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4章:别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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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行阁“扣押”战隐的风声传出去,颜笑收到密信,带着族人们来谈判了。
其实没有这岔子事,颜笑也是要来一趟天行阁的,因为他的新婚妻子·战隐族长夫人·前任赞天祭司,非来不可。
凌术被方海川叫到院子里看什么群鸡起舞,钟离裴全程冷眼旁观,不过还是在漫天飞舞的鸡毛不动如松地站着。
“你抓这么多鸡做什么?”凌术被方海川逗乐:“再烤下去,天行阁就真的一只山鸡都没了。”
方海川单手捏住鸡翅膀,仔细研究鸡的肥瘦,对凌术道:“我老家有个传统,杀鸡冲邪,来来来,你帮我挑一只吧。”
“随你。”凌术拿下头顶的鸡毛,“喊我过来,只是为了这个?”
“是啊,阁主让我们待在客居别出去打扰他们的谈判。”方海川用手拨弄鸡嘴,被啄了一口,他马上含住手指,言语模糊地说道:“闲着也是闲着,我看了下黄历,今天适合杀鸡祭天。”
凌术能推演天时,今天适不适合杀鸡他当然清楚,“是七北吗?”
钟离裴的眼神不自觉瞥向藏在暗处的季七北。
方海川拿鸡挡脸,干笑道:“哈哈哈哈,你说啥呢?那小子关禁闭,哪有功夫参与我们这神圣而又……诶,你别过去!”
眼看着凌术就要走到季七北藏身的地方了,却见他又停下了脚步。
“那个……”钟离裴觉得有必要掩饰一下。
“把这些鸡送回去吧。”凌术笑了笑:“鸡毛再多一倍,我也不会眼花的。”
“……哦。”方海川摸了摸鼻子,开始抓鸡。
钟离裴做了个手势,季七北马上从水缸后面的狗洞偷偷钻走。
这一系列小动作瞒不过凌术,他也有这样的预感,直截了当地问:“他要走了?”
这一天,终究还是到了。
钟离裴知道瞒不住,坦白道:“是,他说……有人来接他了。”
凌术犹豫片刻,还是追了出去。
方海川怀里抱着只大花鸡,摸了又摸:“咱这一通折腾是为了啥?”
“我怎么知道。”钟离裴看着一身鸡毛臭烘烘的方海川,嫌弃地皱起眉头:“你今天别靠近我。”
方海川使坏,把鸡丢过去:“来来来,一起感受下鸡屎的芬芳!”
“方海川你找死!”
“有本事你别躲啊。”
“……”
这边打打闹闹,与天行阁大门口的寂静截然相反。
不问原本是来给颜笑他们开门的,半途碰到季七北来辞行。
“你自己就能出去,用得着和我报备?”不问对季七北待人溜出去一事还耿耿于怀。
季七北认错态度非常积极:“阁主,对不起。”
“鸠游要是知道我为难你,又要啰嗦了。”不问给了他放行令:“去吧,好好回来。”
天行阁的大门不是第一次打开,但季七北却生出来一股浓浓的不舍。
颜笑蹲在外头和两个守门人闲聊,门开的时候他差点一骨碌滚进去。
“阁主亲自来迎接,受宠若惊。”颜笑拍拍衣服站了起来。
桑陨解开身上的斗篷,露出面容,望着季七北不言不语。
季七北走上前,在他面前站定:“我们……走吗?”
桑陨伸手向颜笑,从他那里接过一只包袱,解开后,是一套崭新的祭司袍。
白底金纹,熠熠生辉。
桑陨给季七北披上了祭司袍,“从今天起,你就是赞天祭司。”
季七北的眼泪一瞬间就淌了下来。
“开弓没有回头箭,若是舍不得,就再看一眼吧。”桑陨示意季七北转身。
季七北能感受到身后炽热的目光。
凌术就站在中庭,远远望着季七北,那个被他带出平江府的小小少年,终是披上了祭司袍,离开他的庇护,肩负苍生。
“不了。”季七北戴上兜帽,先一步走了下去。
颜笑搂过桑陨腻歪道:“你说就带他三个月的,不许食言。”
“嗯。”桑陨应下,“你也……小心。”
“难得听你关怀一句。”颜笑依依不舍地放开桑陨,在他嘴角落下轻吻:“早去早回。”
“你们打算在门口你侬我侬多久?”不问狗眼都要闪瞎了:“再不进来我关门了啊。”
凌术过来给桑陨行了个礼:“七北,就拜托了。”
桑陨回以一礼,从容不迫地走下台阶,与季七北一起离去。
颜笑收回嬉皮笑脸的神情,眸光妖冶:“接下来,我们新帐旧账,一起算。”
临安城的街道上随处可见的难民,还有为他们搭建的临时住所。
季七北抹着眼泪听着遍地的哀嚎,神情更为悲伤。
桑陨见过太多的天灾人祸,对人间的生老病死已经麻木,也不会说什么安慰的话。
季七北眼泪糊了视线,看不清路,撞翻了装菜的箩筐,烂菜叶飞了起来,他身旁的桑陨侧身默然躲开。
本该一头栽进箩筐里的季七北腰上一紧,给生生扯了回去。
“谢……”季七北以为是桑陨,结果抬头一看桑陨站在路边,拽着他腰带的另有其人。
是个灵秀的姑娘,从发型装束可以看出,她已嫁为人妇。
“多谢。”季七北连忙行礼。
“要小心啊。”姑娘一笑:“你的衣服真漂亮。”
“……谢谢。”
“不客气,你是要出城?”她凑近季七北的脸看了看,“你哭了诶,身体不舒服吗?”
季七北马上擦掉泪痕连退数步:“不不不,我没事。”
桑陨淡淡道:“走吧。”
“好!”季七北马上跑过去。
城门尚未修好,季七北和桑陨畅通无阻走了出去。
季七北心里揣着顾虑,偷瞄了桑陨好几次,欲言又止。
桑陨目不斜视道:“想问,就问。”
“刚才那个姑娘……”
“霍连的发妻——苏茶。”
季七北心想:为什么这种事他也会知道?
“霍连是赞天,成为祭司之后,每一个族人的情况,你逐渐会了如指掌。”桑陨为季七北解答:“他们没有祭司证婚,霍连也没带她去过沉灵窟,所以她不会成为赞天。”
难怪一看到苏茶,季七北就没来由想到了霍连,他们居然都有夫妻相了。
见季七北露出担忧的神情,桑陨问:“你认为霍连会害她?”
“不。”季七北甚至没有思考就蹦出了回答:“国师不会害苏茶。”
这是一种坚信不疑的直觉,也是季七北对赞天本性的信赖。
虽然霍连看着阴阳怪气,不好说话,好像一肚子坏水,可季七北相信他不会做对不起赞天的事情。
“有些事,告诉你也无妨。”桑陨平静道:“在你之前,霍连是祭司的最佳候选人。”
“啊?”季七北睁大了眼睛:“那为什么……”
“这是他自己的选择。”桑陨的目光深沉而长远:“他十六岁时去了沉灵窟,留下了‘善’。”
季七北怔住:“善?”
“同年,我带你去了那儿。”
“……”
季七北眨巴着眼,眼中有些不可置信。
“没错,你会成为祭司,是我刻意为之。”桑陨坦然道:“二十年前开始就有捕杀赞天的势力存在了,我遍布不着合适的候选人,力量又在衰退,所以想到了在季家躺尸的凌术。”
季七北的记忆一瞬调转回了十年前的雪夜——
平江府难得有个雪天,他和季钧霆在雪里扑腾了一天,两个孩子都有些烧。
桑陨登门造访,五岁的季七北躲在钟离秀的身后,红扑扑的脸蛋上写满了好奇。
隐约间,季七北听到季天南称他为“大祭司”。
小小的孩子还不懂何为祭司,只当是他的名字,默默记下。
当晚,桑陨在冰窖里看到依偎在凌术身旁物理降温的季七北时,就更加确信,他心中计划的可行性。
季七北偷摸来的,冰窖使得体温降低,他醒来看到桑陨,吓了一跳。
“喜欢这个哥哥吗?”桑陨蹲下来,轻轻抚摸季七北烧红的小脸。
季七北呆萌点头:“嗯,喜欢!”
便是这份纯粹的欢喜,被桑陨化作了扭转局势的契机。
沉灵窟中,在千百赞天的魂灵见证下,季七北牵出了魂魄状态的凌术,便是再也没有放开。
与此同时,桑陨将霍连留下的那份“善”打入了季七北体内。
这份善念是从灵魂上生剥下来的,季七北成了赞天,并因此顺理成章成长为了祭司候选人。
……
“一转眼,你已经是祭司了。”桑陨看着季七北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欣慰。
“祭司哥哥……”季七北还是习惯性地这么称呼桑陨。
“我已担不起祭司二字。”桑陨眉梢微挑,神色倒是和颜笑有些相似:“知道我本名的人不多,但你绝对是其中一个。”
季七北深吸一口气,非常正式道:“桑陨大人。”
“若将天下形势比作棋局,你就是至关重要的一颗白子。”桑陨注视着季七北清澄的双眼:“最后的一步棋,是你自己走,还是我来落子,由你决定。”
“我自己走吧。”季七北放松状态,舒缓地叹了一声:“以前一直是凌叔牵着护着,路都要不会走了,现在也是大家争先恐后地站在我前头,什么都不想让我知道,我却偏偏……什么都知道了。”
桑陨平静地问:“怨我么?”
季七北摇摇头:“我应该感谢你的,你不来,凌叔就永远醒不了。”
桑陨扬起嘴角:“知道就好。”
天行阁内——
“颜笑!”霍连被五花大绑在木椅上,面红耳赤朝着颜笑吼道:“你放肆!”
天行阁一众人都对狼狈的一朝国师袖手旁观,甚至摆上了瓜子果盘,喝起了茶。
官员缩在一起,头都不敢抬,战战兢兢等着颜笑发话。
颜笑活动着手腕,笑看霍连:“一而再再而三欺压我族,是谁放肆?真当我战隐无人么。”
“你、你们……”霍连的目光从颜笑身上撕下来,转到了倚着柱子抱臂看戏的凌术:“同为赞天,你就由着他这么胡来?”
凌术挑眉:“这属于私人恩怨,还是说你打算让我也来和你算算账?”
“……”
不问嗑瓜子磕得起劲,见颜笑收手了,怂恿道:“接着打啊,屋子打坏了不用赔。”
颜笑上步捏住了霍连的下巴,强迫他与自己对视:“捕杀赞天,你有没有插上一手?”
霍连“呸”了声,道:“你有什么资格审问我?”
“你们前任大祭司是我夫人,我有必要替他问一问你这后生晚辈。”颜笑眯起双眼:“还是说,你想我用战隐的手段严刑逼供?”
“我做什么捕杀同族?”霍连怒道:“你以为赞天和战隐一样是会互相残杀的种族么!”
“听上去很可信。”颜笑摸了摸下巴,转向不问:“要不要找个天心术师来看看?”
“他是赞天,没用的。”苍青在一侧摇了摇头。
凌术直起身,一步步走向霍连,在他身前站定:“即便你没有参与,但你绝对是知情的。”
霍连噎住,说不反驳的话。
凌术的气场似曾相识的强大,让他喘不过气。
“而且,你不是没有‘杀’过同族。”
凌术故意往霍连心里扎了一箭。
霍连瞳孔骤缩,二十年前那飞过千军万马的长箭仿佛绕了一圈,从他胸口穿过。
“我不知你是有意无意,但那已经是过去,现在,我只想问——捕杀赞天,与你有关吗?”
霍连双唇颤抖,眼前这个少年的身份呼之欲出,他却不敢直言他的名讳。
周遭气氛一瞬凝滞,温度也降至冰点,静得针落可闻。
“抓住了抓住了!”
方海川的大嗓门隔着老远就能听到。
未见其然但闻其声,伴随的还有叮叮当当的锁链声。
不问朝着祁远漠使了个眼色,祁远漠冷着脸走出去,在众人疑惑不解的探索目光下,祁远漠拎了个捆得五花大绑的男人进屋,身后跟着方海川和钟离裴。
“鞭老四。”不问歪了歪头:“这是怎么了?”
鞭老四本名不详,在家排行老四,是个使九节鞭的高手,十多年前杀了个恶贯满盈的富家子弟,逃难至此。
“我就在屋顶吃个馍馍,他们就把我捆了,你管管这帮兔崽子!”鞭老四在铁链的捆绑下涨红了脸:“我他娘的招谁惹谁了?”
“嘿呀哈,你还敢狡辩!”方海川从怀里掏出被撕了半截的馍馍,掰开里面,取出了一张纸条:“这个叛徒想通过喂鸟,传信出去,被我们逮个正着,喏,证据。”
祁远漠接过纸条,确认字迹后,瞥了眼鞭老四:“还有什么话想说?”
凌术的注意力转到鞭老四脸上,忽的想起这人不就是在瞿成之想掳走季七北时,挥下致命一鞭差点坏事的傻缺么。
“我没写过字条,他们污蔑我!”鞭老四打死不认。
天行阁力施展传音、传讯之类的法术,不问会知道,反倒是通过飞禽走兽传书更为隐蔽。
只不过方海川和钟离裴怎么发现的?
方海川踢了踢嘴硬的鞭老四:“季七北说的没错,天行阁力有内鬼!”
“七北?”凌术冷淡的神情终于暖化不少:“他交代你们什么了?”
为什么不和他说呢?难道他还不如这两个孩子可信么。
“这铁链上有灵力,你挣不开的。”钟离裴提醒一直在扭动的鞭老四,“不承认也没关系,这里有天心术师,俩。”
鸠游和苍青走出来,请示了一下不问。
不问颌首道:“允了。”
“你们不信我!”鞭老四抓狂咆哮:“不问,你也怀疑我!”
苍青平静道:“若你不是,我们会还你公道。”
鞭老四不敢直视鸠游,闭着眼唧唧哇哇乱叫,鸠游摁住他的头,叹道:“问心无愧,又有何惧?”
天心术施展的刹那,鞭老四神情痛苦起来,七窍流血,皮肤底下的血管暴起,鼓鼓囊囊。
苍青眼疾手快抓住了鸠游的手往回撤,凌术快很准地在鞭老四的天灵盖上一拍。
鞭老四两眼一翻,瘫软下去。
方海川拉着钟离裴后退,忙问:“他怎么了?”
苍青道:“看来是幕后之人早有防备,若是用天心术勘察,他便会爆体而亡。”
钟离裴看向鞭老四:“死了吗?”
凌术淡漠道:“痴呆了,后半辈子都生活不能自理。”
把他绑过来的两个少年面面相觑,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面对。
祁远漠面无表情地喊道:“侯寻宿。”
坐于角落吃水果的侯寻宿大大方方走了出来:“在。”
“拖出去。”祁远漠冷声下令。
“是。”侯寻宿过去抓着鞭老四的头发,把他拖了出去。
等侯寻宿若无其事走回来,一身血腥味,不用明说,大家都知道了鞭老四的下场。
方海川看钟离裴心有不忍,拍拍他的肩膀:“这是他罪有应得。”
颜笑对于祁远漠支使他的小辈没有任何意见,转过去继续和霍连谈笑风生:“国师,接着聊?”
“哼。”霍连别过头,明显不想和颜笑多说。
作者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