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诊所出来时，太阳已悄然落山。他们到家没多久，Tony就不期而至。
    幸好Demon已经把叶波心安置在楼上的房间，与他的猫咪玩耍，这才躲过了Tony的突袭。
    Demon清楚，他是为何而来。刚才在电话里，他提及到，最近一段时间会休整在家，不接手新项目。电话挂断才不到十分钟，门铃就响了。他变更了密码，因此Tony不得不摁响门铃。这或许又是一个令他懊丧的地方吧。Demon揣测着，果然从监控器里看到他跺脚蹙眉，一副惊讶又焦躁的样子。
    现在，Tony昂首走进客厅，决心要探出虚实。
    他默默地将周围审视了一番，没有看出丝毫可疑的地方。他只好讪讪地将视线转向静坐在沙发中央的人影上。
    Demon一条长腿轻轻地搁在另一条腿上，正闲适优雅地小口抿茶。
    天啊，他没有看错，是茶！不是啤酒、葡萄酒、白兰地、威士忌、伏特加、龙舌兰或其他任何含有酒精度数的饮料！
    鉴于Demon此前辉煌的酗酒史，这番景象已着实让他窥见了一斑。
    “改饮茶了？”他直言不讳地问。
    Demon又轻啜了一口，感受着那微苦的清香，缓缓说：“茶，不错。”
    Tony试着闲扯了几句，得到的仍然是措辞简洁得不能再简洁的回答。
    他终于沉不住气了，直截了当地说：
    “这么说来，我好不容易盼到你回归阵营，现在你又要撤离队伍，让我孤身奋战咯？”
    “辛苦你了。”
    如此简单的一句话，连敷衍的理由，缓冲性的借口都没有。
    Tony拧起眉毛：“我们Demon说话还真是切入要点、言简意赅、没有废话，真好，真好。”语气里明显有一种酸溜溜的味道。
    而Demon依然气定神闲，无动于衷。Tony开始哀叹着，抱怨起他的冷酷心肠，如何将工作的负担都压在他身上，剥削了他的娱乐时间，诸如此类。
    Demon似有若无地听着，思绪纷飞，不经意想起了昨天早晨发生的事。想到叶波心竟然给他擦洗盥洗室，她那全神贯注、一丝不苟的认真模样——后来听她的解释是不能白吃白喝。Demon突然禁不住笑了出来。
    Tony大为惊诧，这时才发觉，不过几天没见，Demon精神面貌的变化确实令人吃惊。他高兴地讥诮道：
    “乱世巨星从沉睡中苏醒，重新抖擞起精神了吗？”
    谁知那笑容霎时顿住，立刻板起了脸。刚刚一副春风满面的样子，现在又变回冰山面孔了。
    Tony假装叹了口气，摇摇头道：
    “果然，Demon的世界，我们凡人是不懂的。”
    Demon用一个神秘的微笑作为回答，心里充溢着难以言喻的满足。因而，过了一会儿，连他自己都很难相信，他竟然用一种从没有过的调侃语气，逗趣道：
    “尔等凡人，允许你们懂。”
    Tony吃惊地挑起眉毛，盯着Demon半晌，看不出任何端倪。他耸耸肩，换了个话题：
    “好吧，另外请解释下前天晚上你是中了什么邪。听说你对我们客户的餐厅经理大打出手，这是怎么回事？”
    这句话让Demon的脸色骤然从喜悦降到冰冷，他发出一声冷哼，“去问问他的拳头或许知道答案。”
    “他竟然打了你？”
    “没有。但是他碰了他不该碰的。”
    “除了你的猫外，我想不出其他让你如此紧张的了。”
    “没错，”Demon的神色突然变得深不可测，“他确实打了她——Max。”
    看着Tony走远后，Demon踏上楼梯的台阶。
    窗外的夜色已越来越深，是到了叶波心该休息的时候了。
    正在这时，从楼顶的房间飘出一缕音乐，他蓦地停下脚步，侧耳细听。
    声音是从一架旧钢琴发出的。
    起初，曲调时断时续，仿佛弹奏者的手指和琴键还没有那么协调；逐渐地，音符串连成线，愈来愈流畅。哀婉优美的旋律流出，像轻柔的低语，回响在静谧的夜空。
    Demon继续向上走去，而现在他的步履变得更轻了。
    淡淡的月光滑进屋内，投射在一张微微向后仰着的脸庞上。
    叶波心裹着被单、赤着脚，双手灵活地在琴键间跳动着。她看上去愉悦而专注，像是被自己弹奏出的音调迷住了。那么如醉如痴，好像沉湎在一个入魔似的境界。
    当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手指恋恋不舍地离开琴键，叶波心扭转头，惊讶地发现Demon伫立在房门口。
    她感到很不好意思，向他投去一个腼腆的微笑。Demon隐在黑暗中，面容像是凝固了一般，没有任何表情。叶波心不知道的是，此刻，她眼睛里射出一种奇妙的光芒，令Demon也着魔了。
    宁静夏夜的风吹着，叶波心慢慢进入了梦乡。
    隐约中，她似乎听到有人向她走来，但是她的眼皮太重了，无法睁开眼睛。Demon轻轻把窗帘拉上后，停留在她身旁。叶波心已经睡着了，头歪向一边。他笑了笑，小心地帮她把头摆正。可不到一会儿功夫，她的头又撇向一边，他再次摆正。床上的人动了动，脑袋又不自觉地歪向一边。Demon发现，叶波心总是很有规律地倾向于右边。
    他不再纠正了，望着她的睡脸。
    这股执拗的劲头是多么熟悉。看来，天性的倔强并没有因为记忆的消失而退去。
    Demon伸出一只手，轻轻拂过她的颧骨，心里悄然做好了决定。
    倘若哪一天叶波心恢复了记忆，她不会为逝去的那些不明不白的岁月而叹息。因为他保留住了使她容光焕发的东西——她的心之所往，心之所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