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算是陆一南头一回看到这么可怕的颜默，极致危险的气息从他的身上迸发而出，一双锐利如鹰般的眼睛闪烁着一股无法遏制的寒意，就像即将要崩塌的雪山，目之所及的众生都会被无情地掩埋。
    就连陆一南自己，在对上那道较为陌生的眼神后，都不由自主得打了寒颤。
    而在他看不见的身后，拿刀挟持他的男人同样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危险气息，那种出于本能上的恐惧以致让他的手哆嗦了一下。
    只这一下，陆一南的脖子便显而易见地出现了一道血痕。
    颜默脸色骤变，目光骇人至极地落在了陆一南的脖子上，那抹渐渐往外渗出的红色如针扎眼般刺痛了他。
    “颜默！我没事！”
    陆一南的一声呼喊，拉回了颜默逐渐消溃的理智，那张接近扭曲的俊美脸庞终于在最后一刻恢复如常。
    “阿南……”
    你别怕。
    像是听到了他的心声，陆一南朝他绽放出一个一如往常的灿烂笑容。
    “臭小子，你以为我会怕你吗？”脖子上的匕首突然收紧，男人恼怒的声音徘徊在耳边，“我撞死那么多人，又成功逃脱出来，你以为你几句话就能吓到我？”
    陆一南的心情在听到这句话后变得很复杂，不久前在拘留所里和张叔他们几个人打牌的一幕幕就像电影一样在脑海里不断呈现，还有他走出拘留所的铁门后，张叔说得那几句至今让他觉得记忆犹新的话，这些证明着他们相识相知过的东西此时再回想起来，都成为了直抵内心的残酷。
    陆一南沉默了一会儿，不禁问了自己一句，为什么？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张叔会撞人逃逸，为什么会让他在这里遇到张叔？又为什么，张叔会决定挟持他？
    陆一南懵懂地扫了一眼站在对面的几个人，试图在那些人的脸上找到答案，可似乎除了担忧和焦灼，便再也找不到他想要的东西。
    世事无常，造化弄人？
    陆一南脑子里蹦出这几个字后，自己都有点忍不住地想笑。
    “张叔，你打算怎么办？”
    短暂的沉默对峙后，陆一南决定自救一波。
    似乎是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拿着匕首的中年男人几不可察地愣了一下，可能怕因为手抖再划到陆一南的脖子，男人把匕首微微拿远了一些。
    察觉到这细微动作的陆一南轻轻呼了一口气，还好，张叔人性未泯。
    “我要离开海州市”
    不算太意外的回答，与陆一南想到的相差无几。
    “你打算就这样挟持着我离开海州市？”平静的表情，聊天似的语气，陆一南强大的心理素质在这一刻终于发挥出作用，“张叔，这都什么年代了，你别把警察想得太无能好吗？”
    虽然海州市的警察确实挺无能的。
    “除了这样，我想不到其他的办法，他们在四处找我”张叔总算说了句实话和一句还算有人性的话，“我不想伤害你”
    “我送你离开海州市”
    毫无温度的一句话陡然炸在陆一南耳廓里，陆一南难以置信地看向颜默，眼神里写满了”不许”二字。
    不许！不许你冒险！
    颜默坦然自若地回视着他，顺便解释道：“你不会开车”
    想要离开海州市，没有车可不行，更何况，这个男人应该就是看他们有车才会选择挟持陆一南。
    “废话少说”张叔道，“你去开车，剩下的人丢在这里”
    陆一南被顶着后背上了车，武友钱等人被扔在了国道上。颜默打开车门，不易察觉地和殷森互换了一个眼神。
    “怎么办？颜默和陆一南会不会在半道上就被那个男人杀了”韩休元攥紧殷森的衣服，看着驶离的汽车急得额头冒汗，“这他妈都是什么事啊！我们该怎么办？赶紧报警啊！”
    陈末挂断了报警电话，开始陷入深深的内疚和自责当中，“都怪我，如果我没有下车，一南他……”
    “不怪你”武友钱把人揽进怀里，语气轻柔，“陆一南会没事的，颜默师兄和他在一起”
    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殷森开口了。
    “我跟你们打赌，不出四个小时，小默一定会把陆一南平安带回来”
    ……
    高速公路上，一辆宝石蓝7系的车速数次超过高速公路的最高限速，明明是一辆四个轱辘的汽车，却被硬生生开成了贴地歼20。
    “慢点！开慢点！”
    坐在后座拿着匕首的男人强忍住想吐的冲动，恶狠狠地瞪着把车当飞机开的颜默。
    陆一南瞄了一眼抵在自己脖子上的匕首，无声地吸了一口气，道：“张叔，你也知道警察在到处找你，现在减速的话，他们很快就会追上我们”
    男人听了他的话，犹豫了片刻——是啊，警察在到处找他，此时此刻，他的身后一定有无数名想要逮捕他归案的警方人员，相比较在监狱里度过下半生，逃亡中所承受得煎熬又算得了什么？
    只要能活着，只要离开海州市，只要下了高速公路，他就有办法摆脱掉那些警察。
    他可以改头换面，重新开始。
    即将奔向自由的幻想如堤破洪泄顷刻间淹没了他，一直紧绷着的肢体略微放松下来，他轻轻往后一靠，一双浑浊的眼睛看向正襟危坐着的陆一南，“你别怕，只要下了高速公路，我会放你离开”
    陆一南冷静地分析了一下他这句话的可信度，随后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用一种闲聊似的口气问他：“张叔什么时候出来的”
    这种丝毫没有试探性的语气让男人暂时放下了心里的戒备，脑子里那根一直吊着的警戒线也有了要松懈的痕迹，男人认真地思虑了一会，道：“出来好长时间了”
    陆一南又问：“一出来就找了个工作？”
    男人一愣，好半晌才反应过来陆一南指得是什么，忽然阴恻恻地笑了两声，道：“我没找工作，那辆运输车是我抢来的”
    一瞬间，陆一南觉得自己头皮都要炸了。
    他身边坐着的这个人，到底是个什么来路。
    “你……”
    “我是个惯犯”男人打断他的猜疑，语出惊人地道出自己的经历，“之前和你说过，一个人想要走上犯罪道路绝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你张叔我在娘胎里时就在吸毒，七岁的时候砍掉自己老爸的一只胳膊，至今40多年了，想来也只有一句话能概括我的一生，我这一生不是在犯罪就是在犯罪的路上”
    不知道为什么，不管是在当初的拘留所里，还是现在逃亡的路上，他对这个孩子总是会有一种想要畅所欲言的感觉，这种感觉对他来说很不好，是危险的征兆，可偏偏又控制不住。他这辈子没结过婚，膝下无儿无女，可能真的是年龄大了，人过半百之际，难免会害怕孤独，渴望亲情，尤其是面对一个眼神这么清澈的孩子。
    陆一南依旧沉浸在对方那番话里无法自拔，震惊到无以复加，过了好久，才讷讷地张了张嘴：“你……你都没被抓进去过？”
    男人嗤笑了一声，将自己的手心朝上展开给陆一南看：“我的指纹在我第一次犯罪后就用硫酸烧掉了，后来大大小小做过五六次整容手术，上一次进拘留所，是因为我要进去打探个消息”
    “什么消息？”
    “嘘……”男人的匕首重新抵在陆一南的下巴处，以作警示，“孩子，再问下去，我就不能让你活着离开了”
    “……”
    车窗外的夕阳终于耐不住时光磨砺，彻底没入地平线，最后一抹余晖被山巅吞噬，黄昏悄然谢去，夜幕即将降临。
    颜默开了将近两个小时的贴地歼20，最终以惊人的速度到达了出口收费站，结果不幸地碰上了交警夜察，数辆警车齐刷刷地停在收费站旁，将近20名交警正逐一排查进出车辆，排场之大，让人不由怀疑这是一次有目的性的检查。
    “怎么回事，怎么会有这么多交警？”男人持着匕首的刀再次出现哆嗦的现象，“该死……你别动！”
    陆一南理了理衣服，平心静气地扫了他一眼，“你别太紧张了，墨菲定律懂不懂？越害怕什么就越会发生什么”
    男人被他这句墨菲定律拐到沟里了，明显愣了一下，“什么？什么墨菲？什么定律？”
    陆一南：“……”
    说话间，已经有交警注意到他们的车，正迈着四方步向他们走来。颜默这一路都没有说话，此时终于在紧要关头开了金口。
    “趴下装睡，别露出脸”
    他这句话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陆一南和张叔面面相觑了一秒，索性一起趴下了，而那把搁在脖子上的匕首挪了个位置，抵在了陆一南的腰后。
    两名交警走过来敲了敲车窗，颜默降下车窗，装睡的陆一南此时微微睁开了眼睛，猝不及防地和窗外穿着交警制服的陈队长来了个眼神交接仪式。
    陆一南心里”咯噔”一下，继而又闭上眼睛。
    他听到陈队长让颜默下车出示身份证和驾驶证，又让颜默打开后备箱配合检查，两个人的对话清晰无比地传到车内，陆一南感觉到腰后那只好似得了帕金森病的手逐渐有了要恢复正常的趋势。
    “谢谢你的配合”
    车门重新被打开，颜默启动车子驶离收费站。
    下了高速，又行驶了半个小时，陆一南身边的人沉声道：“靠边停车”
    脖子再次被掐住，冰凉的匕首准确无误地贴在了那道伤口上，痛楚和凉意激得陆一南后脊梁骨一阵战栗，男人毫无预兆地发狠，擒着他下了车，与颜默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多亏了你们两个，我才能顺利离开海州市”
    男人的笑声不断，陆一南静静地看着颜默，做了个无可奈何的表情。
    “放开他”颜默截断男人的笑声，“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男人挑了挑眉，上下打量了一番站在眼前这个美艳不可方物的男生，饶有兴趣地问：“陆一南是你什么人？”
    陆一南打死也想不到张叔会问这么一句话，当即尴尬地翻了个白眼。
    而接下来的一刹那间，陆一南顺利捕捉到颜默冷俊的脸上那一掠而过的微妙神态，他忽地一怔，心跳骤然加速，一股莫名的紧张感席卷全身。
    “是我心上人”
    沉默了良久的颜默突然作出回答，与此同时，他的手上多了一把黑色手枪，并在抬手的一瞬间扣了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