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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达目的地N大，找到守候的老师，找了旅馆住下，侯靖瞳说这是一个鸡不生蛋鸟不拉屎的地方。我笑她那埋怨的样子。我们去的太晚，只能住到离开考场较远的旅馆。她带了好多东西，简直是来旅行的。
    “你以为来干什么的？”再重我也只能帮她提着，分明是我的难题。
    “你别管啦，反正有用。”她把放在椅子上的大包打开来，一包包奇怪的东西噼里啪啦地掉出来，零食！我惊呼，这么多？品种齐全，连颜色都搭配得不错。
    “你看看，我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你随便挑吧。”她一幅好心肠，也让我左右为难。
    “在这里吃饭挺困难的，考场外面的小摊可能不干净，索性就自己带好了。”她边说边去掏另外一个包，“水也有！给！橙汁，牛奶。。。”
    遇到她我才知道自己算有多么大条的神经。睡觉之前逼着我喝牛奶，夜里有蚊子，她送来防蚊水，早上又塞给我一堆洗面奶润肤露。
    “男生用洗面奶么？”我们凑在公共洗脸池那儿刷牙，她模模糊糊说话，白沫从嘴角溢出来，我有种想帮她擦去的冲动，晃一晃脑袋，大概是还有着睡意吧，竟然有这样的想法。我继续看着白沫流出来，她自己也没有注意到。
    “用啊。我其实带了。”我还是犹豫着，右手僵持。
    “我觉得我的很不错，你试试。”她就像在给自己的小姐妹推荐美容产品，口齿还不清不楚的。
    “都流出来了！”我还是挤眉弄眼地给她指示方向，自己也含含糊糊地说话，我们一下子都笑了。
    出门去考场，早上的路人还稀少，她心情雀跃似乎没有竞赛的压力，我其实很羡慕如此这般闲适心态，越是重要的考试，她倒能越轻松，完全不上心的样子也引得我松弛了许多，也许这就是我和她的不同，我太在乎自己这些年的努力，因而时常为得失困扰伤神。这些痛苦若无她愿意倾听，我想也许我难以从困苦心境中摆脱出来。是的，我和她说过很多，在那日会堂外，在几次偶遇的图书馆，在昨天烦闷的夜晚。她说，周子青，你这样累不累，这些都是你真心的选择么？我要怎么和她说呢？走过的路已经无法回头，既然早在尚不知道自己要什么的时候，就已经有了决定，那么所有的后悔已经一钱不值。人的一生，无论做什么选择，总会有缺憾，而缺憾的生活也总有意想不到的美好，只是我那时后知后觉。
    落笔的瞬间，我突然释然，顶着风险冒然写从没写过的体裁，向来是竞赛大忌。而我的一时冲动成就了一篇时常回荡在我记忆深处最渴望的东西，那一幕幕对话与场景，转化，联合，看似断断续续，却息息相关。压抑许久，却被她一句话，做了真心选择，写了自己喜欢的东西，而结果，早就无关痛痒，我要的只不过是自己一时畅快的释放。
    我说：“这次估计要靠你为校争光了。”算是苦笑吧，但内心却着实欢畅。
    “子青同志，你很少不自信啊！写了什么？”她不知道，是从她那双眼睛里面，我才看到了自己，真实的自己。
    “我还是第一次剧本。”我抿嘴，挤出真心微笑。
    “子青，你还是笑着好。”她与我对视那么多次，我第一次没有回避那目光。
    “能不能告诉我，你写了什么剧本？”她移开目光，去看别处。
    “秘密！”我一勾嘴角，随她目光而去，一起望向远处。
    沉默这些年，是心里多年的压抑与自控，久了，累了倦了，却还是惯性般停不下来，一直以为坚持下去就不会偏离，而却是她，让我舍弃坚持，由心做一次选择。也许那些压制在深处的东西一直蠢蠢欲动，也许它们一直是炽热的，浮在表面，被她轻轻一触，就燎原般燃烧起来。而此时，我的不自知，也轻易被那火热的温度烧成了一缕烟灰。我要的东西其实并不是拼尽全力，为了第一的虚名，为了不值一提的自我证明。我要的不是那高高在上的那个位置。
    “那你写了什么？”
    “写了你。”她不隐瞒。
    “我又有什么好写？”突然间可以轻松着一笑。
    “秘密。”她以牙还牙般的表情。心里突然就暖起来，春天就在眼前了。
    “去看电影吧。”她整理好空空的零食袋子。
    “啊？”我一顿。
    “又不是和你约会，你拒绝什么？火车还要等4个小时，总要做些什么吧。”她对我的犹豫并不生气，这理由让我更加难以拒绝。
    “那好吧，你说看什么？”竞赛结束后放松一下，也好。
    “看个外文片好了，就当练习练习听力好啦！”她有些雀跃，我也跟着心情跳跃起来。
    “子青子青，你快过来看，是文艺片展播！”她拉起我的手，飞快地往宣传板那边挪动。她的手，软软的，握住我的手腕，一阵暖意传过来，我失神一刻，低头看着那只白皙的手，仿佛多久都没有外界的温暖传到我的触觉神经，仿佛多久都没有被牵住，去往一个方向，不再需要我一个人谨慎决定要做何选择，不再害怕选错，不再有惋惜。
    “你要看什么？”她转过身来征求我的意见。
    “随便吧。”
    “那就看这个吧。”她一指，《beforesunrise》。
    “好吧，那里有爆米花，你要吃么？”
    “不要了吧，嚼来嚼去，待会儿耳朵里面就听不见台词，只有噪音了。”她朝我笑起来，“快点，要开场了。”
    《beforesunrise》她那随便一指的选择，竟然成了某种命运的暗示。1995年，我和她一起看的电影，唱片店里，唱针放下去，KATHBLOOM那首纯净的COMEHERE响起，男女主角两个人在试听室里偷偷地注视对方。他偷看她，但是害怕她看见。她也偷看他，躲闪他的目光。
    我在黑暗中看她，却期待对上她也看我的目光。她不知道结局，事实上当时的我也不知道结局。结局，在九年之后再拍的续集，那部《beforesunset》里面。1995年的两个人，变成2004年我一个人。九年的时间，让我的内心空落成对结局的期待，却不知道，一切早就注定如此。到现在，我都不知道，她有没有看过《beforesunset》。不知道她会不会记得，那日，在困乏之中仍然坚持等待的结局，竟然在九年之后才能真正明白。
    女主角Celine说，我曾经作了一个梦，梦里23岁的我在一个夜晚梦见自己32岁了，梦中醒来，发现自己醒来还是23岁，还好还好。但是真正回到现实中来，却已经真的32岁了。她为了一个相逢，失散后坚持等待了九年，却最终没有和男主角在一起。令人遗憾的爱情，用了九年才看清楚了结局。只是那时，侯靖瞳还欣喜地问我：“不知道，会不会像电影里一样，有人半路拦下我们，为我们写一首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