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蓝焰火﹒上部  33、黑衣人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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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3、黑衣人
    这段北京的经历先前讲到:我正处在一个很郁闷的时期——我喜欢上了夏夏,可明明清楚夏夏是五子的人,我当时完全不知道自己可不可以去和五子哥竞争?最要命的是,我已经和夏夏有了一腿。寻欢之余,想起这事,我很惶恐。哪一年我刚过二十。
    ——和小飞的交往应该算是很轻松很开心的,因为他崇拜我,让我自尊心得到满足。但小飞的行踪诡秘,我感觉他有事瞒着我,但又不确定是哪方面的事。
    ——“南悦坊”我是去不了,安哥觉得我给他们添乱,都下逐客令了。去不了“南悦坊”,也就意味着失去了凡凡这样的朋友,甚至是和他一样的一大拨兄弟哥们。我的生活又将回到原点,回到原先的孤独……
    我不明白到北京后怎么那么不顺?不开心的事接二连三地发生,而且似乎一切都还没有消停,往后的一步步该怎么走?让我犯难。
    我感觉生活像一辆脱了轨或者说是制动失灵的车,呼呼地乱开。
    我不知道等待我的将会是什么?冥冥中有一种隐匿的危机正在向我迫近。
    那天,我从外面回来,见到有一人在楼宇边呕吐,吐得掏心掏肺的,挺厉害,定神一看,竟然是小伟哥哥的同伴——那个神秘的、酷酷的黑衣人。我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上前去关心一下,我说,需要我帮忙吗?
    哇,他抬起头的一刻,脸色难看极了,一定是病了。我掏了包纸巾给他,还扶了他一把。
    他一定认出我来了,说:“你会开车吗?”
    我说,会啊。
    他说:“你开我的车送我去广安门那儿行不?我住那儿。”
    我为难了,第一,我不认北京的路,虽然广安门有听过,但不知道在哪个方向;第二,我是新加坡的驾照,在北京能用吗?万一被查到,麻烦就大了。
    我说,你为什么不去15层休息?你在15层不是有间公寓吗?
    黑衣人冲我摇了摇手,说:“那麻烦你替我叫一辆出租车。”
    我看他特别难受的样子,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就说,要不就去我那儿休息一会儿吧,我一个人住,不会有人打扰。等你好些了,我再想法子送你回去。
    他看了看我,答应了。
    我想,他真的支撑不住了,否则不会同意去一个陌生人家休息。
    我把他安排在我屋里躺下,照顾他喝了口热水。我屋里的暖气通常调很高,是可以穿短袖的那种温度,我不知道他能不能适应,特意为他开了一扇窗。
    他问我有没有止疼药之类,我想表姐那儿应该有,于是在表姐他们的盥洗室好一阵找,终于找到了放药的柜子。我按药盒上的说明,给了他一颗,但他坚持跟我要三颗,而且一下子全吞下去了。我说,行吗,吃那么多?他说:“没事,我一直这样。”
    服完药,他安静了许多,后来,他睡了。
    他睡着的那几个小时,我在起居室无聊极了,又不敢离开。
    我给干妈打了电话,问粥怎么煲?干妈说:“你从来不吃粥的,怎么突然想起烧粥啦?”上海人一直把“喝粥”说成“吃粥”,把“煲粥”说成“烧粥”。我说,不是啦,我一朋友病了,想给他准备一点粥。
    结果,还是干妈过来替我把粥煲好。
    他睡很久,一直睡到天黑等干妈走还没有醒。
    大约晚上八点多,我轻轻开了门,看见床头灯亮着,他显然已经醒了,便说,嘿,好些了吗?他招手让我进去,从气色看,他已经没什么大问题。
    他让我在床边坐下,对我说:“老毛病了,发作起来就跟马上要死一样……”我不知道这算什么病,随口说,太累了吧?他说:“这阵也许是太累了。”
    那一晚,我知道了他的姓名,和小伟哥哥一样,是个演员,不算太走红,但依稀有听过。为了保护所有和我故事有关联人的隐私,在这里我暂且把他叫做“枫”吧——你们可以根据某一个字或者某个音节去作一点联想。枫哥说他太累是因为前一阵在厦门刚赶完一部剧集,接着又要进组,去沈阳做下一部戏。真是天南和地北哦。
    我让枫哥喝了粥,他赞许说:“粥不错,看不出来你还挺能干。”我没有跟他解释个中的若干细节。
    我问枫哥15楼那套住宅怎么回事?我对这特别好奇,憋不住要问。他只是简单告诉我,那公寓不是他的,有时候只是在那里住一阵,其他没有多说。我感到枫哥有意回避谈这事。
    枫哥打听我的情况,问我工作了没有?在哪里读书?枫哥说:“小伙子好帅,赶明儿枫哥给你介绍几个导演认识,没准还真能交上好运,在演艺圈红起来。”枫哥还说那回看见我在街上发广告,当时就觉得我挺可惜的……我没接茬,权当客套话听了。
    枫哥是第二天上午离开我公寓的,在我那儿住了一宿。
    他开着一辆红色的“悍马”走了……
    …………
    小飞终于回来了。
    那会儿新年早就过去,大家上班都好些天了,小飞突然从地底下冒出来,说在一个什么地方做秀场,要我一定过去看,他说:“你一定要来哦,我想死你了。”
    我本打算去的,就冲他那句想死你了也要去。但傍晚意外接到枫哥的电话,说他刚从东北回来,想见见我,顺便带我去参加一个沙龙。
    我说我有约了。
    枫哥说:“什么事都往后推一推,今儿哥带你去的地方很重要,还能见到你小伟哥。”于是,我没得推辞了。
    枫哥病愈后依然那么酷(其实他病态的样子也蛮酷的,只是别呕吐就好),他好像只钟情黑色,衣服从里到外都是黑,别的颜色似乎都不属于他。可黑衣的枫哥偏偏开红色的车,这就让枫哥看起来有明星特立独行的风采了。
    入夜了,枫哥开车还戴墨镜,让我想起一个段子:说有个司机听说一隧道闹鬼,一直怕怕的,有次,当他把车开进那个闹鬼的隧道,隧道里突然就暗了,阴风飒飒的感觉,他慌不择路……
    我还没把这故事说完,枫哥就笑了:“那司机戴着墨镜吧。”他说,“小Case啦,逗哥哥玩呐?”我好糗。自以为好笑的笑话,说到冷场,自身就是个笑话。
    枫哥让我开车,我说,会不会遇到警察啊?他说:“没事,你就开吧。”其实,撞车以后我对驾车还是有些心理障碍的,很久都没碰过车,但真坐上去,我发现自己很能调整状态,一踩油门,车轻轻地就飙了出去。枫哥说我车开得不错,一起步就能看出来。
    在车上枫哥问我到北京多久了?还习惯吗?
    我一面驾车,一面回答他的问题,说,还是不行,许多方面不行。比如我每天早上起床后必须洗澡,但北京的早上太冷,每次都冻得我淌鼻涕。还有,我觉得北京许多场合味儿特大,比如剧院、公交车,特别是地铁,到处是臭脚味,这在许多人看来不可思议,说我这孩子怎么那么敏感,说他们并没有闻到有什么味儿。还有,我吃不来这里的炸酱面,觉得特别不好吃,可北京人觉得不会吃炸酱面就不是中国人似的,很自大哦。还有,火锅调料里的蒜味太呛。还有,我不会用蹲的那种便池……
    枫哥笑得要命,说:“真是个孩子。”
    枫哥伸过手捏捏我颈脖,说:“多好,多年轻,多单纯,好好过。”
    我不知道枫哥怎么突然会发表这么一番感叹?
    到了举办沙龙的地方,我真见到小伟哥哥了,他又黑又瘦,说是为拍片刻意减的,每天只吃黄瓜和白水煮鸡胸肉,还见天在阳光下晒。我说,演什么角色啊?丐帮吧?
    小伟说:“你就知道丐帮侠客!”
    小伟让我自己选吃的喝的,关照我不用拘谨,还说:“愿意听我们侃大山就听,要是不愿意,隔壁有打桌球,自个儿玩去。”其实我到哪儿都不会拘谨,脑子里压根没这根神经,只是想不明白来这里有什么劲?
    枫哥把我介绍给一个小个子男人。
    小个子男人打量了我好一会儿,说:“阿枫,你现在也哈韩了?”
    枫哥说:“不是我哈,是现在的老百姓哈。”
    我没太明白他们的意思,估摸是说我的模样有那么点韩风吧。
    这会儿,我才明白,这是个演艺人士的聚会,来的人都和拍片子什么有关,那个小个子是特别大牌的导演。枫哥说,有机会让我见见导演,也许这就是所谓的“机会”吧,但我分明感觉他们的注意力不在我。
    表哥一直鼓励我多接触北京的各种人群,积攒人脉,说机会也许就在这些看似无聊的人际交往中。表哥还说,北京每天有成千上万个聚会、沙龙、饭局,北京的政治、经济、文化、成名、发财、冒泡,都在这胡诌海侃中寻求着出路。不是夸张,在北京喝茶都能喝出个银行,泡澡都能泡出个奥斯卡入围,百分之五十的合同都是在饭桌上签的。这就是北京。全世界只有北京有这种环境和氛围,也叫“气候”。
    想到表哥的话,我也就安心在这里做旁听客,不再牵挂小飞还在那里等我。
    往后的时间,我特别安静地听他们聊天,席间还认识了来自上海的丁丁哥,他是做形象造型的,在上海有自己的私人工作室,这次是专程到北京替陈导演做一个大片。那天谈的事似乎和丁丁关系不大,于是,丁丁哥就坐到我身边来,和我聊天。
    刚和丁丁哥坐一块,就感觉丁丁哥身上有一种特殊的气息,起先还当是上海人的气息,后来,才听说他是个盖,而且是已然在圈子里出了柜的。他太太就是因为接受不了这个,认为自己搭错了车,在结婚几年后,断然和他离婚了。据说,还留给他一个三岁的儿子。
    丁丁问小伟我有没有“走秀”的经验?小伟哥说他也不太清楚,便问我有没有做过秀场?我说从来没过。丁丁哥说:“我觉得这孩子太适合做秀场了,不适合让陈导用……”借这话题他们开始调侃小个子男人的“历史剧”,特糟践特埋汰的那种。没再谈我。
    通过这次沙龙,我才有点知道,中国电影原来就是这么发端的,从这样聚会上胡侃闲聊,然后逐渐就有了合作者、投资者、参与者;有了除了会码字啥也不会的编剧、演员、造型师、摄影师;有了利益、交易、承诺、潜规则。自然也有在这种聚会上谈崩的,不欢而散,最终成了敌手,不都是一团和气,这点我从他们锋利的言词中看出来——都是毒舌,吵起架来专找人脸唾的那种。通过这次,我也知道了,在这群人中,导演拥有至高无上的地位,一方君主似的。就像那个小个子男人,其貌不扬,但人们对他是那样恭敬,小心翼翼,逮机会就拍马溜须。连小伟这样的也不例外,那么耿直的一个人,挺爷们的,到这场合,变得一点脾气也没有,整个面了。枫哥似乎更是这方面的行家里手,对陈导演甚至都有些阿谀奉承的意思了。
    我感觉这晚上自己没戏,枫哥也压根没跟导演提要给我个机会什么的……后来那段时间,我一直坐在沙发上看一群人说得言词激烈,嘴巴不断歙开合拢,合拢歙开……却再也听不进什么。
    沙龙散时已经很晚,我有点困了。和陈导、丁丁他们道别时,丁丁哥给了我一张名片,让我有机会去上海找他。我随手把名片揣兜里了。
    枫哥说要留我,说想让我陪他喝杯咖啡。小伟说:“这么晚了喝什么咖啡?”枫哥说:“我有事要跟Tony说。”
    小伟说:“Tony你不困吗?”
    我说,枫哥有事,就陪他一会儿吧。
    于是小伟对枫哥说:“看好我弟弟,别让他回去太晚了。”
    枫哥说:“弟弟?套瓷是不?没准Tony心里觉得我比你还亲呢。”
    小伟开着自己的吉普走了,我和枫哥进了一家咖啡屋。我没跟小伟说起枫曾经在我那儿住过一晚的事。
    …………
    枫哥搅拌着咖啡说:“Tony,替哥办件事儿。”
    我说,什么啊?
    他说:“哥在”太月”7栋15层那间公寓你知道,哥有两个箱子在那里,明天你替哥去取出来。”枫哥说他要正式进组了,这一走要很久,随身的行李都在那两只箱子里,必须去取来。
    枫哥说话的声音和姿态很有魅力,当时我坐他对面,眼睛盯着他一直没挪窝,也许是太专注了,听进去的话竟然有点飘浮。
    我说,没问题,你把15楼的钥匙给我。
    枫哥顿了片刻,说:“要有钥匙我就自己去了。”
    我一下子没明白怎么回事,说,那我怎么进去啊?
    也就是在这时刻,我接到了小伟哥哥的一个私信,估摸他正在回去的路上,开着车。我不知道小伟刚离开为什么要急着给我发微信。
    当我把微信打开时,开头两个字就把我吓到了:
    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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