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失归 第八章 巫族篇之惊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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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杀了他们,我再杀了你,然后公告天下,是你这个祸星回世复仇,而我,是除魔的功臣呵呵呵呵。”西灵蓁蓁眼睫弯弯,笑得红口白牙,一脸森然。
‘从’蛊在使君子体内瞬间苏醒,使君子猛地握紧自己的手,疼痛在体内漫开,他却还是要笑:“你们这些人,往别人身上扣屎盆子,扣上瘾了吗?”
喉头涌起湿意,使君子死死咬着牙,齿间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来:“想迫我,不,可,能。”说完这句,他口中的血一下子溢了出来。
“君子。”陌白及闪过来,跪立在使君子身边,手轻按上使君子的肩:“不要听她的。”一向沉稳的声音似乎带了轻颤。
可是,‘从’蛊对此令似乎毫无反应,使君子感到五脏六腑都好像烧了起来,蜷缩成一团,恨不得将肌肤剖开,将水灌进去。
“别天真了,也不看看谁才是‘从’蛊的主人。有我在,难道会听你的?”西灵蓁蓁嗤之以鼻,继续命令道:“使君子,拿剑,杀了他们。”
使君子死死按住右手,几乎要折断了骨头,他暗暗想到:本来觉得人活于世,难的是能做想做之事,如今发现,能不做不想做之事,已经是莫大的幸运了。
“哎呦呦,这还真是可怜啊。”西灵蓁蓁半捂着眼,似是不忍看,“你好好享受吧,希望我明日回来,能看到他们三人的尸体。哦呵呵呵呵呵。”
“西灵蓁蓁,你如此,可知道后果?”陌白及抬眸,他虽是半跪,但满身的肃杀之气还是让西灵蓁蓁瞬间敛声止笑。
西灵蓁蓁退到地牢外边,轻哼一声,“后果?有命在再和我谈什么后果吧。”说罢,转脸扭身离去。
‘不行,我不能杀他们。’使君子感觉自己的理智随着疼痛的加剧在一点一点的流失,全身像碎裂了一般,这疼痛他好熟悉,想不到回世还要再历一遍这等碎骨之痛。
恍惚间,他手里有了剑,剑尖离得最近的就是陌白及的脸,好像有一股力在拉着他的手,向陌白及胸口送去。
使君子猛地咬了一口舌尖,趁着那半刻清明,将剑,用力挥出,却不是向前,而是向自己捅了一剑,身上又涌出大量的血,一道道淌下来,他体力不支,拿不动剑,一下子晕了过去。
……………
半昏半醒间,使君子感觉有个人在翻动他,给他上药,身上似乎哪儿也不疼了。那人影他看不真切,随口叫了一句:“白及?”
“君子。”陌白及的声音从侧边传来,看来不是他。
使君子蓦地清醒,涣散的目光渐渐凝聚,眼前是一个着紫纱的女子,带着斗笠。使君子从前见过这身装束,他奇道:“秦艽?”
他转头看向身边,陌白及,陌九说,陶陶都好好坐着,不过看样子灵力并没有恢复。而冬荣躺着,似乎是睡过去了,不再出血,面容安然,看来也是无恙了。
使君子望回秦艽,还未开口,巫马大祭司秦艽就出声了:“你的蛊我已给你解了,我将你们放走,你们之后不要再来了。我们的恩怨,就此了断吧。”秦艽的语气平平,听不出情绪。
陶陶听到这话,却是恨意顿起:“秦艽,你们秦氏杀我父母,灭我族人,就在刚才,西灵蓁蓁又伤了我唯一的亲人,你告诉我,这份恩怨,怎么了断。”
秦艽的手停了一瞬。她头略低着,像是在想什么,片刻后,她突然揭下了斗笠,斗笠下是一张可怖的面容,一簇螺旋状的疤痕沿她的额头爬满整个面部,在白暂肤色的衬托下更加诡异狰狞。
使君子见状心下极为难受,微微地转过了脸。
秦艽猛地凑近陶陶,“是,我身上流的,是你弟弟的血,可是,你们有谁问过,这血,是我想要的么?因为这换血禁术的反噬,我年纪轻轻面容被毁,就要带着斗笠过一辈子。”秦艽的声音陡然升高:“有人问过,我愿意么?”
陶陶倒是不怕,直直迎着秦艽的目光:“你再不幸,也弥补不了对别人的伤害。”
“呵呵呵呵呵,是啊。”秦艽蓦地笑起来,“我们都不过是牺牲品,谁又比谁无辜?但你们别忘了,你们现在是阶下囚,没有我,你们出不去。”秦艽边笑边哭,脸上的泪水已经浸透了那惨不忍睹的疤痕。“我不用你们理解我,我如今所为,也只是为我自己的那一点心安。”
土牢里良久无言,只秦艽的泣声和轻笑回响。
黑暗中,一个温和稚嫩的声音突然从角落响起:“这位姐姐,对不起。”冬荣不知何时已经醒来,爬起默默听着,此时竟是说出来了这么一句。
大家闻言皆一愣,秦艽更是眼中一颤,呆立在那里。半晌,她慢慢走向冬荣,跪坐下来,手颤巍巍地抚上冬荣的脸:“你有何对不起我的,是我们秦氏对不起你呀。”
冬荣伸手去抹秦艽脸上的泪,道:“是老天对不起姐姐,将人生得不公平。姐姐你不要哭了,我不要你的血了,你的脸,不难看。”
此言一出,土牢里一片寂静,少年之心总是最真、最纯、最易原谅和满足,也最是动人。陶陶将冬荣护得很好,只说换血之仇,不提灭族之恨,不必背负旁人的血债,冬荣的少年之心,才能如此保全。
使君子默了良久,发出一声轻叹。
“呵呵呵呵呵呵。”秦艽又笑起来,这次却是自嘲:“巫马,西灵,什么大族,什么大山门,哈哈哈哈,真是特别可笑对不对。巫马族人丁凋零,想来真是报应啊,报应啊。哈哈。”
土牢里再无争执,但大家都知道,陶陶和秦艽仍旧是势不两立的。只是现下,他们也只能先跟着秦艽出去再做打算。
使君子身上力气渐渐恢复,他动了动手脚,默默想着一会出去之后如何应对,却不想还未容他们喘息一刻,西灵蓁蓁的尖锐的声音就突然响起,“秦姐姐,你怎么到这里来了?”西灵蓁蓁看到秦艽在这里,明显吃了一惊。
使君子瞬间扶额,都说天无绝人之路,怎么如今处处绝人之路啊。
“蓁蓁,放他们走吧,这事,本就是巫马秦氏做错了。”秦艽擦了擦脸,起身对西灵蓁蓁说道。
“秦姐姐你怎么就不明白,不是我不放过他们,是他们不放过你啊。”西灵蓁蓁将秦艽拉到身旁,说道:“你当我让他们走,他们就会走么?况且,那其他三门本就看我们不起,若这事传扬出去,怕是要将我们当邪魔歪道一般除去了。”
“蓁蓁。”秦艽还想再说。却被西灵蓁蓁打断了。
“来人,直接动手。”西灵蓁蓁眼里闪过狠厉。
“对不起,我连累你们了。”陶陶小声叹道。冬荣、陌九说、陶陶,此时三人手握在一处,脸上皆不惧死。陌白及盘腿静坐,显然在冲灵力禁制。
他们一行五人,此时只有使君子未被封住灵力。他抹了把唇边的血,掌中银光聚集,一把飞刀暗暗藏于指间。
“你要做什么。”陌白及看到使君子结灵器,声音陡然一变。
灵器,是以血为媒,强行抽取自身灵力凝聚成物,对身体损害极大,且今后灵力能不能恢复,都很难说。使君子如今灵修微弱,尽全力也只凝出一把飞刀。
西灵蓁蓁一声令下,四个黑袍巫师提着刀走了过来。
使君子深深吸了一口气,口中不知嘀咕了什么,握着飞刀的手微微颤抖,他闭眼,再睁眼,出手的那一刻,北恒弟子多年苦练的成果立刻得以体现,腕稳如木,指出如风。
四把长刀斩来,一道银光飞去。
长刀半途被阻,陌白及终是冲破了禁制,袖袍一挥,斩断了黑袍攻势。
而银光直直奔向西灵蓁蓁心门,如愿准确地刺入胸口,爆开一大片血花,
只是倒下的人,是秦艽。
“不!”西灵蓁蓁瞪大了眼睛,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身影渐渐倒下,声音不再如孩童般天真,凄厉大恸。
“蓁蓁,你我从小一起长大,各自背负族中艰辛,约定终身相互扶持,但如今,我可能要食言了。”秦艽吐出一大口鲜血,苍白的脸上却是带了一丝笑容。
西灵蓁蓁扶着秦艽,全身都在颤抖,大滴大滴的泪珠从眼眶滑落。
“巫马一族,是大族;西灵,是四大山门之一,我们不是旁门左道,我们不该靠禁术满足一己私欲。”秦艽声音渐轻,似乎随时就要离去:“错了就是错了,蓁蓁,你可明白?”
“秦姐姐,我明白,我明白。不要,你不要走啊,你走了,我怎么办啊。”西灵蓁蓁用力地抱住秦艽,又是点头又是摇头,神情悚然,仿佛疯了一般。
“我知道你为我,令西灵全门蒙面纱,此生能有你这个妹妹,姐姐我倒不觉这世道有多亏欠。”秦艽伸手向抚上西灵蓁蓁的头,将自己的乌木簪插进她的发里。只这个动作,就好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不,不,秦姐姐。”西灵蓁蓁惊恐地握住秦艽的渐渐变凉的手,话已难以成句。
“血,我还不了了,律金山,圣知子,我也对,对不起。”秦艽艰难地转向使君子。
“你说什么?”使君子本因伤势力竭扑倒在地上,闻言猛地抬头。
但他再也没有得到回答。
“别怕,我会,一直在。”这是巫马秦艽的最后一句。
“啊!”西灵蓁蓁发出一声恸呼,久久地跪在地上。地牢外晨曦起,地牢的缝隙里透出道道细碎的阳光,打在她的脸上,仿佛印上了道道刀光。
那道道刀光,同样印在使君子心里。
刻意收束的记忆此刻再压不住,如潮水般奔涌而出,北恒山上,东舜流青,律金山崩,陆吾神怒,十踪何生,一幕幕变幻的场景,一个个相熟的面容,在使君子眼前不断闪过。“是谁做的,为什么,到底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