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混在黑社会的边缘 第一节:退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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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飞在特勤部队时就有个浑名叫作“大叫驴!”
这名字是中队长赐的,中队长是东北人,一头典型的“东北毛驴”凡是跟他一样嗓门大、脾气倔、不怕死的,都被他视为同类。
周飞从大队部下中队战斗班的第二天,就有幸成为这个连队历史上的第四头毛驴,也是他们那批兵中唯一的一头毛驴!这个光荣的称号是“东北毛驴”在晚饭时全队集合唱歌前宣布的,那时,一米八的周飞站在最后一排正揉着屁股咧着嘴一个劲地骂着:“妈了个X的!太狠了!”
那天该周飞倒霉,“东北毛驴”因为与未婚妻“非法同居”被周末查夜的副政委逮了个正着,十来号被抓了现行的年轻干部在政治处学习了一天。挨了训,自然心气不顺,“东北毛驴”刚回到队部就听到二楼传来周飞一声接一声地嚎叫声,“东北毛驴”冲进周飞那个班的时候,两个老兵正一人抓一只脚杀驴一样的拼命压着周飞在练劈腿……
周飞背对着队长的时候,就知道事情不妙,没容他辩解几句,便听到一阵风声,接着屁股上就挨了两脚。周飞早就风闻这个全总队搏击第二名的队长是个狠人,尤其是那个号称“佛山无影腿”的二踢脚更是无比霸道,没想到这么快就尝到了味道!“东北毛驴”临走前,对吓得脸色发白地代理排长说道:“给我好好练练这头大叫驴!”
那是周飞在部队第一次挨揍,要不是那么快就挨了两脚,周飞也不可能与“东北毛驴”走得那么近。
也许是“驴性相投”吧?这几年来,虽然后勤兵出身的周飞没少吃“东北毛驴”给开的小灶,周飞甚至被操得急眼了,脑海里曾多次闪过用军刺劈了“东北毛驴”的念头。但是,他心里清楚,要不是队长的严苛和呵护,他现在就不可能成为中队同批兵中唯一一个入党、立功和优秀班长全占全了的老兵。所以,在部队的那几年,他最痛恨、最敬佩也是最感激的就是“东北毛驴”了!
几年后的十一月,全军正赶上了第一批两年制义务兵入伍,倒数第二批三年制义务兵退役,因为担心部队整体战斗力会突然下降,很多部队都选择留下一些综合素质不错的老兵,党员更是要首当其冲,周飞也就理所当然地进入了中队被沟通的名单。
周飞虽然打心底不愿再留部队,可是,当初离家时给家人那个豪情万丈的承诺与中队领导的竭力说服,让他还是犹豫不决,只要他点头,似乎延期服役的事是板上钉钉了。
就在周飞矛盾交加的时候,已经荣升支队少校副参谋长的“东北毛驴”被司令部安排到老连队来蹲点。当天晚上就把周飞叫到了自己的宿舍,几杯“二锅头”一下肚,“东北毛驴”就直言不讳地说:“你小子还是退伍吧?你那臭脾气就是在部队再呆上十年也是白瞎!就是提干了又怎么样?我干不了几年了,没人罩着你,你就等着混个副连回家抱孩子吧!”
周飞知道自己的性子,“东北毛驴”比周飞更了解周飞的性子!那次,他们像两个老朋友一样,聊了个通宵。第二天早上,周飞是红着眼睛离开副参谋长家的。
周飞一直对“东北毛驴”念念不忘,许多年后,周飞还曾经多次飞赴那个草原城市看望已经是地区刑警大队长的“东北毛驴!”
周飞最终还是选择了退役,他没敢将最后的决定告诉父母,只到那个北风萧瑟地晚上,周飞独自背着背包敲响了老屋的大门,楞在那里的老父亲还没有反应过来,说什么他也不愿相信儿子真得回来了!
父亲清楚地记得儿子当兵的前前后后,很多人都在他面前竖过大拇指。就在前一天,周飞已经在返乡的火车上了,父亲碰到了镇里的武装部部长,年轻的部长还在一个劲地夸周飞,那些夸张地动作与客套的话,周飞的父亲可以不当一回事,可是镇人武部几乎每年都会敲锣打鼓送过来的喜报,还有儿子临行前那坚定地眼神与豪迈地誓言却是真真切切地……
父亲的失望是可想而知的,好几天都没有主动找儿子说过一句话,唯有周飞的母亲脸上整天挂着笑容,虽然那看上去有些勉强,活泼可爱的小妹又在上学,常常不着家。周飞就这样在惶恐不安中度过了退役后的前几个月。
周飞之所以选择退役,“东北毛驴”的话并非决定因素,他考虑的还是自己退役后工作不用愁,还可以守在父母的身边,因为父亲在他上中学的时候就给他买了城镇户口。老父亲的想法很简单:“儿子上大学是没希望了,毕业后争取去当兵,万一在部队提不了干,回来凭着城镇户口就可以明正言顺地跳出农门”。可是事与愿违,三等功和党员的身份并不能马上改变周飞地命运,老父亲没日没夜地奔波了三四个月花了几千元钱后,老泪纵横地拉着周飞的手说:“儿啊,还是去街道福利厂吧?总比在家捏泥巴强”。
那个年代,户口是可以当作商品公开买卖的,不同地是,一般的商品可以讨价还价,而户口却不能。也算是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一大特色吧?那些望子成龙的老农们怎么也想不到,世界变化太快,当年花血汗钱买来地红本本,不久后竟然一文不值,甚至不得不将世代耕耘地薄地交还国家。这些没有工作也没有土地的年轻人,一夜之间成了城市的边缘人,游荡在城市与乡村之间,感叹着社会的不公,酝酿着一个又一个罪恶地念头……
周飞很无奈,却又不得不向这样的现实低头,他只能感叹老天的不公与自己的无能。不过有时候静下心来仔细想想,周飞又觉得自己起码比身边的那些农村户口的战友要强,毕竟不用去修理地球了。在犹豫了几天后,周飞终于还是雄纠纠气昂昂地去了福利厂报到。周飞的到来对这小小福利厂造成地冲击,不啻一个外星人四仰八叉地掉到地球上。包括瘸子厂长在内的十来号人,都远远地看着不愿上前,最后,还是送周飞过来的镇民政办的一个工作人员将周飞引进了脏乱不堪的会议室里。
见面会上,两边乱哄哄地坐了二三十个工人,估计一个厂的全到齐了。坐在周飞一侧的厂长一言不发,低着头紧锁眉头。民政办的工作人员,早就不见了踪影。周飞看到这个场景心凉了一大半,从未有过的紧张让他支支吾吾了半天,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讲了些什么。一群残疾人和老大妈在紧张而又不耐烦地听完周飞的“演讲”后,像似串通好了一般,劈头盖脸地就对周飞好一顿悉落:“没病没灾地,身上地零件一样不缺……年纪轻轻地,还当了这么多年兵……回来跟我们抢饭吃,也不怕丑……”。
五月份的天,外面大雨滂沱,周飞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出那个厂门,然后又是怎样一路狂奔了十多里路回到家的。那天晚上,他第一次冲着惶恐不安地站在身边的亲生父母一阵狂吼,然后冲进自己的房间蒙着脑袋不吃不喝睡了两天两夜!屋外,母亲的泪水也流了两天两夜。那是怎样的一种痛彻心肺地屈辱和无助?多年以后,周飞每每跟同事和朋友们谈起那时那刻,都禁不住哽咽着混身颤抖……
周飞家乡的那个小镇,是一个媒炭和黄金资源特别丰富的地方,却是全地区最穷的乡镇。镇长书记们坐着豪华轿车,心安理得地将一块块肥肉拱手让给外地人,自己跟着后面喝汤。自家的老百姓却有很多一年吃不上一斤肉的,一群民办教师年年都为发工资的事闹,差点就惊动了党中央!遍布山间地头的小煤窑和选金厂几乎全是江浙和福建一带的外地人在开采,这里的老百姓却乐得十年一套衣,长年累月佝着身子一张黑脸地上地下的扒煤挣活命钱,那些数钱数到两手发麻的外地人志得意满,被当地百姓惹急了,时常会鄙夷地来一句:“你们这些煤呆子,只有下井挖煤的命!”
小煤窑使周飞失去了很多远亲近邻,小时候,周飞每年总有几次在非年非节的日子里冷不丁听到远远近近的传来劈劈啪啪地炮竹声和随之而来的哭喊声,大多时候,母亲总是拉着欲飞奔过去看热闹的周飞叹息道:“哎,这家人往后地日子该怎么过哦……”,那时候,周飞并不觉得那些外地人有多可恨,反而盼望着多听到些鞭炮声,这样就有机会跟着父母去好吃好喝一顿了。
周飞到了读了几年书不再满山遍野地流着鼻涕疯跑的时候,就常常一个人靠在自家的院墙上,从早到晚不厌其烦地一个一个地数着从小煤窑开出来,又从家门口呼啸而过的那些白的黑的红的花的小汽车,然后气喘吁吁地跑到山后面找几个小伙伴吹牛:“我今天又看到一百驾乌龟壳,长大后我要把村子里所有的煤窑全部买下来,挣的钱全部买乌龟壳”!最后他还打着手势划了一个“W”的造型说:“就买这种,里面可以坐五个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