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的修行结束得很快，由于季七北精神不佳，鸠游并未多教，只让他稳固昨天所学所悟，在水幕阁里待上两三个时辰便可回去了。
    季七北出来的早，无事可做，便四处走动，他记得方海川说过，这阵子一直在练武场训练。
    练武场大得出奇，季七北到时，有不少弟子在那呼呼喝喝，练得热火朝天。
    方海川的师父有颗锃亮的脑袋，在茫茫人群中格外显眼。
    季七北看到方海川举着两只石臼蹲马步，四平八稳，气势如虹。
    大丈夫力拔山兮气盖世，便是如此魄力吧。
    季七北远远地望了会儿，被练剑的钟离裴逮了个正着：“季七北！”
    这一声可不小，方圆几里的人都被他的声音吸引，从而看向了季七北。
    季七北不由自主从头到脚抖了一下，“二、二表哥……”
    钟离裴走过去，语气不善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季七北嚅嗫道：“我、我修行、结束，来、看看。”
    “师父都能认错，还修什么？”钟离裴冷哼：“我看是你师父对你失望透顶，随便教教就结束了吧。”
    “不、不是的。”季七北不想他们误会鸠游，“师父待我很好，教得很通透，不是随便教的。”
    “呀，季七北！”方海川挤出人群，站到了季七北身前，“都散了散了，我兄弟来找我的。”
    “谁跟你是兄弟？”钟离裴作为季七北字面意义上的表兄弟，很不想和方海川这种人扯上什么关系。
    “反正不是你，闪边。”方海川嫌弃地挥挥手，再拉着季七北离开这群人的视线范围，问他：“你还好吧？听说天心术很邪门，你脑子够用吗？”
    “不邪门。”季七北用力摇头，“是很厉害的术。”
    “百里挑一，那必须厉害。”方海川拍拍他的背，“出息了啊，季七北。”
    “你练得怎么样了？”季七北也想关心下方海川。
    方海川摊开两只满是水泡的手道：“不就是死练活练么，等我这双手硬得像铁一样，估计就能刀枪不入了吧。”
    季七北也在季钧霆的手上摸到过厚厚的老茧，这就是习武之人……而他的手，真可谓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手，白白嫩嫩，连铁剑都拿不稳。
    “对了，我们今晚约好去探险，一起吧。”方海川刻意压低声音，神神秘秘道：“大家伙儿都想看看天行阁里到底有没有养怪物。”
    季七北老实惯了，头都摇成拨浪鼓：“不成不成，会挨骂的。”
    “阁主总不能天天盯着我们，而且我们只是想确认下传言。”方海川用手肘戳戳季七北的肚子，“你啊，整天都泡在水幕阁里，都不和大家伙儿玩耍，出来走动走动，多认识几个朋友，何乐而不为呢。”
    “可是……”
    “没什么可是，吃完饭我来接你，咱们来这么些天了，天行阁好多地方都没去过呢。”
    “……”因为那些都是禁区。
    方海川不由分说定了约，又带着季七北拉练，整得他腰酸背痛，苦不堪言。
    凌术做好饭早早出了门，季七北回去时等待他的便是一桌佳肴。
    吃完，方海川做贼似的，偷偷摸摸来接他。
    大部队在客居外头汇合，季七北粗略一数，有十来人，而且钟离裴也在。
    “他怎么在？”方海川也很意外。
    钟离斐看到季七北，眼睛一瞪：“我就知道！”
    季七北脖子一缩，躲到了方海川身后。
    方海川当机立断护犊子：“咋滴？不服来干啊！”
    还好身旁的人劝住了他俩：“喂喂，我们不是来打架的，小点声！”
    季七北小声询问：“我们去哪儿？”
    “地塔。”
    地塔是一座建立在地底下的塔楼，从地面上看，只是一间四四方方暗沉无比的屋子，毫无特色。
    会知道这里有蹊跷，是因为曾有耳力非凡的学子路过此地，听到了底下如擂鼓般的啸声。
    地塔为了掩人耳目，并没有多么森严的守卫，大门甚至都没锁。
    一群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少年推门而入，带着新奇与兴奋，踏进了另一个不知道的世界。
    屋子正中央是空的，亮起火光照过去，才能看到非常狭窄陡峭的楼梯，不断向下延伸，光是看着就让人眼晕。
    季七北在边缘抖抖索索，差点掉下去，方海川拉着他后退道：“这不会是个无底洞吧？”
    “是或不是，一探便知。”胆大的几个率先踏上了没有扶手的楼梯。
    季七北几乎是被方海川拖下去的，没走几步，姿势就像是在爬，方海川没办法，背上他，说道：“胆子小就要多练练，抓紧了哈。”
    季七北全神贯注着脚下的路，冷汗淋漓，哪顾得上练胆一说。
    层层叠叠的台阶走了半个时辰之久才到头，季七北下地时头还晕着。
    方海川接过前头人递来的火把，照了下四周的墙壁，仔细研究：“这画的都是什么啊？”
    季七北看过去，身侧的壁画栩栩如生，是各式各样的奇珍异兽。
    前头的人转身，竖起食指：“嘘，你们听！”
    讨论声戛然而止，除了呼吸与心跳，还有一种有规律的、厚重的、属于生物的喘气声，混杂在过道的风中，吹拂过每一个人的耳畔。
    季七北的心也跟着砰砰跳，
    钟离裴拔出长剑，其他人纷纷效仿，将兵器握得死死的。
    归凌在季七北的袖中，他犹豫片刻，并未取出来。
    他们慎重地前行着，越往深处走，乱七八糟的声响就越多，或是婴儿啼哭或是低喃细语，他们仿佛置身于一口沸腾的锅里，这些声音在脑中炖成了一锅浆糊。
    “吵死了！”方海川一拳捶在了墙上。
    季七北慌忙抓住他的手：“冷静。”
    钟离裴也烦躁得不行，不过他还算聪明，马上道：“这些声音能扰人心神，把耳朵堵上，用手势交流。”
    于是大家伙儿合计了一下，定了手势，然后通通捂住耳朵。
    寂静和黑暗无形中给予人压力，渐渐的，众人的步伐慢了下来，不少人都退到了后方。
    过道狭窄，十几个人很容易造成拥堵，推推搡搡间，不知谁撞到了什么机关，地面上升起闸门，硬生生将队伍分隔开来。
    混乱中，季七北的衣襟被人抓住，扯到了前头，方海川和钟离裴一人抓住他一只手。
    但为时已晚，闸门落下，其他人都被挡住，只留下了这边的四个人。
    “你干什么！？”钟离裴剑指抓着季七北的那人，“放开！”
    那人放开季七北，解释道：“我就是随手一抓，不是故意的！”
    “我看你就是故意的！”钟离裴作势要刺。
    方海川和季七北一左一右拦住他：“别！”
    “钟离少爷，我真不是故意的。”他识得钟离斐，叹道：“如果我不抓个人，岂不是要一个人被关在这个可怕的地方？”
    “好了好了，都已经在这了，一起想想办法出去不就好了。”方海川主动当起了和事佬，“哥们，你叫啥？认识一下呗。”
    “侯寻宿，星宿之宿，叫我小侯就好。”
    “小猴儿？”方海川笑了，“难怪身手灵活得像个猴子。”
    “哼。”钟离裴收剑，不想理他们。
    方海川自我介绍后，拉过季七北道：“这我兄弟，季七北。”
    “知道，前阵子可是闹出了不小的动静。”侯寻宿朝着季七北抱了抱拳，“方才得罪了。”
    季七北地点了下头，怯生生道：“事发突然，多一人也好。”
    “多一个你有什么用？”钟离斐见缝插针泼冷水。
    “别说了，你有用你想办法出去啊。”方海川将火把递给他。
    钟离斐冷着脸接过火把，在闸门附近寻找机关。
    侯寻宿好好和季七北赔了个不是，继而建议道：“在这里耗着也没用，我们往里头走走，可能有别的出路。”
    季七北怕了：“不好吧。”
    方海川眼珠子一转，看向钟离裴：“你怎么说？”
    钟离斐看着严丝合缝的闸门，妥协了：“那就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