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猛然醒悟，跌跌撞撞地从小楼冲下，急匆匆地想去医院找她，可刚冲出小楼，我便知道，一切都迟了，约意陷入了漫天大雪中。脸上一阵凉意，渐渐滑入脖子里，用手一摸，不知何时，竟已泪流满面。
    望着这一片没有尽头的白色，我明白，我永远失去了她。
    我从来没有这么痛恨过自己，即使是那时我亲手从泊雁肚子里取出孩子，因为我知道，再怎么受伤害，她也不会离开我，不论是身体，还是心，终究会回到我身边。可现如今，对着这片绝望的白色，我再也没有勇气说出这话。
    在我年幼的时候，四季如春的约意也曾有过一场大雪，那时，是我妈妈去世。她是约意历史上最伟大的祭司，她从来不笑，也很冷漠，可她死的时候，约意漫天飘雪，我却没什么想法。如今约意又下雪了，另一个传奇女人离我而去，她是泊雁，我宁愿失去整个世界，也不愿意失去的女人。
    可我意识得太晚。
    我没有想到，刚才那一面竟成了用诀，我以为无论怎样的病痛，她都不会舍得弃我而去，会为我坚持着。可这一刻我明白了，生命，不受人控制，即使我贵为约意的大祭司，我也挽留不住她。
    再见到她时，她静静地躺在医院惨白色的病床上，沉睡在浓重的消毒水味中，胸口再没了起伏。就在半天之前，她还躺在我们家的床上，手里握着一本书，掩饰着痛苦，勉强冲我微笑。
    她的面庞比之前还要苍白，深堇红的卷发铺散在枕上，嘴唇失了血色，双眸紧闭，如同一樽白瓷人偶。
    我站在门边，摸了摸自己脖子边的脉搏，这一刻，我很疑惑，为什么我的脉搏还跳动着。
    是我导致了这一切，我亲手结束了她的生命。我眼睁睁的看着她痛苦蜷曲在床上，却毫无反应，我明知道她是为了我，毁了贝壳，毁了她最后唯一可去的地方。
    我握住她垂在一边的手，沁骨的冰凉，紧紧的贴在我脸上，这双纤细修长的手立刻就潮湿了，我不明白，我什么时候又哭了。
    月坠一脸悲戚的站在床的另一边，手里搂着哭晕过去的晚镜。他始终没有正视泊雁没有生气的脸，只是用着痛恨的眼光盯着我。
    “泊雁妈妈让你记得把出生宝石戴上，否则她会死不瞑目。”月坠冷冷的说。
    死，我并不是第一次接触到这个字眼，千万年来，我一次又一次的遇到它，却是第一把把它与泊雁联系在一起。
    她死了。
    在约意，贵族的死亡就代表了永不轮回。
    她死了？
    我晃了晃她，轻声喊道，“泊雁？”
    她一动未动。
    我咬着唇，又晃了晃她，“杨泊雁！”
    月坠银色的碎发遮着他细长的眉眼，声音似乎结成冻，冷笑，“她已经死了，你没看见吗？”
    我的手僵在她的脸上，全身止不住泛鸡皮疙瘩。
    死了……
    泊雁……
    可她这般安静的躺着，像是睡着了，表情安详柔和。
    她腹部平坦，七个月的隆起已经消失，那个孩子……
    “孩子呢？”我问他。
    “你有没有感情？泊雁已经死了，你知道吗？”
    我点点头，“我知道。”
    “那你还在问孩子？！你怎么不看看你面前躺着的人？！她为了你，为了给你生这个孩子，死啦！你看见了吗？！她也是我妈妈，你这种人懂什么叫妈妈吗？！”
    若不是他必须得抱着晚镜，我想这个新任的约意陛下会来掐死我，他已狰狞了面孔。
    可这里躺着的是我最爱的人，即使再多的孩子加起来也抵不上的感情，我会不痛？
    我从口袋里掏出那块透明的宝石，静静的看着它。
    就是为了这块宝石，我失去了多少？
    只要我把它放到我肩上，它就会自动吸附进我的身体，成为我的一部分，千万年前，就是它为泊雁遮风挡雨。
    月坠一眼便认出我手里的是什么，他嘲讽的看着我，“你怎么不戴上，既然都已经到你手里了。”
    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句话都没答。
    我把泊雁抱起，搂在胸前，看着她的脑袋无力的垂在我肩上，她的体温冻得我心凉。
    “我带她回去，你有意见吗？”
    月坠摇摇头，“她是我和晚镜的妈妈，也是你爱人，如果你还这么认为的话。”
    我苦笑，我明白得要死，可是我却一直在犯错，最终害了她。我爱了她一辈子，可她却从未真切的感受到我的爱，我究竟是怎么爱她的？
    “如果我把这块宝石放到她肩上，泊雁会不会活过来？”我看着眼前这张了无生气的脸，恍惚的问。
    月坠嗤笑，却泪眼朦胧，“你是约意的大祭司，你会不知道？”
    是啊，我会不知道？只有未死之人，才能重获新生。
    月坠搂着晚镜，手却抽空帮晚镜抹去昏迷中流出的泪，“你甚至不想去看看你的女儿？”
    我糊涂的看着他，好一阵子才想起来，泊雁为我生了个女儿。
    “不看了，不用看了。”她的妈妈都不在了，我要看她做什么？
    这个孩子随便她怎么活吧。
    我只要泊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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