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段其昌的讲述，文戎心里突然涌上的情绪比任何时候都强烈，一个真实的故事，总是让他变得更感性，胸膛里被愤懑充盈着，脑袋里闪烁着两个字：公平！这个世界需要英雄，但更需要公平。如果陈东山此刻还活着，他一定在渴望着他所为之奋斗的国家给他一个评价，不是英雄奖章，而是一个公平的决议。
    这个悲愤的心情一直持续到早餐结束，虽然文戎对陈东山生平很想细问，但担心段老爷子过于忧心，毕竟也是几十岁的人了，持续的心情压抑不是什么好事，于是问起了他的见面礼：陈式太极拳。这个礼物是文戎很乐意接受的，只练功没练拳，一直是文戎比较郁闷的地方，很多朋友知道他学过武功，死拉着来一套，殊不知道文戎除了气功，和一些零散的防身散手，几乎不会什么套路，而且，因为深知所学是洪拳一派的气功，一般的拳术文戎还真不愿意去学，毕竟一辆豹式坦克的底盘上硬安上个挖土机的铲子也不是件很让人痛快的事情，太极拳就不一样了，用句老媒人的话说：门当户对了。
    谈起武术来，段其昌的神情就完全不一样了，文戎也隐约看到了师父当年的影子，是一个老人急切希望奉献出自己一生积累的样子。
    这场谈论最终以老少尽欢收场。
    人皆好为人师，尤其在段其昌这样的年纪和心境下，为师之心尤切，虽然一直以来他都有为师的本事，却很难找到师生共研讨的乐趣，原因是他太有名了。一个处在军界高层、刑侦界巅峰的人物，在任何场合都是焦点和压力来源，课也并不是没讲过，但听课的都是训练有素的军人或者警察，他们都是怀这崇敬的心境来见识这位神奇人物的。段其昌私下也自嘲，当人到了一定程度之后，更多的人更想看到你的人，而不是你的学术成果。
    但这场师教徒受的讨论却让段其昌很是过瘾，和文戎互动得很畅快，有种一呼即应一拍即响的痛快感。
    起先段其昌也担心文戎知道他身份后会有所拘谨，这样的话，交往就失去了很多趣味，很多在外叱咤风云的兵爷，到了他面前都紧张得象个小媳妇似的，开句玩笑却把人家吓得油门当刹车踩，也难怪人到了一定高度后，只能冷这个面孔了，不这么着人家也不把你当领导看，其实他们活得也够累。但文戎就不一样了，他对段其昌的心态是尊敬，可以说文戎对老师、师父以及一切长辈都很尊敬，这都来源于家里重视孝道的传统，不过话说回来，面对段其昌这么个大人物，说文戎心里没一点惶恐是假，只是此刻的文戎没心思去惶恐，在情绪这方面，没太大的刺激，也翻不起什么大浪来。李侠离开以后，一个多月的伤心痛苦让文戎已经在感情上受尽折磨，进入到了一个封闭期，当正常人在受到重大刺激之后都会把情绪甚至思维封闭起来，这是人类的一个自我保护方式。文戎还没封闭到送精神病院的程度，但在情绪波动这方面显然已经麻木了很多，此时的文戎大半个正常人，爱情和其他一些容易引起身体激动的情绪，已经被锁进了心底，至于钥匙，在李侠身上。此时的文戎就象一只假手，它是手，可以完全仿真的动作，但却没有温度。
    一旦失去了感情的依托，可以说文戎就被打回了原形，生活中除了父母亲情，就再没有什么可以引起他重视的东西了。射人先射马，想让一个人忌惮自己无非两招，一是可以拿走你喜欢的东西，二是我手里有你想要的东西，控制了你的“马”，自然就控制了你的人。
    文戎毕业进入社会了，按照当初约定，经济上就和家人脱离了关系，能让文戎看重的，就是他和李侠的感情，如今李侠走了，文戎就是一个地道的“穷光蛋”，天王老子来了也不下跪——我一无所有，你能把我怎么地？
    文戎就是以这样的一个光棍心态和段其昌讨教着陈式太极拳，没有拘谨，更不会去曲意迎奉，加上师父给他讲解江湖规矩的时候，顺带描述了各地各派武术的拳意、特点，也算是文戎的一门见识，每每向段其昌提出问题都能精准深入，一场教学变成了一场讨论，论到必要处直接起身比划，一老一少金风玉露般闹得风生水起，段其昌更是觉得酣畅淋漓，倒是真把文戎当作忘年交了。
    得知文戎大学里也粗略学过一套24式杨式简化太极拳后，段其昌便以这套太极拳和文戎即将要学的陈式太极拳做比，进行讲解。说是粗略的学，这点文戎并没谦虚，在大学里，体育课能报的班很多，但文戎还是选了武术班，但也知道就那几堂课根本学不到什么东西。就说这套24式杨式简化太极拳，基本就是教个架势，让一群新鲜感还没过的男男女女比划，倒是文戎还能跟着招式进行呼吸吐呐，这倒是让教武术的老师有些吃惊，顺便给他指点了一下这套拳各招式的攻防含义，让文戎粗略了解了这些慢吞吞的招式原来也是可以打人的，一招野马分鬃用得好也是可以让对方摔个七荤八素的。
    除了于杨式太极拳都是以气带力为拳术宗旨外，陈式太极拳多了些技击成分，拳路里有很多出击迅猛的进攻招式，这也是相对其他太极拳比较吸引人的地方。讲解了一些总纲类的区别和要点后，段其昌又将杨式和陈式太极拳的一些动作上的区别做了列举和示范。比如虚步，杨式太极拳的虚步和洪拳有些相似，虚足点向实足的右前方，而陈式太极拳的虚步，两腿都微曲膝，虚足点在实足旁，脚与实足呈丁字摆放，圆裆松胯。在一些陈式太极拳中独有的擦步、瓦楞手、偏马步上，段其昌更是作了详细讲解。
    两人从阳台讲到书房，从午饭讲到晚饭，讲到兴起，直接摆开架式就演示，整一天的时间都沉浸在武术的世界里，直到陈建军带着半喜半忧的复杂神情站到他们面前，才把思绪转到陈建军正查的案件里来。
    陈建军喝下好大一杯冰水后，摸出一个盒子抛到文戎怀里，是昨天文戎给他的那个，里面的醋已经用光了，道：“被你猜中了，狗有问题，人，也有问题。”
    当陈建军早上7点赶到医院的时候，龙泽马上向他邀功，黑眼圈也遮挡不住兴奋的两眼精光。正如文戎所预料的一样，龙泽和李朝阳两人一晚上精神百倍，守在武青病房门口，连进行常规体温监控测量的小护士都要经过口头询问，再到护理办公室核实了姓名和照片后才准许进入，一直到凌晨4点左右，两人也是筋疲力尽困意绵绵，强打着精神等着传说中的“杀手”前来，结果杀手没来，又来了位查房的护士。粗一看工牌，照片上和本人比较接近，可能是灯光的原因，本人看起来眉毛浓一些，眼窝深一些。李朝阳揉着眼睛到护理办公室去核实，龙泽有一搭没一搭的和这护士聊着，突然一阵困倦袭来，一个哈欠就顺理成章的打了出来，可能是觉得在美女面前要保持点形象，龙泽就捂着嘴把头偏向一边去消化这个哈欠，突然听到一声喝“小心”，突然出现的李朝阳把身材不算娇小的护士扑倒在地，一脸惊诧的龙泽这才发现那护士手里已经出现了一把明晃晃的手术刀，如果不是李朝阳及时出现，他打呵欠的时候，这护士一刀，他八成就……
    两人马上将这“护士”制服，绑到了医院的中央空调机房，为了防止她咬舌自杀，嘴里还绑上了个做胃镜检查时候防病人咬内窥镜管的防护套，反正医院里这东西丰富，然后龙泽返回病房继续守护，李朝阳看着那个“护士”。也不知道他们是想占尽功劳还是觉出这件事情事关重大，他们很默契的保密下来，一直等陈建军的到来。
    “你怎么发现她有问题的？”陈建军听李朝阳汇报完，心里吃了好大一惊，既感到庆幸，又觉得惊险，于是问起怎么发现那护士有问题的。
    李朝阳一脸的兴奋还没消退，道：“我正要去核对她的资料，发现他不是外伤科的，工牌上写的是呼吸科，龙泽也闻到了，那女人身上好大股香水味，呼吸科的医生护士是不允许使用香水的，我妈是医生，这个我知道，就觉得不对劲，马上转回来，发现他正拿手术刀朝龙泽后脑勺扎。”
    龙泽道：“陈队，那女人身上有个注射器，里面有些透明液体，现在放在医院冰柜里，我马上送去检验吧。”
    听完，陈建军再一次觉得庆幸，不过这次是感谢文戎，幸亏他临走前的那番话，让两个新警察跟吃了虎鞭一般龙精虎猛了一晚上，要不然，武青估计现在就遭殃了。他点点头，又让他们把那女人秘密押回，但要等他亲自审问，以段其昌之子的身份，在局里这点权利还是有的。交代完，难得地拍拍龙泽和李朝阳的肩膀，说声“做得好，抓紧时间休息，今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就去看武青了。估计龙李二人今天算是没法休息了，陈建军的赞扬倒不说，意思是让他们跟着一起查案，单这个就让他们兴奋48小时了。
    陈建军又在武青床头守了小半个钟，武青终于悠悠的醒了过来，讲起了失踪三天里的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