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3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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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名其妙是我此刻唯一的感受,我木讷地望着男人消失的走廊,一时竟让我不知所措,肚子的咕咕叫声抗议着我的呆滞,我关好门回到家中。
    我想起儿时看的电视剧,相恋的情侣因为离别,变得茶饭不思、萎靡不振,我并不理解,只是把它当作剧情需要,可现在的我居然也变得如此狼狈,我知道原因,但承认需要勇气,二十多年来我从有过类似的感觉,我无法确定。
    将突然造访的男人写入日记,虽然不是梦境,但我总觉得他很奇怪,无法言说,但直觉告诉我——他对我很熟悉,他知道我身上发生了什么。
    我仰头看向时钟,指针如常转动,从未如此平静地等待零时到来,侧身看向窗户,压迫感随时间而激增,我跪伏在窗前,迫切地迎接月光的覆盖,我发现它来了,我知道它来了,我的感觉从未如此准确,荧光愈发明亮,冰冷入眸,寒意四起。
    忽然,那个奇怪的男人出现在我的脑海,他的面容似乎在我的思绪中早已留存,我的脑袋嗡嗡作响,思考让我头痛难耐,他在我的脑海边缘游荡,却始终无法抓寻。
    嘀嗒!
    【……】
    我侧躺在冰冷的石头上,娘亲为我盖了草皮,她坐在石头边,将身子缩成一团,我们俩的头靠在一起,耳边已是娘亲的鼾声,但我始终睡不着。
    暴风雪呼啸着在山洞外肆虐,身处洞内,免受寒意的侵袭。一场战争,从我出生前持续到现在,我是在逃难中降生的,听那些大娘们的闲言碎语,我本不该出生,只是我的娘亲执意如此,我的父亲曾经不止一次想要偷偷把我杀掉,但娘亲总是把我救了回来,她说【我不拖累你们】,她真的做到了,挤不出奶,她只靠蛮力;分不出我的吃食,她索性饿着肚子,父亲在逃难中染病死了,娘亲只是简单地将他埋在林间,从他的布袋中取出口粮,怕传染给我,娘亲独自吃下了父亲的余粮,大病数月,她终于第一次求人,求他人照顾我,娘亲愿意用吃食报恩。
    风雪连成一道白幕,呼啸着灌入山洞,还未搭建完毕的石墙轰然倒塌,吓得我困意全无,几名精壮男人赶忙上前补救,折腾了许久,终于搭好了石墙,山洞内顿时静了下来,只有偶尔的沙沙声,那是风雪顺着细缝好奇的探寻,我伸出有些僵硬的五指,牵起娘亲的手,她睡得很沉,并未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惊醒,娘亲总是陪我左右,睡觉时让我倍感安心。
    在我刚刚学会走路时,我们逃难来到一座村庄,娘亲告诉我,大火几乎燃尽了一切,直到三天三夜后,只剩几缕黑烟,娘亲这才捂着我的口鼻,随着众人进入村庄,寻找一切可能用到的东西,她找到一块皮料,却被恶人无礼地抢去了,好在众人声讨,恶人才悻悻地丢下一块布料,娘亲在村外拾了些干草,编成一块草皮,伴随着我长大直到如今。
    【这个冬天,甚是难熬。】娘亲睡前抱怨着,初晨时暴风雪忽然袭来,我们在寒风中挪步了一整天,几近崩溃之际,终于寻到了这个山洞,随着最后一抹光亮消逝,我们终于安顿于此,木柴所剩无几,人们围着火堆,里外数层。
    我冷得发抖,冰冷的石头不会因为我的到来而变得温热,虽然盖着一块草皮,但我身上的热量仍然在快速流失,不同于以往,今天娘亲给我分了很多干粮,直到现在我的肚子仍然留有食物,我努力将四肢缩到草皮之下,尽可能地保存体温,但事与愿违,我仍在颤抖,但是娘亲曾告诉过我,颤抖说明我还在活着,还在努力地活着。
    我还记得今日正午时分,风雪遮住了天空,但仍是这一天最亮的时刻,我不够高,直立时仅仅达到娘亲的腰腹,雪越积越深,它们让我举步维艰,最深处甚至没过了我的胸口,无论是落脚,或是抬步,都在迅速地消耗我的体力,像是一滩烂泥在拉扯,不出片刻,我已经气喘吁吁,娘亲提起我的手臂,扣住我的腋窝,娘亲让我将身体倚着她,借着她的力量向前挪步,她知道我累,分给我如同往日三天的吃食,好让我有力气坚持下去。
    困意袭来,但寒意仍然不愿放过我,迷迷糊糊,我游荡在沉睡的边缘,意识愈发模糊,我握紧娘亲的手,陷入梦乡。
    我梦到数不尽稻谷,吃不完的花蜜,我梦到一身完整的衣服,一双厚重的鞋,先生教我认字,戏班教我识曲,我梦到蔚蓝的天空万里无云,温暖的日光遍布全身,我梦到娘亲正在做饭,白色的炊烟直入云霄,食物满溢,沸腾的水泡直勾我心,我伸出手想要偷吃,娘亲制止了我,那触感像是软绵绵的杨絮,我不解地看着娘亲,她的手好似遁入烟中,我扑上前,竟消失不见。
    “她死了!”“她死了……”“她死了。”
    我睁眼双眼,只看到两个男人正在抬我的娘亲,向着洞外走去,娘亲并未反抗,仍然保持着坐立的模样,我跌下石头,只感觉全身酸痛,手脚并用,我扑上前拖住男人的腿。
    “她死了。”耳边满是咒恶。
    “她死了!”
    “她死了……”
    男人抬起脚,冲着我的胸口猛踹,干粮碎成一片,从我的怀中落到地上,他扼住我的脖颈,将我一并拖出山洞,没有人阻止,他们只顾着一窝蜂地扑向干粮,哄抢伴随争吵,躁动远胜风雪。噗的两声,男人将我和娘亲丢进雪地,只是一瞬,我便失去了她的身影,挣扎着从雪中爬了出来,她仍然保持着昨晚睡前的模样,她仍然保持微笑,她的手高举过头顶,那是她牵我的动作,我抚上她的手心,如同石头般坚硬,如同石头般冰冷,雪停了,一如她停止的心。
    人们早已离去,没有人搭理我,没有人看我一眼,没有人在意我的娘亲,没有人关心我们存在的曾经。云散了,我终于看到了太阳,冬日的光并不温暖,寒意仍然包裹着我的身躯,我的手太短,腿也不够长,即使娘亲缩紧身躯,我也无法将她环抱,我拉着她的手,耳边只有我的心跳声,我不再颤抖,不再害怕,不再奔波劳顿,只是依偎在娘亲的身边,只是一直依偎在她的身边,从我降生的那一刻,一直如此。
    忽然,模糊的视线中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他问我:“想活下去吗?”
    我想回答,但是发不出声,我想摇头,但已经没有任何力气。
    “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我的父亲不愿给我起名,娘亲在桃林中生下了我,她唤我桃枝。
    “你多大了?”
    可能十二岁吧。
    一声马啸,他遮住了太阳,但我却感觉到了一丝温暖,融入胸口,久未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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