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朝南诏 第四章 妾家白苹洲,随风作乡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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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家白苹洲,随风作乡土;
“披凤尾衣——”太监拖着长长的腔调,一字一顿地念着册封大典的步骤。
沉默地任人披上沉重的七彩凤尾衣,一身行头恐怕已经有几十斤了,莫笑非无奈地朝凤无鸾的方向看了一眼。
凤无鸾视线不知停留某处,微微出着神。
不动声色地扫视着花团锦簇的朝歌殿。
各色人马齐全。
满朝文武各个都抱着看好戏的心态,这个半路杀出的“公主”分明是抢了春寂殿本来稳稳到手的太女之座,各个都想看看这个公主是何方神圣,究竟有何过人之处,让一向宽厚的凤王舍凤殿而立外女。
而各国使节也都在暗暗打量她,看这个未来的南诏国储究竟值不值得拉拢。
眉目英挺,笑容爽朗,这个应该就是夏封殿。
神情孤傲,素衣清凛,这个应该就是秋扬殿。
气质淡漠,眼中含着轻愁,这个就应该是那个冬挽殿了吧。
眼睛又扫过各国使节。
东陵来的是个身形清瘦,面容清秀的男子,朝旁边的绿苔使个眼色。
绿苔机灵地答道:“那个暗纹碧笼衣的,是东陵的小王爷,名叫龙行深,这个人素来是东陵和咱们南诏交际的使臣,来过不少次了。”脸微微一红:“听说,还没有娶过妻呢。”
莫笑非笑着看了绿苔一眼,有看到一个杏黄春衫的白净少年。
“这个黄衣的,是西凉的少年丞相,步穿杨,年方十六,才高八斗,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呢。”
再往下,又看见一个满脸落腮胡子的粗壮汉子。
“这个是北华的威远将军,听说是个大色鬼呢。”绿苔吐吐舌头,又壮着胆子朝那个大色鬼的方向看过去,刚好对上庄威远的视线。
庄威远嘿嘿一笑,看得绿苔红了面皮,匆匆把视线转开。
视线继续移动。
“哐当”一声,手中的金丝羽掉到地上。
绿苔匆匆忙忙拾起来,生怕引起骚动,扁着嘴看向莫笑非,却发现莫笑非好像呆住一样,直直看着远处,一双杏眼里有潋滟的水光。
莫笑非藏在袖中的手攥紧又放开,目光胶着在一张似笑非笑的绝美面容上,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这个是中朝天阙的太子。来历不明,听说是前阵子刚刚被天阙的皇帝召回的。听咱们宫里的人说,这个天阙太子可是厉害得很呢。要不……”绿苔压低声音:“天阙皇帝的几个儿子,怎么会一个不剩全都暴病而死呢……”
看莫笑非还是没有反应,绿苔在底下轻轻扽着她的衣角:“公主,公主……该接诛凤令了。”
诛凤令。
莫笑非猛地被这三个字唤醒。
诛凤令。
原来是这样。
视线又投向那个红衣的方向。
你是为了让我拿到诛凤令,才任他们带我走的么?
微微一笑,有些涩涩的。
跪下,行礼,从凤来仪手中结果巴掌大小的暗红令牌,纹路复杂,接在手里沉沉的。
眼花缭乱的宫灯闪烁,来来往往的人影晃动。
册封大典结束后,是冗长的宫宴。
莫笑非被安排在凤王凤来仪右边,凤来仪左边,是四殿之首春寂殿。两边依次排开几个南诏重臣。
长桌对面安排着四国使节代表,阶下另设了若干桌,是给满朝文武和四国其他的随侍准备的。
美女如花满春殿,杏水颜色宫闱宴。
南诏最出名的就是各色美女,一时间,宴上美女如云,舞女歌姬,各个国色天香。
凤来仪一身雍容,笑容明艳,笑容竟和凤无鸾有几分相似,起身,接过宫女递来的酒杯,声音温和明媚:“我南诏奉天命,册封朝凤公主,普天同庆,寰宇欢腾,特请四贵国使节,享我南诏荣欣,万岁流长!”
殿中的人全部举杯站起,齐声道:“南诏荣欣,万岁流长!”
“南诏荣欣,万岁流长!”
“南诏荣欣,万岁流长!”
“南诏荣欣,万岁流长!”
声音一层一层传出殿去,一直传到朝凤宫外。
莫笑非跟着众人,将手中杯酒,一饮而尽,和着泪,朦胧见看见对面的修长人影,红衣荡漾,风华绝世。
一双凤眼里笑得戏谑,看着她,久久不曾移开。
妾家白苹洲,随风作乡土;
弄篙如弄针,不曾拈一缕。
四月鱼苗风,随君到巴东。
十月洗河水,送君发扬子。
扬子波势恶,无风粮亦作。
江深得鱼难,鸬鹚充糕臛。
生子若凫雏,穿江复入湖。
长时剪荷叶,与儿作衣襦。
宴上熙熙攘攘的人来往应酬,却没人注意到主角这边,而是都被天阙的神秘太子吸引了过去。
底下小声议论纷纷,都在谈论着他的底细。
举起酒,又是一饮而尽。
辛辣浓烈,将她的喉咙烫了一下,忍不住呛咳起来。
“公主,慢点喝,这么喝很容易醉的。”站在身后的绿苔担忧地看着莫笑非,递上丝绢手帕,小心提醒着。
凤来仪微微一笑,眼中慈爱:“朝凤,外祖母前些天没有召见你,是因为身体有些微恙。不过听说,你和春寂,倒是处的极好。”
伸手,将凤无鸾的手握住,有把莫笑非的手叠在上面,凤来仪笑得温和如金黄的秋风,暖洋洋的让人很是舒服:“朝凤这些年流落在外,想必是吃了不少苦,不过,过去的事还是忘了的好。”视线瞟过上官孤鸣,又笑笑,看向凤无鸾:“春寂是四殿之首,为人向来稳重,深得满朝文武的拥护,有春寂殿辅佐朝凤,我也就放心了。”
宫灯灼灼,颜色鲜艳,宫纱轻幔,袅袅如烟。
那个人的脸笑得明媚,眼睛若有似无地掠过她,云淡风轻,却看得她心惊肉跳。
凤无鸾微微欠身:“无鸾谨遵王命。”
莫笑非垂着眼,长长的睫毛投射出一片浓密的阴影:“是。”
凤来仪眼底一冷,脸上依旧是温和笑容,将视线转向腰肢款摆的各色歌舞美人。
陆千里看着凤无鸾坐在旁位上,心不在焉地喝着酒,眼中有一丝痛楚。
上官孤鸣手指轻轻扣了扣桌面,身边的几个侍卫都悄然退了出去。
莫笑非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认出这几个都是九音宫的熟面孔,连干将也在其中。轻轻咬住下唇,心口又开始一阵一阵的抽痛。
和凤来仪请了个辞,甩开绿苔,溜到殿外。
草木掩映,有股清新的木香。
让她稍微舒服了一点。
手微微颤抖,从怀中掏出避开六个宫女,偷偷藏的药瓶,倒出淡黄色的透明药丸,一口吞下。
千秋笑并不是菊中仙的解药,但是却有镇痛宁神的功效,是难得的解毒良药,虽然治标不治本,只能暂时压制菊中仙的发作,却也好过当众吐血。
“非儿……”一声熟悉的低沉嗓音轻轻拂在耳边,让莫笑非一个寒战。
眼底却闪过一丝欣喜:“孤鸣……你出来找我……”
上官孤鸣笑笑,长眸里温柔如水,指尖轻轻挑起她的下巴,气息吐在她脸上:“非儿今天真是光彩照人呢……”
薄薄的面皮顿时被热气熏红,眼睛里含着水汽,却笑得明亮:“孤鸣……我,我拿到诛凤令了……你不会再把我送去爹爹那里了吧。”
上官孤鸣眼中的黑色更加幽晦:“当然不会,我怎么舍得把非儿送给莫音绝呢……”
轻轻舔在莫笑非的脸上,满意地感觉到莫笑非的颤抖,一双凤眼里满是嘲讽:“朝凤公主乃是南诏国储,本宫很是想巴结呢……”
“孤鸣……”双手环上上官孤鸣的腰际,笑得灿烂:“不要这样和我说话好不好……”
上官孤鸣冷冷看着她笑,并未挣开她的手,轻轻摩挲着莫笑非的脸,极其轻柔:“好啊……非儿……”
“孤,孤鸣,你怎么变成天阙太子?”莫笑非看着上官孤鸣,问出了一个她疑惑很久的问题。
上官孤鸣将莫笑非打横抱起,走到回廊旁的阑干处,坐下,将莫笑非搂在怀里。
南诏气候较为湿暖,现在已有些初夏的味道。
夜间荼蘼的淡薄花香浮散在空气里,晚风习习,有些薄凉。
用衣服把莫笑非裹紧,也不在乎笔挺的锦衣弄得满是褶皱。
拨弄着莫笑非的发丝,口气有些不悦:“谁让你把头发束起来的?”
莫笑非委屈地回头看他,却不小心头顶撞到他的下巴,扁着嘴,眼底蒸腾起一股水汽:“唔,好痛……”
上官孤鸣提手刚要替她揉揉,眼神一凛,又缓缓放下,只是懒懒看着她,依旧似笑非笑。
莫笑非讪讪一笑,眼睑低垂:“本想装装可怜的,可是孤鸣一下子就看穿了呢。”嘴角扯得有点累,带着涩涩的味道。
上官孤鸣眼中一片似海的深,手握拳又放开,还是没有抚上她的额头。
扭了扭身体,找个舒服的位置窝在他怀里,莫笑非把头埋在他胸口,声音有点闷闷的:“南诏很漂亮。”
嘴角微微勾起:“不错,美人也多呢。”
莫笑非一震,挣扎着坐好,眼睛里是委屈,巴巴看着他:“你……你……你不许觉得他们美。”
虽是威胁,却一点威慑力也没有,倒像是小孩子在撒泼耍赖。
上官孤鸣眼中染上一点笑意:“哦?非儿管得还真是多呢。”
一个翻身,将莫笑非压在阑干上,身下的欲望缓缓抬头,声音沙哑:“不过呢,我倒是觉得还是非儿最好看,他们,还都入不了我的眼呢。”
轻轻推着压在身上的精壮胸膛,脸上飞起一片红霞:“孤鸣,不行,我还要回去呢,宴会还没结束。”
上官孤鸣眼底有一丝不悦:“是我重要还是宴会重要?”
莫笑非又是被骂得委屈,眼睛吧眨吧眨:“当然是孤鸣重要,可是如果身上弄得乱糟糟的,会被追问的。而且……这里是南诏王宫,小心隔墙有耳才好。”
上官孤鸣邪邪一笑,眼底有丝轻蔑:“那又如何,我偏要他们知道。”
轻轻刮着莫笑非的细腻面颊,笑得益发温柔:“南诏的朝凤公主……册封之日,讳乱宫廷,勾引中朝太子,你说,这是不是会让南诏蒙是奇耻大辱呢,恩,非儿?”
笑容从莫笑非脸上渐渐退去,仿佛刚才的美好都是为了这一刻折磨她而做的铺垫。
眼睛晶亮,看着他,没有一丝杂质:“孤鸣……你说,如果我把欠你的,都还清,你是不是就会原谅我了?”
笑笑看着他,等着他的答案。
狭长凤眼里情绪看不清楚,只有似海的黑暗,薄唇沾染着一点淡淡的胭脂色,眉心的朱砂痣益发红艳:“你还得清吗?”
笑容扩大,眼底竟然有些苍凉:“你还得清吗?”
莫笑非陷落在一片黑曜石的颜色里,看见上官孤鸣眼里的点点光亮,忽然想起一花堂里石碗中的无茎的白莲,开到极致之后,是即将颓败的绝望。
空气里是安静的荼蘼香,白色的花朵一朵一朵似乎能听见声音,在怒放。
莫笑非眼底干涩,笑笑地看着他,像每次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地笑笑看着他:“我会还,一直还,一直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