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鸣西凉 第八章 满月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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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月楼
未央城的城南是大片的居民区,都是独门小户,鳞次栉比,密密麻麻地住了上千户。街道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各式把戏杂耍,小商小贩,还有酒楼店铺样样俱全。
看来一眼自己变形的手指,轻轻叹了一口气。本来,她倒是还算擅长女红,可是昨天试着替爹爹缝一个粗糙的荷包,却发现,针倒是能捏住,只是针脚的位置怎么也找不准,费了半天力气,才把荷包缝好,想要接下什么些刺绣的活,只怕是力不从心了。
这样一双手,能做什么工作呢?
不知怎的,这未央城里的铺子怎么好像都商量好了一样,没有一家肯收留她,她执意问个为什么,有的嫌她长了一张惹事的脸,也有的觉得她这双废手没半点力气,又做不了精巧的工作,招来也无用,还有的,甚至不给任何理由,只是闪闪躲躲地说小庙容不了大佛,就把她扫地出门了。
想到今日的倒霉,不由重重叹了一口气。
“姑娘,姑娘。”
“嗯?您叫我?”莫笑非正出神,忽然听见身后有人似是在叫她,回头看见一个有几分姿色,衣着华丽的女子,一脸精明笑意地看着她。身后跟着两个丫头,也长相俊俏伶俐。
“我看姑娘一路上都在找差事做,可是家里有难处?正好,我们满月楼正招打杂的姑娘,你愿不愿意试试?”
莫笑非微微皱眉,打量了女子几眼,满月楼,怕是风月之地吧。
女子似是看出莫笑非想些什么,轻轻一笑:“姑娘不必多心,满月楼是未央城里正经的酒楼,不信,你可以随便拉个街上的人问问,有哪个不知道我们满月楼的。姑娘模样生得好,可惜……”瞟了一眼莫笑非的手,有笑着说,“总之姑娘去了,自然有姑娘能做的事。我们满月楼月钱给的也大方,姑娘不妨去试试,同样的工作,满月楼给的报酬要多一倍。怎么样,姑娘听了,有心没有?”
身后的一个拿扇子的丫头插话道:“姑娘不是未央城的人吧。我们玉夫人是未央城里出了名的厚道,我们满月楼平日里是姑娘们挤破了头也进不去的。若不是看姑娘一路上连连碰壁,我们玉夫人也不会开这个口。”
“就是,姑娘,好歹试试,若是没有见识过我们满月楼,看看也好,到时候再说也无妨。”另一个丫鬟也开口道。
也好,反正她现在也没有别的选择,不如就去看看吧。
“那麻烦夫人和两位姐姐带路了。”轻轻点了点头,莫笑非微微一笑。
忽然听到几声抽气声。
拿扇子的丫鬟睁大眼睛看着莫笑非:“姑娘一笑还真是不得了,难怪那些店铺不敢收姑娘,家里的老婆没法交待就不说了,恐怕外面的麻烦也要惹上身呢。”
苦笑了一下,轻轻抚上自己的脸,这张脸还真是会惹麻烦呢。
玉夫人定定瞧了莫笑非良久,忽然微微一笑,开口道:“既然姑娘有意,天色不早,咱们就直接去满月楼吧。”
想来自己也已经快要走投无路了,莫笑非轻轻点头,便随二人去了她们口中盛赞不绝的满月楼。
城南康庆街的中断座落着一栋四层楼的建筑,在酒楼林立的繁华路段上,虽然不算宏伟,但是雕梁画栋,屋宇古朴雅致,不流酒楼的市侩之气,反而有种举世名楼的超拔巍然。
走近满月楼,隐约传来清澈悦耳的古琴之声,音质脆而不生,曲调婉而不媚,琴技超绝而不显于机巧的圆滑。
莫笑非闭上眼,自小便在九音宫以琴为友,宫中琴技好的人都是受到尊重礼遇的,因此格外重视排行琴棋书画之首的琴。
可是听着听着,莫笑非微微皱眉。
操琴技法中,右手有托、擘、抹、挑、勾、剔、打、摘、轮、拨刺、撮、滚拂;左手有吟、猱,绰、注、撞、进复、退复、起。自琴声听来,柔婉清绝,操琴的应该是个女子,女子弹琴很少有用滚拂这一技的。因为滚拂是以右手指尖自弦中滑向琴额。这琴的音色铮然,回声不绝,应是铜之类的金属所制。若是用此技法,手指定然受伤不浅。
整首曲子频频使用滚拂,简直难以想象那人的手指已经成了什么样子。
既然是学琴之人,怎能不爱惜自己的手指呢?
她这样弹下去,会生生弹坏这样一双琴技超绝的手的。
“楼上弹琴的,可是夫人楼里的人?”
玉夫人微微一愣,仔细侧耳听了听,也有些诧异:“这人并非楼中的琴伎,不过满月楼从来不让外人在楼中献艺。”
莫笑非暗下疑惑,随着玉夫人进了满月楼。
上前招呼的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子,美如诗画,笑得一脸柔和,却掩不去眼中生意人的精明。
“玉夫人。”来人轻轻一俯身,眼睛被随行而来的莫笑非吸引过去,看到莫笑非的眼睛时,却掩饰不住的一怔,旋即又是笑容自若,笑道,“呦,这是哪家的姑娘,真是绝色妙人儿,楼里的姑娘,恐怕没有一个能赶上姑娘的半分姿色。玉夫人好眼光,这是咱们楼里的新人么?”
玉夫人笑道:“看来如是姑娘也对咱们找到的宝贝满意的很呢。对了,还没请教姑娘芳名?”
“我叫……惊凤。”随口说出个名字,却在说出名字后,眼神一暗。
兰如是不由流露出一丝惊艳之色:“姑娘不仅风华绝代,连名字也是艳惊四座。不过要在我满月楼想占有一席之地,总是要有些真本事的,光凭一张脸可是不够。”
“惊凤并未想在满月楼中以真面目示人,不知玉夫人和如是姑娘能否答应在下的要求。”她的这张脸,很可能会给她带来灾祸。
她现在只想和爹爹平平安安守着小院安静地生活,若非生计所迫,她也不会出来冒险,若是让人认出她,恐怕爹爹也就藏不住了。
兰如是有些好笑地说:“姑娘不想在满月楼露面,那姑娘究竟有什么了不得的本领?要知道,我们满月楼里的姑娘,那个不是色艺双绝,满月楼在未央城里的名号也不是浪得虚名。”
玉夫人淡淡看着莫笑非,没有说话,似是也想看看,自己捡回来的姑娘,有没有让自己看走眼。
“请问如是姑娘,楼上弹琴的女子琴技是何人?”
“她是未央城城北新月楼的当家琴伎,拢帘姑娘。”兰如是答道,不知莫笑非打着什么主意。
“什么?新月楼的人?哼,想不到肜蝶竟然耀武扬威到满月楼来了,她嫌霸占了城北的份子还不够,还找了拢帘来咱们楼里较劲么?”玉夫人咬牙切齿,一张艳丽雍容的脸流露出狠戾之色。
兰如是也面色有些难看,知道自己竟然让拢帘在自家楼里弹琴有些失职,便小心翼翼顺着玉夫人的话说:“新月楼的确太过张狂。”
玉夫人气得脸都白了,对着莫笑非说:“若是姑娘能将楼上拢帘姑娘的琴技压下,咱们满月楼便聘请姑娘,姑娘遮面的要求我们也会满足,每月月钱十两,姑娘看如何?”
轻轻攥起略微变形的手指,又缓缓放开,墨色的眼睛闪着决然的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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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面
二楼共有二十个雅间,各个装饰华丽,由未央城里的一些名门望族常年包下。拢帘所在的,正是头号踏雪居。
一进门,一排通透精致的冰翠水晶串成的半长隔帘,帘尾还串着蓝紫色的孔雀翎。隐约晃动间,看见窗边坐着一个一身淡色烟罗长裙的妙龄女子,裙尾细细碎碎地渲染着水墨色的萱草,女子起身,动静间,裙摆摇曳,一片淡墨色的萱草摇曳生姿。
细白的手指轻轻拢起翠绿色的水晶帘,露出一张美丽却苍白得有些病态的脸。
“听说姑娘要和奴家斗琴?”女子淡淡看着莫笑非,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平静无波,神色有些冷淡。
那这个人自然就是拢帘了。
莫笑非不动声色看着拢帘的手,想知道一个人的琴弹得如何,就要看他的手。
手指,手腕上的伤痕新旧,深浅,位置都是判断一个人琴技的标准。
可是拢帘的手却深深藏在宽大的淡灰色衣袖里,不肯轻易露出来。
这个人应该不喜欢别人讨论她的琴技。
莫笑非微微一笑:“斗琴不敢,在下只是想切磋一下。姑娘琴技超绝,惊凤佩服。”
似是听出莫笑非话中确实没有别的意思,拢帘的脸色渐渐缓和了一点,声音也不那么冷了:“既然如此,不知姑娘想如何切磋?”
“可否借姑娘的琴一用?”
“请。”拢帘侧身一让,莫笑非越过拢帘,坐在她刚才的位置上。
位置靠着窗口,正好能看见满月楼的后院。
“我就弹一曲拢帘姑娘刚才所弹的曲子可好?”手指在弦上一拂,一串清淙如泉水的音符跳动起来。
“好琴,想不到,天下爱琴人心心念念的绿苔春竟然是在拢帘姑娘手中。”
“不过是机缘巧合得人所赠。”
莫笑非微微一笑,对拢帘的解释不置可否。
绿苔春是天下名琴之一,与绿绮,绿腰和绿珠并成为岐阳四圣,又怎么会是能被人随便赠送的。
指尖传来刺痛感,顺着敏感的神经,将痛感一波一波袭来。并非是要和自己的手过不去,选择这样一首折磨自己手指的曲子来和拢帘一较高下,而是,拢帘的琴技实在诡异,在音律变化中,似有一种奇异的魔力,将人的心智慑服,让人有种昏昏沉沉的感觉。
此曲虽然美妙绝伦,却绝非一般琴谱,以抒发感慨,记叙胸怀为目的,反而邪门得很。
不对,不对。
虽然她一直在模仿和重复拢帘的曲子,却总是仿佛少些什么。
虽然曲调和音色都完全相同,却没有拢帘的琴中那种摄人心魄的鬼魅。
凭借着记忆细细模仿着每一个音质辗转,却怎么也不能得到拢帘弹琴时的要领。
这个曲子编的极很,手指本就没什么力量,此刻生生以内力催动,虽然力道够了,但是着实有些让人吃不消。
直到一曲终了,最后一个音符锵锵落定。十指血肉模糊,翠玉琴身上斑斑点点,溅着暗黑色的血滴。
良久没有起身。
“我输了。”眼睛看着拢帘,看着拢帘收在袖中的双手,“不过,我想看看拢帘姑娘的手。”
“大胆!拢帘姑娘的手从不让人看。刚才大家听得清清楚楚,虽然你弹得和我们拢帘姑娘一模一样,可是意境差得远呢,像你这样的琴技也妄想和我们拢帘姑娘比琴,不自量力!”拢帘身后的粉衣小婢不屑看着莫笑非。
她们拢帘姑娘可是未央城里有名的琴师,这个丫头不仅一脸狐媚,还自以为是想和拢帘姑娘比琴,哼,简直是自取其辱。
“哼!就是。我们姑娘来满月楼喝茶已经是给了你们面子,想不到你们还得寸进尺。”另一个青衣小婢也一脸气愤。
拢帘瞥了莫笑非一眼,眼中闪过一丝阴翳,一闪即逝,让莫笑非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
“不得无礼。”嗓音依旧清冷,带着几分遗世独立的孤傲,“咱们走吧。”
站起身来,竟然有些匆忙。
“慢着。”一道带着冰冷平板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一个青衣小厮倚着门口,脸上面无表情,仿佛是个死人一样僵直,一双眼睛有着和那张平凡面孔不搭衬的诡异冰冷。
“惊凤姑娘没有输。”小厮看了一眼莫笑非,但是眼神依旧冰冷。
莫笑非仔细盯着那张平凡却莫名有些诡异的面孔,眼色一暗。
“你一个打杂的小厮,胡说八道些什么!小心我叫人打断你的腿!”青衣小婢瞪了小厮一眼。她们小姐琴技超绝,大家都听出那姑娘分明不是对手,可是竟然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真是找死。
拢帘的脸却微微一白,不敢置信地看着那个一脸僵硬如死人的小厮。
“拢帘姑娘心里清楚在下在说什么。”青衣小厮平板冷硬的声音仿佛是从皮肤下发出来的一般,整张脸仿佛从来没有肌肉运动过一样,呆板又模糊。
“拢帘姑娘,你把右手拿出来给大家看看吧。”小厮抬起手,指着拢帘。动作极其缓慢,仿佛能让人听见骨头卡啦卡啦的响声。
拢帘不由自主把手背到身后,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无礼!我们拢帘姑娘的手是从不给外人看的!”
小厮不说话,冰冷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拢帘,鲜红的唇在苍白的脸上,勾起一抹刺眼的冷笑。
莫笑非站起来,把绿苔春交还到拢帘手中,微微一笑:“姑娘琴技超绝,在下佩服。”有对着兰如是和玉夫人说道:“惊凤技不如人,既然已经认输,就不会再与拢帘姑娘纠缠。”
轻轻走到青衣小厮面前,低低道:“千面,我们走吧。”
被唤作千面的青衣小厮听话地跟在莫笑非身后,虽然走路的速度并不慢,却仿佛每一步的动作都比常人慢上一倍一样。
一路上的人都看着莫笑非和她身后仿佛活死人一样的诡异小厮,却不敢上前阻拦。
“那小厮是谁?”玉夫人微微皱起眉,精明的眼睛里流光闪动,“怎么从来没有见过?”
“咦?”兰如是一头雾水地看着玉夫人,“刚才和您还有那位惊凤姑娘一起进来的啊。怎么,不是您一起带回来的人?”
玉夫人看着楼下缓缓走出的人,若有所思。
废弃的旧巷里一丝人烟都没有。
“千面怎么大驾光临未央城了?”喜龙门里的人除非是街道任务,否则是很少有在西凉走动的,一是因为西凉一直和喜龙门处于一种井水不犯河水的关系,二是,西凉佣兵天下,喜龙门并不愿意于军队太过不去。
“门主让我来伺候三小姐。”冷冰冰的语调从苍白得像是面皮糊成的皮肤下传来,让人在夏天里也觉得气温陡然低了许多。
“师父有心了。”深深看了千面一眼,“不过师父以往不是都派端木和我联系么,怎么这次派阁下来了?”
“端木大人近日正得门主的宠。宫家兄弟恐怕要失势了。”语调平板,不带一丝喜怒,听不出端木和宫家兄弟的较量和他有什么变化。
喜龙门内明争暗斗,其中,以宫家兄弟和端木无赦两派势力最大。
而千面是喜龙门里一个奇特的存在,他似是游离在门内各派纷杂的势力之间,虽然从来不参与各派纷争,也从不受谁的拉拢,但是这个人,性格极其孤僻,从不主动招惹任何人,也绝不允许有人挑衅他一丝一毫。凡是惹到他的人,都必然会遭到恐怖十倍的保护。日子久了,也就没人去和他打交道。千面就好似喜龙门里的一抹游魂,神出鬼没,独来独往,和所有人都没有交情。再加上一手绝妙的易容本领,除了龙孤涎,从没人见过他的真面目。以至于最后,他的意义就只剩下了一个名字的存在。
莫笑非不再多问,她和千面以及两派人都没什么交情,更不想琢磨千面故意提到宫端两派之争的目的。
“听说端木大人曾经受过小姐恩惠,如今端木大人风头正劲,小姐不高兴么?”已经把小厮衣服换掉,穿着一身诡异黑色斗篷的千面,苍白的面孔藏在帽子里,仿佛一团白色的雾气,什么也看不清。
“我与门内各派都没什么交情。”冷冷回了一句,不想多谈。
千面状似恭顺地弯了弯腰:“是千面多嘴了。”
“回去吧,我现在不希望有人打扰。”
“请三小姐体谅小人的苦衷。”若是回去的话,还会有命吗?
“门主既然只是让小人来照顾三小姐,就已经暗示不会对小姐身边的人下手了。小姐请放心。”黑漆漆的眼睛从散乱的发中露出来,幽幽盯着莫笑非。
“出了你,还有谁?”师父不可能只让一个人来看着她的。
“还有毒医悬壶。门主知道小姐的药恐怕已经吃完了吧。悬壶这次来,就是专门给小姐送药的。”
“他在哪儿?”
“您每天买菜的菜贩,林大叔就是小人给悬壶易容而成的。悬壶把菜浸在药里,只要小姐您不乱跑,自然每天都能吃到药喂过的菜品了。”
心里一冷,声音也冷下来:“师父想得真周全。把悬壶这样的人才留在未央城,只为了看住我,师父还真是用心良苦。”
“门主听三小姐这么说,一定很开心的。”千面又微微一俯身,“既然小姐已经知道了,那小人就先走一步了。若是小姐需要什么,就在您院子里的桂花树上挂一条红丝带。小人自然会去找您的。”
莫笑非冷冷看他一眼:“有劳了。”
黑色的斗篷像是只黑暗蝙蝠张开翅膀一样,影影绰绰地一团黑色掠过,人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爹爹。”莫笑非轻轻唤道,看见桂花树下躺着那个熟悉的人影,微微一笑。
又贪睡,怎么每天都要睡那么多,早也睡,晚也睡,白天也睡,夜里也睡。
“爹爹,醒一醒,我买了桃子。”轻轻捏着细腻得不像话的皮肤,忍不住嫉妒,怎么这么一个大男人了,皮肤比小姑娘还要白,还要细。
哼,还不醒,看你能睡到什么时候。
摘下腰间的璎珞穗子,轻轻在莫音绝的鼻子上蹭来蹭去,像是逗一直懒惰的小猫。
怎么还不醒?
觉得有些奇怪,轻轻拍了拍莫音绝的脸:“爹爹,爹爹,我回来了。”
莫音绝缓缓张开眼,露出深墨色的眸子,还有些刚清醒的混沌,直直看着莫笑非。
“非……”话还没说完,一口血就吐了出来。
“爹爹!”美目瞪大,赶紧点住莫音绝几处大穴,反手扣住莫音绝的脉搏。
脉大而有力,如波涛汹涌,来盛去衰。热盛邪灼,气盛血涌,脉象大起大落。
“爹爹,到底怎么回事,不要再告诉我,是你被人打伤的。这分明是走火入魔之兆。”又急又痛,眼里浮上泪光。幸亏她今日撞见爹爹吐血,否则,她还以为莫音绝已经被她治好了。当初他说被人逼宫,她本不想多问,就是平平静静过普通的日子,也没什么不好,何必非要站在高处,终日勾心斗角,惶惶碌碌,整天提防着暗箭明枪。可是如今看来,爹爹分明是练功急于求成,以致心脉不堪重负,有走火入魔之象。
莫音绝微微一笑,脸色比往日更显苍白一些,唇上染着鲜血,娇艳夺目:“本以为我一定能打破赤莲神功的第九重,想不到,还是如传言所说,不得屠龙诛凤,不得赤莲啊。”
手指轻轻抚上莫音绝眉心的赤金色莲花,深深吸一口气,声音都有些颤抖:“爹爹,赤莲神功真对你这么重要么?”
莫音绝苦笑,又吐出一口鲜血:“当初在暗莲宫发现赤莲神功的秘籍,本不想练,随便看看便罢了。可是越看,就又不甘心,这样的绝世武功,若是能够炼成,不尽天下无敌,传言还可长生不死。终于挡不住诱惑,便开始练了。每过一重,就觉得功力增强十倍,这样的诱惑,对习武之人,实在是太大了。真不知道,这秘籍是何人所写,竟能创如此绝妙神功。”
“现在如果停下不行么?”若是停下,或许还能避免走火入魔,若是再练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爹爹也想停下,可是赤莲神功练到第九重,便开启了一种在体内自行修炼的机制,就是想停也停不下了。”轻叹一口气,墨色的眼睛里有团团白雾,语气温柔得过分。
莫笑非看着他的眼,忽然微微一笑,眼里又涌起不知名的情绪:“爹爹,没关系,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把头轻轻偎到莫音绝怀里:“爹爹,你说,为什么越美好的东西,越危险呢?”
染血的唇角勾起美艳却诡异的弧度:“因为那会让人为了得到它,而不顾一切地堕落。”
比如……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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