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如同渚水一样缓慢流淌。我开始莫名其妙地做梦。我梦见漫天大火焚烧了整个皇宫，梦见皇上绝望的脸，梦见许多许多熟识的人拼命撕杀，梦见绮薇满面惊恐。常常从梦中哭泣着醒来，看着空寂的四周呆呆落泪。一次次哀求离柘，让他送我回去。得到的答案总是摇头。
    离柘狼狈地奔上小楼时，河对岸喧闹起来。黑而坚的箭羽钉在了离柘的右肩，血红艳艳的染红了半个袍子。我惊恐起来，透过窗户，只看见对岸黑压压的一片，旌旗飘舞，依稀可辨是个大的溱字。
    溱王来救我了。眼前浮现出溯游气嘟嘟的脸。
    他才没那么好心呢！离柘一咬牙，忽地拔出长箭，血冷泉一样四溅。离柘左手提剑，受伤的右手拉着我，便从窗户飞跃开去。赶紧逃吧，外面乱得很，以后再跟你解释。离柘坚决地说着。
    对岸的士兵弄来了小船，破浪而来。离柘的脚步更快了，血依旧汩汩的流。
    你的肩……还是包扎一下吧。
    离柘没有理睬我的话，一个劲的向前奔去。我看着他的侧面，黑发飞扬，苍白的肌肤上渗着汗珠，我忽然觉得温暖，头深深地埋进他的怀里。那一刻，我知道，一切都会过去的。
    我们停在了一个破旧的长亭，四周荒无人烟。离柘包扎伤口，我枯坐在一个木制的长椅上。长亭的顶破落了，阳光大块大块的落在地上，几根茅草陪着蜘蛛线摇荡。我忽然有很多话要问离柘，我忽然感觉到皇城里肯定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大事。我忽然为我爱的人们担忧。玄笈，绮薇，你们都好吗？
    沉香，去哪儿呢？
    将军府。我总是梦见玄笈满身鲜血，他空洞的眼神我无助地望着我。
    城里到处都是慌乱的人群，女人的尖叫，孩提的哭喊声，混成一片。我茫然失措地望着，逆流而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将军府里一片安静，空无一人。离柘孤立地站在大院里，我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寻找着，我高声地叫唤着，玄笈，玄笈。没有人应答，只有风掠过墙头的草，呜呜的响。我无助地趴在精致的白玉栏杆上，耳边似乎是过往的纷乱杂响。
    走吧。离柘的手轻轻放在我的肩上。
    带我去木华寺，带我去木华寺！我抓住离柘的双臂拼命地叫喊，我要见空然大师。
    离开的刹那，我忽然发现，今天的留香园没有开一朵花，空寂寂的。幽幽的风低缓地吹着，吹得人直想落泪。
    木华寺依旧古木森然，黄叶满院，袅袅的青烟让人的心静了下来。踩在沙沙的落叶上，觉得一切像梦一样，连靠着的离柘也变得那么不真实。
    方丈室里的空然大师安静地敲着木鱼，燃着的檀香弥散着清烟，溢满了整间屋子。空然大师停止了木鱼声，睁开了干瘪的双眼，沙哑地说，你们来了，这又何必呢，该明白的已经明白了，不明白的终究是不明白。
    我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求大师指点迷津。
    我都一百岁了，还能做什么呢？大师闭上了眼，檀香炉依然清清地散发着薰香。离柘斜抱着剑站在我身后，像一堵墙。
    大师，可我才二十岁呀！
    二十岁也是一百岁，一百岁即是二十岁，一切全在施主的心。大师敲着木鱼，声响清脆。
    大师，我只想问……
    你想问，该不该去皇宫，该不该明了真相。大师打断了我的话。施主何必呢执著呢？明了又怎样，不明了又怎样，不如归去，不如归去。大师的声音低了下去，缓缓的，像是进入了梦乡。
    我跪在蒲团上，我该去面对未知的惨淡，还是陪着离柘远走他乡，找一个像涉渚一样美丽的地方，结伴而居。青烟聚了又散，散了又聚，薰香却更迷人了。空然大师想必是睡了，轻微的鼾声恬静地响着。
    我挪起麻木的双腿，对着离柘说，我们走吧，去皇宫。
    如今休去便休去，若觅了时了无时。大师忽地睁开了眼，佛声如雷。我的心一震，是啊，若觅了时了无时，拉着离柘，不由自主地走向皇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