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珂色的月光温婉的投进窗户，笼罩着在座位上静静休憩的人影。银白的发色在光线的照耀下蒙上层层莹色，绿色的眼睛里闪耀着金色的光晕。过分白皙的手托着犹如陶瓷般完美的脸庞，倾听着茶馆内飘荡的轻柔曲调。他就是莫冥，吞噬噩梦的妖魔『食梦之貘』。
    吧台旁，面色清秀的黑发少年摆弄着茶具，熟练的将红茶倒入恒温过的茶杯，在浅浅的品了一口之后，满意的点了点头，黑耀石般明亮的双瞳盛满笑意。
    他就是湮夜，这间茶馆的人类馆主。
    “你又在喝店里的贩卖商品了。”
    润润清香飘散而过，沐浴在月光中的莫冥转过头来提醒道。
    “呦，这都要怪谁啊？”湮夜抬起头来没好气的说道。“还不是你把这家店搞得这么奇怪，黑色的门，黑色的桌子。椅子，连窗帘都是黑色的，正常一点的客人谁敢来啊？”
    转而狡偈一笑，“还是说你要喝点什么东西呢？。”
    “我对人类的食物没兴趣。”莫冥偏过头平淡的说。这小子，明知道他的体质是无法吸收任何人类的食物，还开这种玩笑。
    “呵呵，开玩笑的，你可是连水都不敢喝。”将可口的红茶送到唇旁，身为人类的茶馆馆主湮夜露出一脸实在无法理解的表情。“看来‘貘’的身体还真无趣呢。”
    “有趣与否，”幽雅的浅笑着，金绿色的猫眼中跳跃着向往的色彩。“是取决于「噩梦」。”
    “不知道今天你又可以吃到什么样的噩梦呢？”轻柔的放下茶杯，将背靠向吧台，一手环腰一手托腮，湮夜习惯性的开始猜想了起来。
    会是什么样的噩梦呢…………
    “嘭——”正在湮夜猜测的同时，茶馆的大门被人猛力的推开。打破了茶馆内静逸的空间。
    “欢迎光临……”湮夜微笑着站了起来。
    “求求你，求求你帮我超度小姐！”一位十三、四岁的褐发少年焦急的叫喊着。
    “超度？”湮夜疑惑的看着莫冥眨眨眼。我怎么没听说过你还有这种能力啊。
    “你走错地方了，小朋友。”莫冥叹了一口气，心想：你们究竟把貘当成什么了啊？“出门向左直走有间教堂，里面有个叫玛德的神棍。出门右走的上山有座寺庙，有个叫无了的和尚。找他们帮忙吧。”
    “莫冥！”湮夜叫道，好不容易才来了个客人，听听他怎么说啊。
    “你就是貘吧？”褐发的少年注视着莫冥，“关于你的事，我有听说过，听说你可以进入任何噩梦中，帮人解除痛苦。”
    “那你为什么来这里？”把客人招呼了进来，湮夜奇怪的问道。待欲言又止的客人坐下后，又忙安慰说，“放心，莫冥一定会帮你的，只要你以你的噩梦作为交换条件。”
    我的噩梦…………客人回想着，“我已经做噩梦做很久了。”
    很久？那么噩梦的味道应该不会错吧。莫冥总算转过头来关心的听了起来。
    “我要你帮我超度的人，”客人垂下了头，“是在我噩梦中出现的小姐。”
    “那个小姐在现实中已经死去很久了，可是，在我的噩梦中，她的遗体还留在房子里。”
    “房子在哪里？”
    “在一个很荒芜的郊外，小姐的父母早已双亡，也没有其他的亲戚了。”
    “在噩梦中，我是小姐的佣人，负责看守房子。”
    “怎么了？”湮夜关心的询问从刚才就一直沉思的莫冥。
    “没什么。”
    呵呵，遥不可及的存在啊……莫冥微微眯起了双眼。感情还真是种有趣的东西啊。
    “求求你，这样下去，小姐她实在太可怜了！”客人低下头请求道，大概从没有求过别人，脸色因为激动更加的潮红了。整个表情就像要哭出来了一样。“虽然是梦，但是也太可怜了。因为没有亲人，死后都无人替她安葬，几十年就那样孤独的躺在同一个地方……连我都快要被逼疯了！！！”
    “呵呵，你用情很深呢。”交叉着十指，莫冥靠着椅背漫不经心的调笑道。
    还真是可爱啊。
    “虽然是在梦中，他还是那么喜欢她，你就帮帮他吧，莫冥。”一旁的湮夜实在看不下去了。真像以前的自己啊。不过这样也算是幸福吧，如果像自己一样，所付出的人，对自己从来都不屑一顾，那才是悲哀。
    “我不要，我可不想照顾小孩子。”莫冥冷淡的断然拒绝。
    “超度一下有什么关系嘛。”他如果在店里哭的话怎么办？
    “太麻烦了。”那就让他哭好了。
    “只是进入梦中而已啊。”湮夜无奈的皱了皱眉。“你真懒！”
    “烦死人了……”银发的貘拉开坐椅优雅的站了起来。
    思索着：如果我不答应他们是不是还要继续闹下去？
    权衡得失，莫冥终于松口了。
    “我们走吧，臭小子。”
    “啊……是。”少年惊喜的抬起头。
    隔着茶桌，貘伸出纤细的手，修长的中指上戴着一枚做工精细的黑宝石戒指。
    “来，睡吧，暂时告别现实。”
    伴随魅惑的声音，戒指上的黑宝石散发出微光，弥漫出一阵婆娑的烟雾，将两人包围。
    “唔。”少年轻声低嘤。
    为什么突然感觉很困……
    朦胧中，客人最后看到的影象是微微挥手道别的馆主，然后，就是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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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沉的黑暗后，飘忽的意识开始苏醒。
    “这里是……”
    举目四望，周围是笼罩在黑夜下的郊外，以及被蔓藤紧紧缠绕一栋别墅。“在我的噩梦中！”
    “刚才我把你诱入了睡眠之中。”
    “小姐在那别墅里。”遥指那被蔓藤缠绕的别墅，少年转过头来哀求。“拜托你了。”
    偏过头，妖魔闭起了金绿的眼睛，眼睑轻微的抖动了几下，再次张开双眼“还是很麻烦，要替她超度……还是请你自己动手吧，我跟你去。”
    “那，那怎么可以！我只是个佣人啊……”
    “你是白痴吗？”
    “咦？”
    “就算是噩梦，毕竟也是你自己的噩梦，你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那是你的自由……”
    莫冥坏坏的一笑，低沉的嗓音充斥着曼佗罗的味道，“不管做什么都可以哦。”
    “我的……自由？”少年紧紧的握住自己的手，像是要握住什么非常重要的东西似的，用尽全力。
    “我的……”
    “老实说，”少年松开握得泛白的手指。“我很想拥抱小姐，哪怕一次也好。”
    “哦，是吗？”真是渺小的梦想啊，就值得你付出一切来编织，连……
    少年急切的跑向那残老的别墅，用力的拉开破旧的大门。
    在一阵刺耳的摩擦声后，大门缓缓打开。
    少年惊讶的睁大了双眼。
    门后，是阶梯没错。
    但是为什么，本该向上攀登的阶梯，却是向下蔓延而去？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少年呆住了。
    “你说她在塔上？”相较于少年的震惊，莫冥平静的迈出脚步。
    “咦？”冷冽的声音总算让某人清醒过来了。
    “喂，慢着！就算在噩梦中，也不该是这种景象啊……”？何况！小姐是在塔上啊，往下走怎么能到……”
    “她……她是待在屋子里没错，可是打开门，里面只有不断盘旋下的阶梯，”看着还在门口举步不前的少年，伸出过于白皙的手，站在阶梯中的莫冥向下面指去。“也就是说，她在阶梯的尽头。你不这么认为吗？”
    “怎么会……可是！”扶住栏杆，少年张大了嘴却无从反驳。
    “对了，真是失礼。我还没请教你的名字，”薄薄的嘴角弯出高深莫测的形状。“你……是什么人？”
    什么是什么人？奇怪，为什么要这么问？我不是…………
    咦……？
    我是…………啊，头…………好痛…………
    “貘？”松开不怎么疼痛的头，客人向下张望着。早已看不见莫冥的人影了。
    甩了甩微麻的头，少年想：还是先下去再说吧。
    可是这阶梯，为什么……是往下走呢？
    当双脚踏上地板后，顺从好奇心的牵引，少年透过照射进月光的窗户向外望去。窗外的视野，是朗朗夜空下的郊外。
    这里是…………塔上——？
    “你到了啊。”
    身后突然传来的话语，让失神的客人吓了一跳。猛然转过头去，美得惊心动魄的银发妖魔身旁，就有自己在梦中百转千回的爱人。在灰黑色蒙尘的婚纱环绕下，那张美丽的面孔早已不在，纤细媪缈的躯体伴随时间的流逝，只剩下那枯朽的骨架。记忆中的她，是如此的轻灵动人，悠远的犹如水中央展翅舞翼的娉婷白鹭。
    拍了拍少年的头，莫冥淡淡的说。“快去啊。”
    随后静静的走到一旁。毕竟……看戏也需要一个好的位置，不是吗。
    少年慢慢的挪动着脚步，不过咫尺的距离走得如同天涯的遥远，一步一步，似乎用尽所有的心力。在犹豫什么……在害怕什么……那是唯一的愿望啊。颤抖着伸出双手，如同拥抱最珍贵脆弱的水玉一般，温柔得像要融入自己的身体里。
    小姐，请你……安息吧。
    溢出的泪水悄然滑落，带着优美的弧线，撞击在蒙尘的华丽婚纱上，晕出一朵像是在哭泣的灰色百合花。
    真是感人的一幕啊。莫冥低头思索。不过真可惜女主角不在了，不然这感情剧不就更精彩了。
    “梦醒时间到了。”时间到了，该面对现实了…………
    世界，又回归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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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里是……’浑厚的回响在楼顶缠绕，那是不经由声带所震动的，灵魂的声音。
    ‘对了，我完全忘记了，我是这栋房子的守护者。’
    “你醒了吗？”清冽的声音从半空传来。银发金绿瞳的貘静静的漂浮在半空中。“的确是有小姐的遗体，而且也存在于现实中。”
    ‘是吗？唯一与梦不同的是……在现实中我不是人，而是只是一株藤蔓。’
    对于我来说，小姐的确是遥不可及的存在。
    “呵呵……托你的福，我得到了噩梦，你看。”
    摊开手，一颗淡墨色的宝石发出淡淡萤光从手心缓缓升起。
    ‘我的噩梦……’
    ‘是从什么开始的呢？从我察觉到我对小姐的心意以来吗？还是从她的身影消逝那一天开始……？’
    “有点……沉重呢。”把玩着淡墨色的噩梦，黑色的糖果在白皙的手指间如同暗夜的精灵般跳动着。“你似乎痛苦了很长一段时间，有点熟透了。”
    将淡墨色的糖果凑到缺少血色的唇边，轻轻咽下。刹那间，一股难以言诉的满足感充斥全身。
    大概只有现在的自己才像是个人类吧。莫冥自嘲的笑了笑。
    ‘我……是不是终于拥抱了小姐？’担忧让灵魂的声音都颤抖了起来。
    微风拂过，掠起缕缕银发随风飘扬，金绿色的双瞳里平静的如同凛冽结冻的湖面，无人可以看透冰下的世界。能否猜测，那冰面折射而出的，是怜悯，或是同情。
    “恩，我是证人。”欢快的就像开玩笑的语气，莫冥淡淡的笑了笑，魅惑众生的表情，眼里却连一丝笑意也没有。不过，用来欺骗一只未满百岁的蔓藤妖，已然足以。
    ‘小姐就拜托你了……’
    欣慰让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随即而来的，是纠缠的疲倦。
    ‘下次，我希望能梦见……健康的小姐……’
    疲倦像蔓藤般，紧紧的将他拉进了更为深沉的幽冥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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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莫冥转身的刹那，围绕整座别墅的蔓藤以楼顶为圆心，倾泄间全数枯萎。风轻柔的拂过，余灰飘飘洒洒的落满了房子的周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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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他是藤妖啊。”
    湮夜小小的意外了一下，顺而推理了下去。
    “小姐在他的正下方，当然得从通往塔顶的阶梯走下去喽。”
    “啊，对了，遗体的事要请警察处理才行。”如果那样放着就太可怜了。
    “不过，为什么？”湮夜转过头疑惑的看着莫冥，“那个郊外也不算太荒芜，几十年都没人发现尸体。这太奇怪了吧？”
    被探询的眼光盯得难受，莫冥总算在某人的长篇大论下开了口。
    “那是他的妖力外泄所引起的。因为思念太强，妖力顺从本能保护着小姐的遗骸，但是他的力量太强，造成了空间的扭曲，形成亚空间。普通人根本看不到那栋别墅。”
    “妖力太强？”连你都说强诶，那岂不是很厉害。湮夜像个好奇宝宝样睁大了眼睛。“为什么还没百年的小妖会有那么强的妖力啊？”
    “五十年前这里曾经有剑仙渡劫，九天雷劫有一击是打在了他的身上。过强的天雷让他成了妖。但他控制不住妖气，所以周围的人们都传闻那里是鬼屋。小姐的命运和遭遇，有一部分是他的责任。”
    “但是他很爱小姐呢。就算小姐过逝，他还这样深爱着她………”想起自己的境遇，湮夜无法责备他的行为。妖气外泄只是一种手段吧，是为了能留住她，为了让她能陪伴在自己的身边，所以才在婚礼当天……
    “他现在怎么样了？”
    “死了。”
    “什么？”湮夜无法置信的盯着莫冥那双没有任何涟漓的眼睛。
    “妖力不是本生修炼而来，本来就不稳定。妖本要五百年定基，有一秒离身都前功尽弃，何况他还容纳着非常强烈的雷电。”
    “可是他今天不是以人型出现的吗？不是说五百年定基，八百年成型吗？他已经成型就不可能控制不住体内的妖气啊！”湮夜拍打着桌子站了起来，打翻了手旁的红茶。淡红的液体在茶桌上描绘出一幅迷离的图案。
    “那是他的原神。你难道没看见他没有影子吗？从他踏入这间茶馆，他的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颓然的跌坐回椅子上，湮夜用手遮住微红的眼眶。为什么……自己总是在他面前表现得这么幼稚……这么明显的……难怪她会选择……
    “你有记得他的名字吗？”至少，世上还有人知道你曾经存在过……
    “那个啊……我好像忘记问了。”听见这个问题，莫冥顿了一下，眼神飘忽起来。
    轰——湮夜头顶的火焰开始熊熊燃烧，所有的悲伤不翼而飞，心里被汹涌而上的愤怒填得满满的。
    “啊……我累了，先回房间休息了。”突然压抑的气氛让莫冥选择回避。迈着幽雅的步子，以湮夜措手不及的速度进入房间，关上房门。
    真是无法理解的家伙，何必为了无关自己的人造成这样强烈的感情波动。
    “莫冥，你给我出来……”火暴的语气伴随着厚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停靠在了房间的门口。在无法打开房门的情况下，又响起了激烈的敲门声，以及嘈杂的怒骂声。
    真是吵啊。不过，能生气就证明了他已经好了。还是这样比较适合他。莫冥揉了揉额角。今天的麻烦事真不少，算了，不管他了。优雅的倒在铺有黑丝绒的床面上，银发的貘闭上了那双金绿色的猫眼。安静得像一只高贵迷人的波丝猫。
    馆外，依旧是朗朗的晴空，偶尔有飞鸟觅过，带来几声清灵的啼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