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留照着电话本打了个遍，却只有郭家小姐应了下来，人人都推说有事，恐怕是已听说了这些天来的周折，个个都怕触霉头。郭小姐芳名柔妮，向来是个胆大的，与贺珍珠也算聊得来，二人约定在浅水湾见面。
    郭柔妮一米七八的长挑身材，足可以去做模特，这天也穿得足够摩登，下身是条毛呢短裤，光腿只穿了薄丝袜，贺珍珠见了啧啧赞叹。
    “你换了个司机？”贺珍珠目光如炬。
    郭柔妮已走出百步开外，听了这话条件反射地朝车上看一眼，支支吾吾道：“……唔。”
    贺珍珠大奇：“是个小伙子，你倒是很有艳福。”
    郭柔妮忍不住笑：“珍珠，你好似好奇宝宝。”
    贺珍珠拉着她笑道：“我知道的，你不必哄我，那是你男朋友。”
    郭柔妮立刻掩住她的嘴：“不许胡说。”
    “八字没一撇？”
    郭柔妮顿了一顿，还是说：“我妹妹今天没来，否则可以介绍他们给你认识。”
    贺珍珠似懂非懂，她一向在人情方面反应迟钝：“美妮我早认识啦，只介绍他一个给我。”
    郭柔妮居高临下地按住贺珍珠的头，道：“你这傻子，那是我未来的妹夫。”
    贺珍珠更奇了，郭家并非没有司机，这小伙子跟郭美妮打得火热预备结婚，如何又要来为郭柔妮鞍前马后？
    郭柔妮见她脸色，压低声音道：“美妮在大学认识的学长，二人早已暗度了陈仓，正预备结婚的，我们家拟好帖子了，又出了状况。”
    贺珍珠听这番话，总算理清楚了一些，郭家两姐妹是不同的母亲，一向关系不怎么好，如今倒在同一个男人身上周旋，真是市井最爱的桥段。
    “想必是跟小说里一样，”贺珍珠侃侃道，“他见了你，自觉你比起你妹妹，更加光彩四射，于是一见倾心，准备放弃跟美妮的婚约，苦心来追求你。这又确实是个优秀青年，你平生从未遇见过，不想放弃这个机会，于是两人世界骤然被打破，成了三角关系。柔妮小姐，‘抛弃了你的名字吧，我愿意把我整个心灵，赔偿你一个身外的虚名。’他是这么说的？”
    郭柔妮大笑：“珍珠，人人都说你最近心情不佳，倒是很喜欢来讲笑话。”
    “可惜，”贺珍珠真切感叹，“这笑话只能逗笑你一个人。”她远远看过去，那周旋于两姐妹中的男青年已经打开车门对海眺望，这般距离也能感受到那种热切的目光，如红色射线穿透过来。她又回头来看着郭柔妮，竟有些羡慕。
    “我想着来安慰你，却先被你安慰了。”郭柔妮此刻也看着她。
    贺珍珠扯起刻意的笑容：“我什么时候需要人安慰了？”
    郭柔妮难得迟疑了一会儿：“都听说了你的事，你要嫁给周三，那是个什么人我是略有耳闻的。你们订婚的消息传出来，此人的传说就更多了，虽不知真假，总不是个可托付的人。”
    贺珍珠奇了，这些天来这么多人跟她详细分析谁不可托付，仿佛真要为她的终身大事打算似的。
    “那你跟我说说，我那未来的丈夫都有些什么传说？”贺珍珠戏谑地问。
    郭柔妮以为她真不知道，忙道：“五爷为你选人，不应该早就调查好吗？周家底子薄，本就不配你，再加上那周三是个惯爱拈花惹草的人，还曾弄大过一个女人的肚子。打发这个女人，据说他们已消耗了不少家底，那周三竟还是原样的不争气。你们是跳舞认识的，真以为欢场能结识良缘？”说到最后口气都变得怒其不争起来。
    贺珍珠摸了摸小指上曾经有戒指的地方，她真没想到郭柔妮是个真心的朋友，虽然脑子不好使了一些，到底是在为她打算。
    “我又不美，又没有钱，一生只靠人施舍，我觉得自己很配不起周三少爷。”贺珍珠笑道，“你们都觉得是低就，我倒觉得是高嫁。”
    这或许是一句真话，按贺珍珠自己的打算，只要能摆脱那人的魔爪，她在一定范围内是人尽可夫的。周家在其中地位不上不下，又是个清白人家，时间又这么紧，好像是天上掉下来的最佳方案，她得紧紧握住。
    “你爱他吗？”郭柔妮问。
    贺珍珠看向上面等候的男青年，勾起嘴角：“你爱他吗？”
    郭柔妮柔声道：“他自然无人可以替代。”
    周三倒是个可以替代的人，或许换成这个男人也不错，贺珍珠想着，不过届时就将变成四角关系了，四人难解难分纠缠在一起变成毛线团，不成不成。
    “你们在恋爱，恋爱才需要爱情，”贺珍珠笑道，“我只想结婚。”
    冬日阳光将近岸的海水熏得十分温暖，二人步行到搭好的帐篷跟前，地上铺了一大张驼色丝绒毯子，和沙滩融为一体。她伸手向郭柔妮，“走呀，我们去海边走走。”
    “坐坐吧，再过去我鞋子会湿。”郭柔妮叫道。
    “那又有什么关系，”贺珍珠道，“你怕在他面前丢了脸？”
    郭柔妮自然是不怕的，被激将法一激就更不怕了。她脱掉鞋子，穿丝袜陪贺珍珠往前走，越靠近海边沙子越容易深陷，到底是冬天，脚底也冷冰冰的。
    “他在看着你，”贺珍珠回头看了一眼，“一对璧人，如果是他陪你来，想必会更加保护你。”
    “嗯？”郭柔妮已觉贺珍珠语气不对，刚要出言，只觉被人一推脚下不稳，身子一下子跌进浅浅海水里。
    “你干什么？！”郭柔妮大叫。
    声音果然引来岸上那男青年，他离开热恋期间的女友已超过两刻钟，格外坐立不安，贺珍珠正是要替他两个找点事做。
    男青年大跨步跑来，先扶起郭柔妮，继而向贺珍珠怒道：“你推了她！”
    “是呀，”贺珍珠浑然不怕，“你看得清清楚楚。”
    “你……”这男青年很明显没跟贺珍珠打过交道，“不可理喻！”
    “她不是故意的。”郭柔妮起身来及时解围，并非因为她有多大的心胸，她似乎从刚才的对话中意识到了贺珍珠对周三并不满意，而自己却带了十分满意的男友来，很难说对贺珍珠起到了“安慰”的效果。
    贺珍珠笑道：“我就是故意的。”她看向这满脸怒色的男青年，真是很难在旁人脸上看见这种神色，爱情的力量是伟大的。
    “你叫什么名字？”贺珍珠一脸天真地问他。
    “关你什么事？”此人不甘示弱。
    “可惜，”贺珍珠又使上激将法，“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要知道你的名字，你却不敢说。”
    “我叫盛明徽，你记着。”这男青年颇有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精神，眼神炯炯生光，郭柔妮能被他迷住，想来也是因为这样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