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蓝焰火﹒下部  70、怎么可以这么香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4303  更新时间:21-02-08 1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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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0、怎么可以这么香
    我在北师大校园里见到了“泪心男孩”,他对我说起他女友,进而,又觉得这话题并不合适,一时间竟无语,不知何从谈起——
    “泪心男孩”说:“网上天天见那会儿挺美好的……现在还经常上线聊天吗?”
    早不了。
    “泪心男孩”说:“是,特无聊。”他是说网络这东西,还是说我们那些话题比较无聊?
    不记得了,那些事。我说。我的态度挺格涩的,连自己都意识到。
    “吃火锅那饭庄叫什么来着?你的表情,好痛苦,吃不来那酱料,蒜味特重,还不好意思说……我,还记着。”
    我说,我正在上课,你要没别的事,我们以后再联系……反正,都在北京。
    我觉得和“泪心男孩”的谈话,勉强下去,会越来越不是味儿。
    听我主动画句号,“泪心男孩”突然说:“小钧……这些日子,其实……我挺想你的。”
    我一愣。
    “我知道这没啥意思,可就是想。有时半夜醒来,脑子特清醒,一脑门都是我们当时的事儿,还有你酷酷的样子。也许,那段日子还是蛮开心的,值得……你信我的话吗?”
    我说,瞎说。
    “挺抱歉的,”“泪心男孩”说。“那时候快毕业了,压力重,什么都顾不上,忽视了你的感受,现在想想……现在好了,生活开始稳定了……”
    哦靠,生活稳定了,就有闲心来思淫欲啦?我想。我可过了这个劲了。
    我说,你是说下雪那个晚上?我没什么感受。你也没忽视我。不必抱歉。那会儿我刚到北京,没什么朋友,有时候就想找人聊聊。你陪我了,度过一段寂寞难熬的日子。就是这样。
    现在想来,不就是这样吗?不是他想的那样。不必挽回什么。一切都淡薄了,淡成一杯水,薄成一张纸,激情不再,冲动杳然。当激情过去,再回首往事,常常会觉得挺荒谬的,甚至特别搞笑。男人就是这样,朝秦暮楚,朝三暮四,没个长性,要不“激情”怎么老和“荒唐”配对,孪生一般?挽回是人生中最不值当的经验,好马还不吃回头草呢,何况人。我不知道当时自己怎么会对“瘦瘦的”“穷学生”那么倾心,感觉性感得要死,也许,和那会儿的心境有关。对,绝对有关。曾经我也是个“穷”孩子,主要是情感上一贫如洗一无所有。
    不是人一阔脸就变,绝对不是。主要是水从手缝里漏了,就掬不起来。穷和阔在我的世界里不是指财富,是说精神上是不是富有。要是说财富,我也不阔绰。从来不阔。
    其实,没什么,一切都好。一切都正常。那一晚“泪心男孩”拒绝我是对的。不拒绝是不对的。拒绝,他在我心里就有哥哥的范儿,哥哥式的老成持重,远见卓识。做哥哥的在容易犯迷糊的当口就应该不昏聩,特别理智,能识破你小屁孩的幼稚和冲动。断然喝止。
    我担心的只是,怎么热情消退得那么快?找那点痕迹也找得很费劲。这有点可怕。
    “泪心男孩”把手搭在我肩膀上,我没回避。自然就好。他认认真真考虑了片刻,说:“我曾经跟你说过的那些事,都是哄你的。”
    我说,那些事?哪些啊?
    他坏笑了一下:“靠,你是不是有选择性记忆啊?就是我说,曾经在胡同里,干了那事……我哪有这个胆量。”
    噢,我说。
    是不是瞎编一套来哄我,现在来看并不重要,我琢磨他试图在表明什么?我说,你是不是想告诉我,你压根不是个盖,认识我是件特别错误的事?
    “你说盖这个词真好听,”他微笑着,避重就轻地说。“一点也不浪。”
    哦去,难道这有什么浪吗?
    “那倒不是,”他说。“就是想告诉你,我没在胡同里跟人干过。当然,理论上是可行的。”
    呵呵,干吗要骗我?
    “我也常想这问题,想来想去,觉得本意就是想哄你开心,没别的。”
    你以为我听了会很开心?
    “骗你是不对的。但男人喜欢把自己假扮得很浪,很有故事。这你明白。”
    我摇摇头。
    他已经是第二次说到“浪”这个词,也许在他心里这个词并不坏,是男人都沾边。我说,什么时候悔过自新啦?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在胡同跟人草过,是不是骗我,但在胡同里对我使过坏……就用你那个说辞吧,“浪”。那举动也够浪的了。还有夜班公交车上……你说你没胆,那我就奇了怪了。你干脆说你金盆洗手了,觉得以前的所作所为都他妈是少不更事,挺荒唐的,打算从今往后洗心革面,这我还能接受。你说你没胆?切……干吗要撇清自己?
    “泪心男孩”垂着头,但他分明在窃笑,这表情挺可疑的,至少我搞不清是什么意思。沉默了片刻,他对我说:“我一点也不想撇清自己,没那个意思。其实,见到你之后,我一直在想这么件事,一辈子有你这么个帅出天际的男孩在身边,多幸福,不光养眼,连心情也变得明媚起来,穷日子苦日子也没觉得那么倒霉了。自打你出现,有一个问题我算是想明白了,感情和性别无关。”
    谈你的女朋友去吧,我无情无义地说。现在说这个我觉得特别没意思。也不知道你究竟想告诉我什么。事实上,现在我也有拍拖啊,是北京的舞蹈演员,长得特漂亮,不输于广告上任何一个女明星……我……上课去了?
    “那挺好,”他说。“有句话让我说完。虽然我有对象了,处得也挺好,没准以后就是长相厮守陪伴到死的那位,但心里明白,这辈子,出现过你,就没什么人能打动我,我不会再死心塌地爱上女人……任何一个。”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又一次“哄我开心”,又一个弥天大谎,即便明知道有可能是,但我的眼眶还是热了。我就是这么没用。我恨自己天性里有女生那种不经哄的弱点,但没办法,就是经不住。
    我说,没意思……我不能再说多一个字,再说多一个字,眼泪就要夺眶而出。
    校园里风有点大,我抬眼望望草地那头的同学,他们似乎也有看我。我平定了一会儿,主要是不能让眼睛红红的,叫人起疑心,我说,我在北京待不长,没准这个学期结束我就走了,也许去上海,也许去广州、深圳或者别的什么地方。没想好。
    那时候,我其实并没有离开北京的想法,为什么要那么说,自己也很茫然。仿佛是一张命运地图,已经打开,虽然还看不真切,但知道命运的指点不可违逆。地图上有一道红线,曲里拐弯,通向远方,看不到终点,那是为我画的。
    “我知道。”他说。“有件事求你。”
    什么啊?
    “可以让我吻一下吗?”
    我震惊。他说的是“吻”,而不是“亲”,这在程度上是大不一样的,在性质上也根本是两码事。从他出现那会儿起,我压根没想到这结局,怎么可能不惊?
    我说,瞎说。
    尽管我回答他“瞎说”,但眼睛分明在观察四周,看有没有这种机会、这种可能。他感觉到了,即便是不经意的完全下意识的举动,也说明不是铁板钉钉没有一点可能。
    他说:“我要过几次。你都半真不假地应付我。我有点不死心……”
    哼,下雪那天,在物资学院宿舍,我可记得是怎么回事!一条白内裤就有被吓到,好像是我有意要拉他下水,毁他清白,破他节操似的,转过来,还赖我“应付”,说我“半真不假”。算了,不掰扯这事了,没念完大一的总是辩不过大四毕业的。年纪小的总是受欺负。
    是他先朝教学楼的背后走,还是我?我记不清了,即使能记清,也分辨不清。总之,我们稍有前后地走到了教学楼背阳的那一面,那里人迹稀少,不会被人注意到。
    我们站定,面对面,默然无语。
    当时有一种可能,就是我们四目相对,然后都笑了,那就跟拍戏时笑场一样,演不下去了,导演喊“咔”。但我们没有笑,谁都没有,反而显得特别严肃,心在怦怦跳,这意味着,这会儿接吻,情绪是到位的,理论上是可行的。我轻易不和人接吻,这不是托辞,不是狡猾的“挡箭牌”,确实如此。但那会儿“轻易不”三个字蓦然丢失了。
    我像小学生挨尅时那样老实,有一点点俯首,有一点点听命。他却果断地利用了时机。当他揽过我,汗涔涔的手捏住我颈脖时,我顿时意识到这一吻会很狠,仿佛积郁了很久,一朝在手,便把令行,非他妈的吻死你不可。
    我心理上有准备,没依然不够充分。我想那不过是一种仪式,否则以什么告别,以什么终了,以什么义无反顾无怨无悔地走上分道扬镳之路?我没料到这一吻有那么深,那么湿。来真格的了。穷凶猴急。他飞速撬开我双唇,一下子吸住我舌头,然后忘情地搅腾,我猝不及防,呼吸乱了套。由于没调整好,直想打呃。口腔每一处可能产生情绪的部位都有被侵犯,酸痛,酥麻,让我特别丢糗地发出一声轻轻的“哦——”。
    他深深战栗了一下,那情景就像掐死一个人,两手在对方喉管处作最后的发力,把全身仅剩的一点勇力用抖索的方式迸发出来,宣泄掉……
    我感觉身体里灌满了他的呼吸,血管里充入太多的氧,脑门发涨,本来让小底裤固定得很紧实的地方一阵剧痛,嗖地,像要爆裂开。这让我陡然想起“一个馒头引发的血案”,不,是另一个改装句——“一条小白裤引发的断情案”。生活中许多事原本就是这么充满谐谑,从头到底就是一出讽刺剧,令人哭笑不得。
    他像飞速抓机会吻到我那样,飞速放开了我,让我总算没给闷死。这下轮到他垂头了,“泪心男孩”没敢正视我,闷闷地说了句:“没想到男孩的吻也可以这么香。”
    哦靠!这也许是他一生中最经典的一句话,可以载入世界情爱史,从此往后,一直到他终老,再也不可能有超越;也许,这是他人生走过三分之一时,最错误的一个发现,让自己“再不会死心塌地爱上一个女人”的谎言,成为“死心塌地”的墓志铭。
    我不知道自己的舌有多香,也不知道这个所谓的“香”蕴含着多少其他意义,如果真的是香,那么我想,我该早点死掉比较好,免得祸祸众生。
    “泪心男孩”走得很匆忙也很果断。我回到同学中间,一直在想,他是不是会想到“不虚此行”这个词?同时,也在扇自己,“他妈的鬼使神差!”
    那几年,“纠结”这个词特别时兴。那个另类世界所有的一切,都可归结为“纠结”。且纠结,且捯腾吧。世界颠覆不了。地球还照样转。即便那个族群在不断壮大,地球还是依循原来的速度在笃悠悠转动,不紧不慢。
    当天,我把“泪心男孩”到学校找我的事告诉了小飞,因为不说出来,我觉得特别委琐。
    小飞问:“这混蛋啃你时,你不废了他?”
    我说,你这人怎么这样,忒无耻了吧。
    小飞说:“跟我装春笋是吧!”
    我无奈,不想搭理他。
    看我垂下眼帘,小飞调侃道:“嘿,你还有不好意思的时候?”
    你太闹了小飞!我说。
    凡遇到这类话题小飞总是精神百倍,神采飞扬,穷追不舍,他揽住我脖子,亲热无比,一定要问个究竟:“我们谁跟谁啊……他那会儿有状况了?”
    我冲他耸了耸鼻子,算是认可他的胡猜。
    “哦靠,靠那么紧,来真的。当真啦?”
    我说,我有注意他哦……
    小飞狂笑起来,“你这坏蛋!”尔后说:“那他对你说的话有百分之八十是真的了。他完了!这辈子算是完了。多淳朴,一个农民的儿子,毁你手里了。”
    不会吧,我说。他目标很坚定,也很清晰……他都有拍拖了。
    我最怕“祸祸众生”了。
    小飞突然眨巴着眼睛问:“他没跟你提钱的事?”
    什么钱?
    “他跟你借的钱啊。那是好几千?”
    哦,没。压根没。一个字也没提。我自己都忘了还有这茬。
    “靠!”小飞说。“那就是不打算还啦?过去他那是穷,一时还不上咱可以理解。现在他都工作了,还打算把家人接北京来住,首先想到的就应该是把借人的钱还喽!”
    一时间,我们俩都默了。
    小飞,这事你即便想起来,就不能装装傻?不能不提吗?尽管我没这么说,但确实感觉到这是扎在我心里的一根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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