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失归  第三十章 失归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8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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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使君子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的中午了,地上的酒壶都被收走。他敲了敲脑袋,明显是不知道醉酒后都做了什么,何生殿内一切如旧,只是,顶柱的中间缺了一大块墙皮,而殿中央,留了一袋金银。
    ‘哇,这不是被我醉酒的时候给啃了吧。’使君子看着那片狼藉,忙摸摸自己的牙,牙没掉。他松了口气,那就没什么好在意的了。
    至于金银,使君子捡起那素净的青色钱袋,端详了好一会,“就知道相繇有钱,踪恒、平苼穿得那么好,只是,他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
    使君子拿着钱袋坐回石椅上,看了看屋顶漏光,殿门不全,一片残破的何生殿,笑道:“有钱我也请不来匠人补房子啊。”
    …………
    修道界过了一段短暂平静的日子。律金山一役,小白君封印有功,倒也没有人上赶着让他祭灵去,至于使君子,他们根本找不到。
    回廊镇上、十踪湖畔,照常有道人日日叫骂,使君子恍若不闻,也不再出殿门,只,发呆,练剑,修灵,问生死。
    是日午时,
    这日午时,相繇走进来,走出去,又走进来,把那身银鳞甲弄得哗哗作响,但见使君子头都不抬一下,终于开口道:“殿主,有件事不知当说不当说。”
    使君子皱眉看他:“你个凶神是什么时候学会的绕弯子。”
    “今日有两个叫嚣的。”相繇一招手,两个深蓝色长衫的道人就被摔在了殿下。
    其中一人破口大骂:“使君子,你枉为修道之人,真是一死难恕你罪。”
    使君子看着他们,极其不耐烦:“朋友,这话我已经听了很多遍了,要是被你说两句我就去死,那你觉得你现在还会趴在这么。”
    另一位道人吼道:“你如此,早晚要为天地所不容。”
    使君子懒懒地靠在石椅上,“天地的事就不用你们操心了。而且如今我已经躲得这么远了。你们就不能消停会么?”
    他们明显不欲消停:“哼,你躲得掉,你以为北恒躲得掉么。”
    使君子眉头一动,眼神顿时杀向伏地的二人:“你什么意思。”
    “按界法,包庇奸邪者,同罪。”一道人说。
    “就凭你们,动不了我师父。”使君子对北恒的武力值,从不怀疑。
    “哼。”那人眼里俱是挑衅,抬高了头看向使君子,扬起的下巴明显在得意些什么。
    使君子看得心里腾起怒火,一个飞身上前提起了来人,“北恒都闭山了,为何你们还要如此咄咄相逼?”
    那人却是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口里不息:“闭山,哼哼,北恒是座山,能闭到哪里去?”
    ………………
    使君子赶到的时候,北恒山上就是那般,燃着熊熊的火,大片大片的黑烟笼在山上,像一块焦黑的巨大抹布。
    “霏霏引雨,流水迢迢。”他不敢耽误,拔剑指天,招云降雨,去灭那漫山的烟火。
    “烧,给我接着烧,寻不到人,就把这些花花草草,都烧了。”一群人道人装束,但特意做了遮掩,服饰上看不出是哪门的人。只脸上那张狂的神情如炮制一般相似。
    使君子跃上山,那些个大花萱草、鸢尾忘忧,早就飘散成灰。而息林里,习惯了和人亲近,危险来了都不知道要逃走的灵兽,被烧得焦尸遍地,死不瞑目的眼里,泪珠还来不及滚落。
    使君子见一地断肢残骸,顾不上发作,忙去尸堆里翻找,想救起还未气绝的灵兽。
    还没走两步,使君子面前就被灵力炸开两个大坑,银光飞溅,接着耳边听到:
    “他就是使君子!”
    “就是他毁了祭灵大典!”
    那群道人突然出现,将他包围了起来,数十把剑齐齐刺来,使君子向上一跃,白衣却还是被划开一道口子,嗖嗖地灌进冷风。使君子多日颓废,本就形容枯槁,如今衣碎布裂,条飞线散,更添了几分狼狈之意。他靠着一块山石,手抚上衣前断裂的祖凤纹。
    “你这种黑心人怎么还好意思穿白衣?”一人出声耻笑。
    “白衣怎么了,这布是你织的,线是你绣的,钱是你出的?”使君子脸上没什么表情,声线板平,阴冷地看着对他剑拔弩张的一票人。
    众人语塞。
    “我倒想问问你们。”使君子又开口,“有什么不能冲我来,为什么要害北恒这些无辜的生灵?”他恨声道。
    道人们见使君子单独一人,且已经被围住,明显气焰嚣张,一个个高喊起来:
    “它们无辜,陆吾一出,我们就不无辜么?”
    “你害那许多人丢了性命,也有脸和我们叫嚣?”
    “将他绑去祭灵!”
    人群一哄而上。
    使君子看着扑面而来的刀光剑影,怒极反笑:“就凭你们?”他踩云步踏上青石,一个利落的挑锋挡开了面前数道剑势。
    “你嚣张什么,那恒舒不是也下跪求人了么。”一个站在众人之后道人突然喊道。
    使君子蓦地转头,眼角发红,眸中喷出怒火,“师父…你们,你们怎么敢……”北恒山上一阵一阵的焦烟刺痛了他的眼睛,更刺痛了他的心,他咬着牙,握着成玦的手在不断颤抖,滔天的怒意让他无法聚神思考。
    于他在意之人,就算是言语侮辱,也不能够。
    使君子用力一踏,白影电光火石般到了人群之后,他掐住那叫嚣之人的脖子将他提了起来,“朋友,活着不好么?”
    那人气息被滞,舌头全吐了出来,眼白不停地翻着,手脚乱蹬,就要气绝之时却又被使君子猛地甩出,扑来的道人们来不及撤剑,那人一下子被无数道铁刃贯穿,刺猬一般摔落在地上。
    一片哀嚎中,使君子跳上峰顶,拔出成玦,闭目沉吟,一道道灵光于半空凝聚,雷鸣伴着裂空的闪电,在北恒山头炸开,
    “萧萧霜雪路,汲汲问冰来!”
    话音一落,一大片阴沉沉的云猛地压了下来,大朵大朵极寒之地的冥雪如倾如倒,北恒的温度陡然降低,低到可以一瞬间冻住人流动的血脉。以使君子为中心的土地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冰封,不管是人,兽,草木都一瞬间被盖上白霜,一动不动地凝在冰石里。
    “君子,不可。”一声呼喝传来,使君子却无知无觉。
    烧山的道人们看这突如其来的冰雪夺命之势,匆匆欲逃,有些人御剑不稳,一下子就被冻在了半空中,再摔落在地,碎成一片晶石。
    “君子,快停下,你要让北恒从此寸灵不生么。”陌白及猛地从空中落地,抓住使君子的手。
    陌白及的衣角被烧坏,出尘的脸上少见得染上了黑灰,手里提了一个鸟笼,鸟笼里的小菜在哀鸣,啼叫声激得使君子一下子睁开眼。
    使君子看着周围一片皑皑,蓦地有些慌乱,“我,这冰脉冥雪,我尚不能收放自如。”漫天的雪花此时像是苍白的诅咒,一寸寸爬过这个满地焦黑的山岭。
    “不行,师父,师兄他们还在山里。”使君子呼吸急促,频频施咒制止,却发现这灭灵夺命的雪没有一丝停下的意思。
    “怎么办,这怎么办,怎么办啊。”使君子猛地跪在地上,伸手擂自己的头。
    “君子。”陌白及面色却是沉静了下来,一只手按在他的肩头,“不必着急。”小菜在笼中呜呜咽咽,虽然惊惶,但因为陌白及的灵力守护而分毫未伤。
    “师弟。”风雪中,忽然响起一个熟悉但使君子很久没有听到的声音,一个人影一身白衣,从茫茫中走来。
    是香附子来了。
    “大师兄。大师兄我闯祸了。”使君子跪地不起,“这雪,这雪停不了了。”
    “师弟,没关系。”就像以往无数次使君子惹了事,香附子只是温和地笑着,说一句没关系。“师父和众弟子已不在山上,止雪不急于一时。”
    使君子听言稍稍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他想到那道人的话,又抬头拉住香附子的双臂上下打量,“他们没有把你们怎么样吧。”
    香附子将使君子扶起,说道:“大家都无事,早早就避走了,你放心。”
    使君子看着满目疮痍的北恒山,眼神垂落,狠狠咬了下唇:“大师兄,对不起,都是因为我。”
    香附子语气依旧温和,“不怪你,师父说,这些人的怨气,总要有个出处,不是来北恒,就是去找你。这些人只要不伤北恒弟子,其他就随他去吧。”
    “师兄,你们,要多保重。”使君子从这刻真正明白,北恒,他是万万不能再回去了,需得摘得干干净净才好。这些人,就算寻不到他这个有相繇镇守的何生殿主,但却会迁怒于他亲近之人。
    “放心,我们北恒只是不和他们一般见识,这次也未料到他们寻不到人竟会烧山,若是再有下次,师父不会姑息的。”香附子说道。
    “嗯。”使君子渐渐平静,陌白及手提笼中的小菜突然飞出,飞扬的翅膀激得香附子一避,小菜跃上使君子的肩头,毛茸茸的小脑袋挨着他的脸。
    使君子点了点白鸽的头,说道:“师兄,白及,来帮我止雪吧,我再试一试。”
    陌白及,香附子分坐于使君子旁,分灵力于其肩。使君子闭目凝神。方才催动召雪咒时,他的内心一片冰冷,只想着将一切毁去。但此时,他满心满意,要救回那个山花漫野、栖灵息翼的北恒山,心境渐渐安宁,“纷纷雪归路,凌凌冰渐消。”
    冥雪渐渐止息。北恒山半山雪白,半山焦黑,俨然成了一座荒山。
    使君子久久地看着北恒山的轮廓,想让这景象刻在脑海里。
    冰风萧素,萦绕着渐渐西斜的太阳光。使君子收回目光,向香附子拜别,“师兄,我走了。”
    香附子扶起他,道:“师弟你放心,你且去做你想做的,北恒可能帮不了你多少,但绝不会成为你的拖累。”
    使君子从陌白及手中接过鸟笼,小菜飞了进去,但眼里惊魂未定,时不时发出一声啼叫。“谢谢你。”使君子低着头看着白鸽,但话是对陌白及说的。
    陌白及望着使君子,使君子默了一瞬,终是抬头看向陌白及,等了良久,但陌白及却没有再说出什么话来。
    没有话,就只能分别了。
    ………………
    使君子御剑回何生殿,见回廊家家炊烟,忽而蓦地降了下去。
    “冰汤圆,十碗。”使君子坐进回廊镇上那个菜馆,小二看着他面无表情,语气不善,也不敢多问,直接去吩咐。
    十碗冰汤圆排成整齐的两列摆在使君子面前,碎冰伴着桂花香,淡淡散着冷气。他不像往日一样用勺子一颗一颗舀起,而是端起一碗直直往嘴里倒,一气喝完。味道还是那般,又冰又甜,但又不是那般,又涩又噎。这家店生意极好,座无虚席,人多气氛就热,但那温度却及不到使君子的桌角。
    十碗都吃完了。
    使君子捂着饱胀的腹部,步履有些乱地走进了何生殿。
    “料理好了?”相繇见到使君子回来,掀了一下眼皮。
    使君子张口想答,却是没能说出话,扶着柱子直接吐了起来。相繇皱起眉看他,似乎对他这幅样子嫌弃得连问都不想问。
    “嘿嘿,吃撑了。”使君子按了按肚子,笑呵呵地往椅子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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