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失归 第二十二章 前尘篇之祭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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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君子在北恒居室待了一下午,问清楚了他不在两日的经过后,直接就向南陌的居所走去。他也不知为何,就想与陌白及商量一番。
等使君子走到陌白及的居室前,还未敲门,门就打开了。门后还是那身墨色长衫。里面,茶已煮好,正袅袅散着热气。
使君子的嘴角不禁扯了一下,道:“你还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连我几时来都算准了。”
他走了进去,陌白及再关上门。
“白及兄,你怎么看这件事?”使君子坐下问道。
“目前,还没有头绪。”陌白及面上无波无澜,将刚刚煮好的茶水扬出,等水再沸至涌泉连珠,斟出一匙,倾于使君子面前杯中。
看着陌白及正静清和地布了一番茶,使君子浮躁的心气慢慢平息,眉头也舒展了些。
“我问过师父,律金山陆吾属实,刻字属实,你师兄已故,亦属实。”陌白及说道,“不过,有一疑。”
“不错,我也有一疑。”使君子举起瓷杯,轻饮一口。
就在他来之前,圣知子与他说了经过:
“师兄你不辞而别的那天早上,师父已将陆吾之事告知了我们。其他三大山门也都知道了这件事。看舜门主的意思,祭灵一行似乎势在必行、迫在眉睫。后来,舜门主就让人来请所有的第二阶无思境以上的弟子过去……”
“我没有不辞而别,你们真的没有看见短笺?”使君子拧了拧眉头,“还有,为何是无思境以上?”
圣知子摇了摇头,“真的没有见到任何书信……律金山有禁制和灵力压制,无思境以下的弟子,根本连上也上不去。”
“那后来呢?”使君子问道。
圣知子接着道:“大家都明白这祭灵之人必定不会是寻常人,很多人的眼睛都盯在南陌二白和我们北恒四子身上。那日东舜门主总派人来问询,半日就问了三次,见你还未回来,且又有人说见你鬼祟出逃,东舜山上人多口杂,很多言语就传了出来。”
“什么言语?”使君子道。
“说,说我们北恒,前有掌门,只练武不修身,后有弟子闻责即逃,不配为修道山门,该是武夫山门。”
“岂有此理,这与北恒何干。”使君子一下子握紧了拳,又道:“但应该,不止如此吧。”就这几句流言,不可能就让续随子去死。
圣知子接着道,“后来到了第二日,你还未回来,那时已有不少弟子被送去律金山验了血,幽镜并无反应。再后来,就只剩我们北恒四子,和南陌小白君没有验过了。”
“所以这人选就出在我们中间了。”使君子蹙眉,有所了然。
“是,东舜那边,后来就明目张胆地要求师父将你拘回来,师父不同意,二师兄更是坚称你没有逃走,一定会回山。后来我与大师兄,也验了血。”圣知子接着说着。
“你们应当都不是吧。”使君子若有所思道。
“是,我们不是。但二师兄那时就不肯再验血,说会与你一同来验。再后来,舜虞就发了召集令,想要通知所有山门,来……”圣知子道。
“来抓我。”使君子接道,“我就不明白了,陌白及与我一同出山,为何听起来这东舜就只盯着我呢?
“南陌小白君贤名在外,且有德音仙君作保,所以……”圣知子说道。
使君子听了,默默无言良久,自嘲道:“看来这名声,能挣的时候还是要挣一点。”
“再后来,二师兄就说,北恒弟子属他灵修最高,就算是三师兄你要去祭灵,想必他也可相替……然后,他就去律金山了。”圣知子说着,眼泪又簌簌得流了下来。
使君子听得心里如刀绞一般。续随子一番灰飞烟灭的作为下,旁人也再难言语北恒。而不验血,是为了要给替代他来一个死无对证。他师兄那般一个连飞鸟都怕的人,能为了北恒、为了他做到这般。
…………
使君子沉沉开口:“二师兄,是因为我死的。”
“不是因为你。”陌白及接道。
“是不止因为我。”使君子道。
居室里又静默良久。
陌白及将凉茶换去,道:“我疑在逐兽。”
使君子闭目捶着额头,道:“不错,我亦觉得从我们去到十踪湖,遇到相繇,就多有古怪。”
使君子抬头接着道:“我疑在天命一说。”
陌白及点头,道:“嗯,三绝镇神,本就意图不明。而祭灵再加封印,所谓以血来验的古法,其实也经不起推敲。”
陌白及看着使君子,眼神不动,道:“只是如今,给我们的时间,太少。”
“陆吾封印还能撑几日?”使君子道。
“师父说,过不了五日。”陌白及道。
“难怪验血之行,那般着急。”使君子道,“急到,我二师兄枉死。”
陌白及看向使君子,使君子却只是苦笑垂目,手里慢慢转着茶杯。
良久,使君子的眼睛转向窗外,口气稍轻,似问又不在问地开口道:“陆吾,一定不能放出来么?”
陌白及停了一瞬,沉沉答道:“陆吾如今心性未明,确不能此时放出。”
使君子听言,放下茶杯,目光看进陌白及的眼睛里,嘴角竟是勾出了一抹笑:“好,你说不放就不放。反正如今,这接屎盆子的,就在你我二人之中了。”
使君子将杯子对着陌白及的杯子,轻轻一磕。
…………
忽然,陌白及的门被轻轻敲了敲,“师兄。”是陌九说的声音。
陌白及打开门,看到陌九说身后还跟着两个蓝衫的东舜弟子,就站在门口,没有让人进去。
陌九说道:“师兄,舜门主叫了人过来。”
使君子坐着不动,继续喝着茶。
陌白及转向那两位蓝衫弟子,他们略行一礼道:“舜掌门吩咐我二人来采血,就不劳烦您亲自去律金山了。这样结果可在明日大堂、诸人面前一齐公布。”
使君子闻言,出声道:“正好,我就在这里,你们一并将血集走吧。”
陌白及闻言,将人放了进来,两人各自伸手集血。东舜人完成任务就离去复命了。
使君子接着默默将茶饮完,然后站起身,道:“好了,茶喝完了,我该走了。”
陌白及也起身,但不语。
使君子走出南陌居室,见陌白及的影子又笼罩在了自己的影子上,忽而回头轻笑道:“白及兄,明见。”
使君子回到北恒居所,一进门,就看到圣知子在眼巴巴地望着他。他往里面走了两步,圣知子就又哭了起来:
“三师兄,呜呜呜呜呜……”圣知子哭着,就跑过来抓着使君子的手臂不放。
使君子拍拍他的肩,道:“怪我,都怪我。”
圣知子只不住得摇头,“不怪师兄,师兄你,你明日……呜呜呜呜呜。”他哭得说不出话,眼泪鼻涕留了使君子一袖子。
使君子不由得有些好笑,道:“诶,别别,现在先别哭我,我还没死呢。”
圣知子道:“但是,你有可能,就快死了,啊呜呜呜呜呜。”
使君子拍着圣知子的肩,自己一时静默,祭灵一事来得突然,续随子又殒身在前,他没觉得自己死不死是什么大事,但无论于己于人,他都极其见不得这离别的场面。
使君子出了一口气,安慰圣知子道:“死有什么呢,正好我当了你几百年的师兄早就当腻了,轮回过来我还入北恒,你做个师兄来带我这个小弟子呗。”他这倒真不是什么故作轻松,如今这隐隐约约的不明不白带给他的困扰远超过要去祭灵。
圣知子听了,眼泪稍稍止住了些,人却好像还是有些缓不过来,呆呆地坐着,喃喃道:“师兄不会死的。”
使君子笑了笑,道:“让你做次师兄这么费劲儿么,大师兄呢?”他似乎一下午也并没有看见香附子,问道。
“大师兄一直在跟师父查找对策,此事大家总还是想寻出别的办法。”圣知子道。
使君子心下叹了一口气,看向窗外,近日是满月。只不知道满月,是不是真的淡离别。
…………
第二日,东舜大堂上又是众人齐聚。陆吾的事,几乎与所有修道人休戚相关,所以,这祭灵之人,也被所有人关注着。
其中,北恒、南陌诸人来得尤其早,个个一脸凝重。
舜虞于巳时准时出现在堂座之上,众人相互轻礼后,舜虞倒也不欲拖延,直接宣布道:“关于这天命之人,律金山验血之行已然揭晓,结果也是由我们四门门主共同见证过了。”舜虞顿了一瞬,道:“天命人选,就是此次被上天所召,斩千年异兽相繇的北恒使君子。”舜虞缓缓将名字喊出,眼里渐渐积蓄了热泪,看上去是痛心不已。
‘果然……’使君子听言,反倒像了却了一桩心事,暗叹道:“哎,这屎盆子我还真是一接一个准。’
“还有南陌,陌白及。”舜虞接着道。
‘嗯?怎么居然还有他,是两个人?’使君子听到陌白及的名字,蓦得转头。相繇出得古怪,祭灵来得突然,但使君子一直以为,这种种只是与他有关。
陌白及也看向他,脸上惯常的一派安然。
舜虞此言一出,四下本就没有祭灵之忧的人更加是松了一口气,这陆吾虽可怖,但祸不及己,且由旁人去应付,大部分人已经难掩庆幸之色。
接着,不少人便连忙地撺掇起来:
“南陌、北恒真不愧是修道界的楷模,专出天命之人。”
“是啊是啊,此次,多谢两大山门为我们修道界解难了。”
“明月君子果然是心系苍生,悬壶济世啊,我等惭愧惭愧。”
大堂上一片热闹,看向陌白及和使君子的眼神,也已经像看向升天的佛,敬畏,庆幸,可怜、且理直气壮。
而站在南陌旁的罗申门门主,居然还向陌德音道起了贺:“南陌日后声望,必将更上一层楼啊。”
使君子见这喧然一片,心里不由得很不畅快,他从没有将自己的命看得多重要,只是这堂上的众人,语气太过轻松,神态太过理所当然,似乎他就是做了一件捡垃圾那般简单的事一样。他不畅快,就不会让别人太畅快。
使君子突然嗤笑出声道:“各位静一静,我有说,我同意了么。”他的言语,吓得周围一静。
顿了一瞬,千秋门一个小弟子出声道:“使前辈,以己身祭苍生,本就是修道者的职责啊。”
“是啊,舍身取义,当为君子所选啊。”
“这还需要想么,要换了我肯定二话不说,为同袍解忧。”又一名风夕门的小弟子义愤填膺。
使君子听得好笑,转头拍手道:“说得好,反正这祭灵之人也不嫌多,要不,我们同去?”
“我……”那小弟子瞠目,突然语塞。
使君子淡淡看他一眼,不再辩。
见堂上气氛微僵,舜虞适时地继续开口:“诸位,该说的我已都说了,还请大家放心,祭灵大典就定在后日,我们四大山门,定会尽全力,护现世安稳。”
此话一出,众人如同吃了定心丸,皆道:“如此,便多谢四位门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