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蓝焰火﹒上部  62、临了还是去堵枪眼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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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2、临了还是去堵枪眼
    我和小飞的疑惑终于得到了确认,幸好不是HIV。想起小飞的断言,“跑不了这结局”,我心里除了害怕,更多的是痛。多好的一个男孩,心底也特别善良,可往后会落得怎样的不堪,似乎不难揣测。
    我说,凡凡,你说以后还是要去找地方,还说要去南边,什么意思?
    凡凡说:“你这人,喜欢把人往死胡同逼……”
    我说,你不是做梦都想自己有个铺子吗,卖衣服小纪念品什么?还看好秀水街,那赶紧在那儿找个地方吧。
    “我现在哪有钱?”凡凡说着接上第二支烟。“等我有钱了,我就在北京最繁华的街开个门店,燕莎友谊什么,专卖国际一线品牌……那才够派。”他突然笑起来,笑得我好瘆,辨不清是真是假,正常的还是不太正常。
    也许我的反应太可笑了,凡凡伸手摸了摸我脸,手心带着女孩子般凉意。我本能地避让了一下,因为是在街上,凡凡没觉出有什么不对劲。
    凡凡说:“开张时,我就请你一个,只有你一个嘉宾……给我送束花就行,别的不用你破费……那时候我还能找得到你吗Tony?”
    不会吧……我听出凡凡在跟我道别,至少在什么破燕莎开店之前是不会再见我了。可这又何必呢?我说,别像前一阵那样跟我玩失踪好吗?我馋你做的西红柿鸡蛋面了……
    我觉得这理由很不充分,便又说,打不到你手机的那些日子,我又开始喝可乐了,你不是不让我喝可乐吗?你要不管我,没人管我了……前几天我去三号楼了,还记得那面镜子吗?那回,你可没我滋得远,你说你练练就能赛过我,吹牛逼呢……我们找时间还赛一回?
    我发现自己尽往伤感处说,就像踩上一滑梯,只会顺着溜,跑不出边,刹不了车……可我的心继续不了。我眼眶里蓄满了眼泪,嗓子眼一阵阵堵。
    “西红柿面……”凡凡苦笑一下说,“有那么好吃吗?”
    我努力笑一笑说,好吃。
    “没得吃了,”凡凡长叹一声,随即在我脸上轻轻扇了一下,“想吃,自己弄去。”
    我愣神。一时无言。
    好久,凡凡都在咬嘴唇,对着东四十条上驶过的车,继而说:“Tony你是个好人。有时候我觉得你就是幅画,就该远远地看着,知道怎么去欣赏就成,走近了,反而模糊得什么也看不清了。”
    我说,凡凡,你这种口气,我听着好害怕。
    事实上,我真的在发抖。
    “没什么好怕的,哥。”凡凡说。
    他常会在某个节骨眼上,突然改口叫我哥,按年龄,其实我叫他哥才对。我试过N次,倘若我们俩站一起,旁人准认为我是哥他是弟。在凡凡他们圈子里,哥不仅代表某种特定身份,也暗喻着一种特殊地位。他愿意做弟,我也没什么理由不接受。
    凡凡说,按理说这一次他也不该来,来了就是错。可是没出息,就是想见一面。他说,他担心把我的模样记错了。说离开我以后,老觉得自己记忆有误差,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老怀疑对我有太多的想象成份,一来二去就特别混淆。
    他说:“现在好了,来过,见了,就踏实了。原来都是真的,记忆中的一切都发生过,我认识的那个哥真的很帅,特别棒,不是自己骗自己……哥,今天我才发现你比我脑子里想着的那个还要棒……”
    情人眼里出西施吧。我本来想幽默一把,话刚出口,就意识到太不合适了,佯装看了眼头顶的路灯:是光线糊弄人吧……
    他不顺着我说,也不反驳我,这会儿就是被夜色、被灯光糊弄了,他也是心甘情愿的。他只是含含混混说了句:“哥,你好幸福。”
    这是迄今我听到的最含混也是最清晰的一句话,到今天为止我还在琢磨,凡凡到底是冲着什么说我“好幸福”?
    凡凡凝神看了我一会儿,突然丢下烟头:“我走了——”
    这就要走?我下意识地拽住他胳膊。我拽住他胳膊的时候立马想到了小飞的警告,小飞在马路对面,看见这情景,会不会冲过来阻止?我触电一样的放开他,这动作太明显了,让凡凡感觉到了……他垂眼看着被我抓过又闪电似放开的胳膊,神情异常凄楚,这种凄楚的表情从一个男孩脸上流露出来,真让人心碎。
    我喃喃地说,凡凡,对不起……见到你们那些哥们,替我说声对不起……
    说“对不起”是我见凡凡的主要目的,但我一直不敢说,怕这句话会让我情绪失控。然而,最终我还是情不自禁说了,我不能让自己失去道歉的机会,一旦失去,也许就意味着永远失去。我不是个能掌控自己的人,我知道这是我致命的弱点。
    “对不起”三个字果然是颗催泪弹,不可轻易说。凡凡眼泪哗地就下来了,他猛然撞到我怀里,紧紧抱住我……
    非常要命。严重要命。用上海话喊出来,那就是“耀细勒!”这是最够劲的表达。
    我答应小飞远离凡凡,至少一米,我食言了;说好就见凡凡一小会儿,我没做到。更要命的是,这一抱太猛,贴太紧了,我明显感觉到对方身体的热量,可抽身已晚。
    小飞说我“又往枪口上撞”。小飞说:“有些事,不跟你闹,行吗?你哪件事按想好了的去做?哪个保证作数?临了临了,就由着性子来,临了临了枪口就不知道打狗还是打鸟了,临了临了就黄继光了。”
    起先我还以为他说我“忘记光”,后来才知道是“黄继光”。可那会儿我真不知道黄继光是何许人,更不知道堵抢眼的故事。我说,你倒试试,撞上了,能躲吗?那么猥琐的事我做不出来。小飞说:“将来你死也死在下不来面子上!!”
    我真的做不出小人之举。我不是没有想到,凡凡撞到我那一刹,我心里咯噔一下,但我马上提醒自己不能伤害到他,自卑,眼下是凡凡最大的心病,而人间情暖往往是体现在容易被忽略的细微之处。我用自己有力的臂膀抱住他,像以往任何一次一样……
    在北京东四十条的人行道上,我拥搂着一个也许只是人生过客的男生,就像两颗流星,擦肩而过,随即归入属于自己的那个轨道,流星在天空中划出的那道耀眼的光很快就黯淡了,泯灭了,融入夜的森黑……看着东四十条那一溜排开的街灯,我真有这么想。
    等我抬起眼来时,居然小飞就在面前,他什么时候从街对面过来的,我一点都不知道。但我估算到他会这么做。
    小飞拍拍凡凡的肩膀:“嘿,哥们——”
    凡凡被他出其不意地一拍吓得一哆嗦,我赶紧护着凡凡,没好气地说,干吗你?!小飞撅着下巴不言语,不经意地抖着一条腿,像是在跟谁较劲。
    我对凡凡说,别怕,我哥们。
    凡凡当然清楚是怎么回事,很快消失在东四十条的的夜色里,临走,只说了一句:“我走了,哥!”
    当时我说了一句很无厘头的话,把烟戒了!
    我对着深深的街喊。如果当时不是这么无厘头,换着说句别的,比如,我等你!比如,你会回来的!!也许一切都不是今天这个样子。但当时的我很轴,北京人特有的轴劲在我身上表现得尤其充分,仿佛与生俱来。后来连表哥和彤姐也发现了这一点,说可以形容我的就一个字:轴。
    凡凡走后,小飞说:“嘿哥们,喝酒去?”我说,我带你去拉风吧。
    喝酒,太不爽了,尤其跟小飞这样的二胰子喝酒。而我当时非常需要爽一把,发泄一回。我感觉那个晚上北京天空的气压前所未有的低。
    我们去“宝丽”取车,小心地说着凡凡的病。我突然“哎哟”一声,问小飞,我该不该立马去冲个澡?小飞知道我一定是哪根神经又走不通了,大咧咧地说:“没事儿。”我说,真没事?你肯定?小飞挡住路。我说,干吗你?小飞一下子挂住我脖子,两腿一蹦,跨在我腰上:“要有事,让我替你。”我说,没那么高尚吧,顶多也就是同归于尽。
    就这样,我高高抱着小飞像只袋鼠一样进了“宝丽”的车库,车库值夜的人都看傻了,俩小伙怎么回事儿,喝高了?到这份上我们才不管,在北京,谁妖魔谁大爷。三里屯什么没有?不信,瞧去。
    找到车,小飞还不愿意下来,一直到我打开车门,把他扔进去……
    车上了二环我就开飞快,转眼就不认路了,反正没有既定方向,哪条道看着对劲就往那条道上开,车窗全打开,一路风驰电掣摧枯拉朽,小飞不成调的歌声加吼声撒落在北京的高架公路上,飞出老远。
    记忆中,后半夜北京下雨了,开始只是雨点大,劈里啪啦,没多会儿就转成瓢泼之势,那更是我们疯的理由了。雨顺着车顶泻下来,泻进车窗,把我们打得透湿,奇怪的是,我们谁都没感觉冷,不知不觉中北京的夏季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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