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含浓露如啼叶，舞腰轻摇似枝袅。她肆无忌惮的展示着她的美，吸引了台下所有的眼球。
    她是谁？韩毓问。
    含雪，八大胡同里的花魁！身边的随从答道。
    就她吧。韩毓说完起身离开。
    就这样，含雪如愿以偿的进里韩府。
    韩府，江南有名的富胄之家，不是谁都可以进的，更何况含雪一介青楼。可是，含雪进了，还当上了韩府的少奶奶，韩毓的正室夫人。这样的事不但外面的人觉得奇怪，就连含雪自己都很难猜透。不过，含雪在进门的第二天就全明白了。韩毓是做给他老子看的，也就是韩府的老爷——韩黎看的。那又怎样？只要能进韩府，只要能接近韩黎，被韩毓利用一下也未尝不可。
    新婚之夜，韩毓没有在新房睡，这让含雪松了一口气。毕竟是个女人，对于这样的牺牲还是难以释怀，何况在青楼里也只是卖艺不卖身。
    新婚第二天一大早，韩毓便回到新房。头晚喜娘已经告诉含雪今早两位新人要起早给公婆敬茶，所以韩毓进来的时候含雪已经梳妆完毕了。
    走吧。韩毓简单一句话，头也不回的出了房门。
    含雪跟上。
    韩黎是个严肃的老者。可在含雪眼里，那些严肃都是龌龊的表情。
    韩黎显然很不高兴，没有正眼瞧堂下的人。韩老夫人面有难色，却也亲切的招呼着如雪。
    敬完茶，韩黎便走了。韩毓也转身离开。留下含雪，处境似乎有些尴尬。
    唉……韩老夫人深深的叹口气，起身来拉过含雪的手，说，我听毓儿说过，他说你是身不由己的，他说他就是要你，我还能说什么呢？希望你们能幸福吧。
    幸福？含雪心里一怔。我还能有幸福？
    辞过老夫人，含雪回房去了。
    每天傍晚，含雪都会去看夕阳，血红的夕阳。以前是师傅逼着含雪看的，师傅每次都站在夕阳下对含雪说，记住，血海深仇只能以血偿血！渐渐的，看夕阳也就成了含雪的习惯了。
    今天的夕阳比往常都要红，含雪轻靠在窗口。记忆很单薄，除了仇恨，除了给她仇恨的师傅，含雪没有什么可回忆的。脑袋一片空白，其实含雪一直很想抓住些什么，那些她生命里应该拥有的什么，可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那些是什么，应该怎么去抓住。
    韩毓远远的看着含雪，他不明白这个女子为何如此安静。她仿佛有自己的世界，任何人任何事都干扰不了。对于他强加于她身上这一系列不合理的事她一个问题都没有问，若说她不重视名节，那么，她卖艺不卖身的坚持又为何？只为了抬高身价？
    含雪眼神一转，看见了韩毓。韩毓没有失措，直直的望进含雪的眼底，那么深邃，含雪来不及防备，竟然有些慌乱。但那只是一刹那，含雪很快恢复回“自己”。今天，第一次，含雪认真的打量起自己嫁的这个男人来。他有着吸引人的模样，线条飘逸的身材，从骨子里透露出一丝大家族的贵气。还有，他那深邃的眼神，仿佛要望穿一切，有寒锋，也有暖流。如果他不姓韩，该多好？如果他不是韩黎的儿子，该多好？如果……只可惜……
    含雪看着韩毓走过来。
    走吧，妈让你到大厅去，跟家里人见见面。韩毓说完，仍然径自转身朝大厅走去。
    含雪跟上。
    大厅。
    两个陌生人，女的，一老一少。
    老夫人一见含雪，便拉过她的手，说，来来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毓儿的姑妈，这是他的表妹，叫文文。
    姑妈好，文文好。含雪笑着应。
    没有回应。看来，这两位来者不善。
    韩毓打破尴尬，说，含雪和我还有事，先下去了，晚饭的时候见。
    说完，拉着含雪就走了。
    含雪没有问什么，韩毓只在含雪房门口说了一句，少跟她们来往。便欲离去。
    你……晚上过来睡吧。含雪说。
    韩毓转过头，有些惊异，最终点头，离开。
    其实，含雪都很吃惊，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冲口而出的说了那句话，也许……也许是因为她看见了文文眼中的嫉恨，看见了文文对韩毓流露的仰慕吧。这会儿，含雪才不禁为晚上的面对担心起来。
    晚饭是寂静无声的，韩黎父子都没在，老夫人也好象没有兴致打圆场。匆匆完事，含雪回到自己房间去。
    来到这府里很久了，对府里的一草一木含雪都用心的记了，更渐渐熟悉府中各人的作息，只等着师傅下命令了……
    韩毓进来了。
    含雪望着他，说，我只是觉得我们这样分房会被人知道，你在你爹那而不好说。
    韩毓说，你睡吧，我睡地上。
    不，不好吧。床上有两床被子。我是说……
    好吧，你睡里边，我睡外边。
    含雪点头。
    第二天。
    姑妈让含雪过去聊天。
    含雪过去坐了坐，没聊两句，姑妈便离开去给文文送东西了。回来时，正好午饭时间，便一起去花厅用饭。
    含雪始终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平白无故，对她那么敌视的姑妈会让她去聊天？可是，却也最终没什么值得含雪防备的。
    傍晚，韩黎派人来通知含雪到大厅。
    隐约，含雪知道，事情还是在意料之外发生了，有备而去。
    姑妈在哭。文文的眼光是仇恨鄙夷的。老夫人不在。
    韩黎轻视的看向韩雪，问，你上午到姑妈的房间里去了？
    是的。
    上午就没别的人进去过了？
    我在的时候没人进去过。
    你跟你姑妈一起出来吃午饭？
    是的。
    哼，我没嫌弃你是青楼女子让你进我们韩家大门，你竟然不知好歹，当起家贼来了。
    什么？
    哼，还装傻，说，你把我娘的那对鸡血石镯子拿到哪里去了？文文指着含雪说道。
    含雪明白了。不禁笑了。这本是了然的笑。可在韩黎眼里却变成了死不认罪的轻蔑。
    一掌挥过来，含雪没有让开。她不能让，这一让会暴露太多，这一让，往下反而不好说。
    含雪闭上眼准备承受，却久久没听到那一掌拍在她脸上的声音。睁眼，却看见韩黎早已放下他的手掌，厅内三人的眼睛都看向大厅门口。
    含雪转过身，只见韩毓站在门口，直直望着韩黎，眼神中有愤怒，甚至恨！
    对视僵持了几分钟。韩毓走进来，拉过含雪。对姑妈说，姑妈，我建议你回自己房间好好找找，我给含雪的聘礼里不乏上等的鸡血镯子。说完，拉着含雪离开。
    回房的路上，含雪不禁又笑了。
    韩毓停下来，望着她，笑什么？
    你的姑妈，你的表妹，还有你父亲。他们找了一个太烂的借口。我觉得好笑。含雪答道。
    韩毓也笑了。不知道他是为又一次顶撞了韩黎而笑，还是跟含雪一样为他父辈的可笑而笑。
    只是第一次看见韩毓笑，含雪竟然有一种幸福感。含雪觉得韩毓的笑太好看了。
    末了，韩毓说，以后，这种事，要躲开。
    他是说的那一掌吧。
    含雪笑着点头。
    师傅的命令到了。
    今天，是韩黎的寿宴。
    早起，含雪吃下一颗药丸。
    韩毓问，你病了？
    没有，最近人有点精神不济。你要不要也吃一颗，我看你最近也很疲惫。含雪问。
    不用了。韩毓回答。
    乘韩毓转身之际，含雪把药丸化进韩毓倒下的茶中。
    韩毓喝下。
    韩黎没有大势宴请，只有些交好的亲戚朋友。正合含雪的意。
    席上，含雪默默的吃着，没有言语，并不异常。韩毓除了给老夫人和含雪夹夹菜，也并不多话，父子不和看来今天到场的大多数人是知道的，用不着做戏。
    韩黎端起酒杯，打算敬所有宾客。突然，笑容僵在他脸上，冷汗淋漓，随之，所有人亦一样。
    望着他，我吃吃的笑了，灿烂无比。
    所有人惊奇的望着我，包括韩毓。
    我姓慕容。含雪轻轻的说，对着韩黎。
    哈哈哈哈哈哈……一阵狂笑在韩黎的怔惊之后。
    你……韩毓不敢置信的望着我。
    毓儿…你娶的好老婆！不用你恨我了，人家慕容家……有人来报这个仇！韩黎恨恨的对韩毓说。
    原来韩毓是因为这个在恨他的父亲。
    一百一十九口人，韩黎，我慕容家跟你有何仇恨！你决然下手那么决，灭我全家！含雪不敢看向韩毓。只轻轻陈述着自己的仇恨，仿佛对自己，也对韩毓强调着自己的立场。
    从小，师傅便对我说，我是他从尸体堆上拣回来的，嘴角沾满亲人的鲜血，所以起名含雪，音译含血。师傅告诉我仇恨，这仇恨让我坚信，我本就为仇恨而生，为报仇而活。今天，我终于完成了我的使命，我终于亲手杀死你了！韩黎，你死有余辜！含雪咬牙切齿的说着。
    不！韩毓大叫一声。含雪，告诉我，这毒不是你下的！告诉我！你本是个善良的姑娘！告诉我！不是你！
    含雪笑了，却不答。她很高兴韩毓这样说，原来韩毓眼中的她是那么美好。
    而且我没中毒不是吗？韩毓不甘心的问。
    她确实没下毒。而且，他还给你吃了解药！毒，是我下了。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一个躬背的老妇人出现在宴厅中。没人知道她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师傅。含雪轻轻的叫。
    摇着头，韩毓不愿意面对这一切。
    老妇人走近韩黎，说，韩黎，我和含雪等的就是今天，你让我们慕容家灭门，我也要让你尝尝这滋味儿！
    你……你是……谁？韩黎气若游丝。
    我？哈哈哈哈……我就是慕容家未过门儿的三少奶奶！可怜我跟慕容若奇大婚在即。是你！你这个魔鬼，刽子手！毁了这美好的一切！老妇人愤怒的说。
    好……好……好！最后一个好字，韩黎说得铿锵有力。
    啊！含雪大叫！
    韩黎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身上的匕首刺进了老妇人的心口。
    ……
    韩毓走了。留下了一个空荡荡的韩府。
    第一次，含雪有了想抓住的——韩毓。她动心的为韩毓服下解药，可是，那颗解药并没能让含雪把他抓住。
    仇恨，含雪以为自己只拥有仇恨，可是，当老夫人的手再也不能握住自己，当师傅死去，当韩毓离开，含雪才明白，原来，她拥有的不止仇恨。
    埋了所有人，过了所有事，还剩下什么？还拥有什么？含雪问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