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仪默默地看着她气恼地鼓囔囔的俏脸，似乎想从中看出什么来。他伸手拍拍她的肩，取过他手中连接船只的绳子，故做神秘地示意道：“逝水，你看`````”
    接着他侧身手上运足内力，猛地挥抖绳子，强劲的气力直袭庞涓而去，引来那边船只一阵巨晃，庞涓似怒非怒地挑眉看着，带着一点讶然。在船被张仪击翻之前纵身弃船，一个起落飞身夺了一旁的船只。船身极小，难以容下两人，庞涓在刚踏上船板的同时就一脚将弯腰不知周身事只忙着采摘的大师兄，毫不犹豫地踢了下去。
    “扑通”一身，水花似溅。孙珏哇哇叫地从水里钻出来，大骂：“是谁把我踢下来的！”
    庞涓一袭黑衣端正地坐在船上，淡淡地扫了他一眼道：“切磋武艺。”
    “什么？”孙珏顶着片片菱叶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切磋武艺！？’切你个头啦！我信你就有鬼！”
    “信不信由你。”庞涓老神在在地坐着，还不时捞两个菱角上来。
    “啊哈，臭小子！你使诈，你从背后搞偷袭，你被我逮到了吧！”孙珏仍站在水里，顶着满头绿叶，却双手插腰地斜眯他，神态十分嚣张，样子要多滑稽就多滑稽。
    他这么说是为了报复庞涓总是嘲笑他比武时取巧取胜，这次终于被他逮到他也玩“偷袭”这种他自己很瞧不起的招数。
    谁知庞涓转过头来一本正经地道：“这五天来师父在讲的就是偷袭这种战术。”
    孙珏一愣道：“是吗？”
    “是”
    “果真如此？”
    “``````”
    “咦？我怎么不知道呢？我上堂课在干吗？”
    “你说你拉肚子。”脸部线条开始变僵硬
    “那上上堂课呢？”
    “你说你打猎时被马蜂蛰到了``````臀部，坐不住。”头上开始降下黑线
    “那上上上堂课呢？”
    “你说你睡觉时不安分，左脚被右手绊断了，右手被左脚打折了，脖子落枕，脑袋也跟着抽筋。”脑袋抽筋！？也亏他想地出来这个借口！脸开始越来越黑。
    “那```上上上上堂呢？”
    “你说你`````那两天迷上了针黹女工，要跟逝水学在手帕上绣鸳鸯，你一条，你未来老婆一条。”下颔肌肉微微**，搁在膝上的拳头慢慢收紧。
    暴风雨的味道越来越浓厚，某人仍不怕死的继续问——
    “那上上上上上堂课呢？咦？不对`````那堂我好象有上，是你没来上耶！你干吗去了？”
    “我没衣服穿出不了屋，让苏秦借了我一套衣服。然后下山去买衣服去了。”
    奇怪？“为什么你没衣服穿啊？”
    岸边的逝水看着这出由张仪一手导演的戏码，已经憋笑憋地受不住倒在他的怀里，张仪满意地看着她开心的模样，贴心地帮她揉着肚子。
    “```````”
    “你说啊？为什么没衣服穿？”
    “你觉得呢？”庞涓立起身来，危险地看着他。“我的每件衣服，都被你绣上了那些乱七八糟的鬼东西！你居然有脸问我，为什么我没衣服穿！恩？！”
    庞涓咬牙切齿地念完最后一句，腾身飞旋一脚，大力地扫向水里还不明所以的人。在孙珏还没来的及反应之前，已经连根被拔起，以一个完美的落水姿势，栽到老远出的湖中心去了。只剩下庞涓收势稳坐在船上，全身上下写满了“我不生气，我不生气”
    逝水早已在旁边狂笑地快要晕厥过去了，过了好半天才缓过劲来。张仪好笑地帮她整理衣服，眉眼间尽是温柔的宠溺。他揽着她的肩，让她舒服地靠在他的胸膛上，轻声地询问：“笑够了就跟师兄说说，为什么从傍晚起就一直不甚开心？有心事吗？”
    他发现了？发现自己并不开心？
    逝水低着头，绞着衣带默不作声。
    张仪微笑地揉了揉她的发顶，道：“呵，难道女孩家长大了，也开始有自己的小秘密，都不愿意告诉师兄知道了？”
    “没！”逝水急忙抬头辩解道，“我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她叹了口气，斟酌着选择一个模模糊糊地说法，“我只是在想，什么都是会变的，事物会变，身边的人会变，环境会变，人们的感情、关系也会变，不知道能有什么，能永远都停留在最初的样子，不要改变，还可以让我感觉到一如既往的安心```”
    张仪垂下眼帘，长长的睫瓣扇面般地遮住眼里的情绪，让人看不出来他在想什么。他抬起头，抚着逝水光滑如水的脸颊，良久，他笑了。“逝水，你是在担心我们吗？”
    逝水没说话，紧咬着下唇。
    “是啊，将来的某一天，我们总是要离开云梦山的`````”张仪重新将她揽在怀里，下巴轻轻地摩挲着她的发顶，眼光望向对面的山顶，初秋的天，开始有了寂寥的颜色，“你看，天边的云会被风吹散，可是不论它被吹的多远，永远都是云。树会荣会枯，可是不论年年岁岁，它永远都是树。就象你最爱的菱角，不论是甜是涩，你都不能否认它总是你最爱的菱角，对不对？”
    他低下头，看着她，茶色的双眸，透着暖暖的笑意。
    “就象`````就象我的逝水，永远都是那个坚强勇敢，不向脆弱低头的逝水。对吗？”
    逝水猛的抬起头，翠绿的眸子溢满了灵动的水气。她哏咽地望着天边的云霞，再回过头来看着他，那仿佛谪仙一般的风骨。“你们`````真的永远都不会变吗？”
    “不，我们会变，但是对于我们来说，你是永恒的，你明白吗？”他捏了捏她的小鼻尖，摇头继续道，“无论是孙珏，庞涓，苏秦，甚至是我，都是会变的。但是你```永远都是我们最心疼的宝贝，只有你是永远不会变的。这就足够了。”
    张仪说的好似叹息一般，似乎再感慨，十年的兄妹情是永恒的，那为什么十几年的兄弟情，为什么会被师父说的那么廉价，那么脆弱的几乎毫无立锥之地呢？
    天边风势渐起，就象是预言一般，描述着不久的将来。在那诡诈多变的世间，那些罪恶的史诗戕灭着那些不堪一击的情感``````
    他看着自己摊开的手掌，比女子更精致的纹路，是那么干净，却也总要被沾上那些浑浊的痕迹，不管自己是不是愿意。纯白的衣衫被风鼓起。他收紧手臂抱主怀里的人，双目闪烁着不为人知的挣扎与痛苦。
    “逝水``````我的逝水``````”
    多么希望，永远的永远，你都不需要知道那些丑陋的东西。永远的永远都不要受到伤害``````如果可以，我多希望可以保护你直到地老天荒````````
    我多么的希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