不愿意离开那里,一直读到高中才走。”沈姨叹了口气。
    “我知道,他为什么不肯走。”我盯着手里的豆子看了半晌,“他找到他爸了么?”
    沈姨摇摇头:“失去联络好久了。”
    打从一开始进孤儿院,我就觉得自己和其他孩子不同。他们全部姓沈,因为院长姓沈。我有名有姓,我叫侯文定。后来等我大一点了,沈姨才告诉我,我妈在车祸中为了救我,死了,我被送来的时候还不会说话。我知道那些以后就更加觉得自己和他们不同。他们总在等着有一天能被父母接走,而我就永远不会有这样一天了,我妈妈死了。他听我说完,抬起胸前别住的手绢,帮我擦掉了眼泪:“别哭啦,你不是还有爸爸么?我陪你一起等!”
    我想着想着,独自笑起来,那时候那么小的他还会安慰人。如今十年一过,我毕业回国自然最想看看他,不知道他过地怎么样。
    回来后,去侯先生公司工作,他对我照常冷漠严苛,还好马剑锋早和我熟识,我在美国那些年,他常常跑来看我。刚回来,我忙了好一阵子才适应。同事关系还不错,歌星影星也认识了好多。
    我只是很惊讶,和公司的人一起唱歌,能遇到他。那天,灯光昏暗的KTV包厢里面,我一眼就看见了他。他也仔细看了我一会儿:“我们是不是认识?”
    我有些压抑不住激动:“海初,你不认识我了?我是文定啊!”
    “啊,是你啊?你都好多年没回来了吧!”我看着他平静的脸,心里不是滋味,十年后再见,他竟然可以这么平静,就像刚认识一样,丝毫没有惊讶。我甚至还怀疑他到底记不记得文定是谁!
    “嗯,我刚从美国回来的。”他的眼睛深邃,在闪烁不定忽明忽暗的环境里让我看不清楚。
    “喂,我说,你们来聊天的么?唱啊!”欧阳已经有些醉意了,“文定,你别不够意思啊,就算是老板也不能放过,要高歌一曲!”
    我有些尴尬,唱歌这些都是他们的专长,我这个业余选手,只好在众人面献丑:“好好好,我唱,大家饶了我啊,就一首!”
    我拿着话筒,有些紧张,这歌早就唱了几百遍了,但是今天唱还是声音发颤的。心里总是忐忑的,多半是因为他的态度。
    再一步爱就会粉身碎骨
    坠入无尽的孤独
    世界太冷酷梦太投入
    早习惯不能回头的付出
    风在哭当我走到悬崖停驻
    发觉泪也有温度
    生命太短促痛太清楚
    才让你让我爱到无退路
    我不管爱落向何处
    我只求今生今世共度
    天已荒海已枯
    心留一片土
    连泪水都能灌溉这幸福
    我不管爱葬身何处
    我只求陪你直到末路
    月已残灯已尽
    夜黑人模糊
    这一生因为爱你才清楚
    “好好好!”欧阳起哄,“老板就是情深意切啊!给哥们长脸!”
    欧阳这随便套近乎的本事我不喜欢,我和他才认识几天而已:“凑合凑合,勉强能糊弄糊弄大家!”
    “说真的,今天这些人当中还是海初唱地最好。”欧阳显然很兴奋。
    “可不是,原来和我参加纵横的比赛,得了第一,后来又毁约了,去联华比赛,又拿了第一,你说说这人,成何体统?非要显示超能!”又有人张牙舞爪地声讨他。
    他沉默着。
    我说:“你也唱一曲罢,满足视听!”
    他笑笑:“好罢。”
    他点了歌,我不知道是什么名字,我在美国这些年,流行乐那块空白不小。他的声音安抚了周围所有的吵杂,连欧阳也听得入神。其实他从小唱歌就有天赋,小时候我就喜欢听他唱,那时候只要他一开口,全院的孩子都扎堆围过来。我看着他,长大后存留了太多小时候的影子,我记得,记得他说:“我以后要站在很多很多人都能看得到的地方唱歌,这样爸爸就能找到我了。”我想着想着,又有些失落,这些我都还记得,而他可能已经忘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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