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零二章 拯救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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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澈在约意做了这么久的大祭司,但真正知道他存在的人少之又少,因而对于他上次的离开也没什么人表示出关心或是好奇。
    我和他就这么在约意住下了,作为两名普通的约意市民。
    他的孩子脾气在这段时间里得到了充分体现。
    之前我们住在德国,住在人间,他总是不习惯,虽说也挺折腾人的,但回到了他的地盘我才知道,之前我受的罪根本不算什么。
    早晨变着法儿地想着吃,闻暮早点好的地方让他摸了熟透,往往央求我跨越半个城陪他去;中午要我亲自动手,点着吃,吃完了还要我服侍他午睡,皇帝般地大摇大摆走在前头,往卧室床上一躺,手搭在肚子上,眯起眼睛抿嘴笑,然后什么都不说地等我为他盖上被子;晚上要出去游夜市,买礼物……
    有些本该恼火生气的要求,每每看见澈那张素雅的脸,带着笑意的嘴角,以及长长的睫毛,怒气便像是歇了火,一点发不出来,只得叹气着答应,心里竟还有小小的满足。
    澈说我就像是儿子都成材的老太婆,整天唠叨着儿子的好,儿子的神气。我说我本来就是老太婆,而我儿子也确实好,确实神气。
    偶尔来的晚镜和月坠听到便嘻嘻哈哈地笑倒在沙发上,不可自抑,我不懂这话有什么好笑的。
    他们也越来越有威严了,平素除了与我和澈在一起时露出点笑颜,几乎总是板着脸。月坠便罢了,竟然一向连好脾气闻名的晚镜也如此便怪了。
    晚饭后,我瞥下月坠和澈,拉过晚镜到厨房,像所有关心过度的妈妈一样逼问他,“说,你和月坠最近在搞什么鬼?”
    晚镜翻了个白眼,表情是大大的不屑,双手一抱,说,“我们有什么好隐瞒的,只是最近比较忙而已。”
    我听着他的而已便觉不对,但究竟哪里不对却说不上来。
    晚镜调过头去,眼神虽说沉着,却总是有些说不上来的忧愁。
    “晚镜,什么时候你也学会骗我了?”
    “雾遥,你……你该相信我们。”
    “相信你们没瞒着我什么?你当我傻了吗?”我背过身去,在流理台上摸着菜,“既然你们不想说,我也不想逼。出去吧!”
    “雾遥,你……”晚镜拉着我的袖子,表情很是为难。
    我只得微微笑了,抚摩了晚镜光滑精致的脸,他像足了澈,“先出去吧,一会儿就有饭吃。”
    晚镜担忧的看了看我,最终还是点点头出了去,却一步三回头,我都不忍心了。
    我扶着案边,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翌日清晨,醒来时澈已经早醒了,侧着身子看我,张口便问,“你说,如果在闻暮的市中心也放一个我的雕像,和你的遥遥相望,凌思远会不会恨我?”
    我还迷迷糊糊的,一时也搞不清楚他的真正意思,揉着眼睛说,“你不是每天都对着我嘛,怎么忽然想起来要在闻暮做个雕像?”
    他撇了撇嘴,转过身去不看我。
    “你的雕像一定会有的,只是现在时间还不到。”我下意识就说,可刚说出口就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该死的话,连忙弥补道,“等过阵子,月坠和晚镜忙完了,我一定督促他们!”
    澈的身子有点僵,半晌才闷闷的说,“不用了,他们已经开始着手准备了,过不了多久,闻暮市中心便会有我的雕像,我这辈子最俊的一个瞬间做成的雕像!”
    我看着他坐起来,走到衣柜前,寻找了半天,挑了一件鲛绡的银白色祭司长袍穿上,随意的束了根金腰链,套了双白色的牛皮短靴,淡金色的长发有点乱,紧紧抿着嘴下了楼。
    我猜我刚才那番话让他有点伤心,犹豫了许久还是准备下去哄了哄他,今时不同往日。
    意外的发现晚镜和月坠竟然都已经到了,两个人头靠着头在厨房里弄吃的,澈神情恍惚的靠在沙发上闭目休息,脸色不好看,衣襟口的那块玉露出了大半块。
    我隐约觉得那块玉有什么不对劲,可刚坐在他身边抓起那块玉,澈立刻就睁开了眼睛,幽蓝色的眸子里是满满的警惕。我心一拎,直觉就要将玉抽出,可澈却先我一步挡住了。
    他看着我,面容疲惫,惨淡一笑,“别动。”
    我吓着了,握住他的手急急问道,“你究竟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澈捂着心口,摇摇头,手心下面是那块刻着晚镜二字的玉,细细的指尖按住我的手,一齐压着。
    “不要挡着,让我看看。”
    澈索性闭上眼睛再不理我。
    月坠和晚镜端着一碗粥一杯牛奶出了厨房,见我也在,俱是一惊。
    他们一定有什么事瞒着我,此时我是无比肯定。
    月坠轻轻的扫了我一眼,便将手里的清粥放到澈面前,面庞依旧冷冷的,只是声音明显柔了下来,“这粥我们熬得很稀,你应该会喜欢,这牛奶我们也热过了。”
    晚镜从月坠手中接过,直接送到澈手上,咬咬唇,看了我一眼,“我们特地早来给你做的,当然要赏脸吃完。”
    澈眉头微微一皱,很快便松开,点点头,只吃了两口便忽然停了下来,将粥放到桌面上,“哪有人把粥和牛奶混到一起当早餐的?”
    大家谁都没说话,我看得出来,澈只是在找借口,他的表情告诉我,他根本就不想吃,大概是觉得恶心。可他恶心什么呢?
    我瞥了眼晚镜和月坠,我以为他们会生气,可月坠只是低头叹了口气便拉过晚镜的手臂,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般走了出去。
    我决定直接问澈,或许他不会说,但如果真有什么事,一定能让我看出端倪。
    午后,澈在花园里喝着晚镜为他泡的红茶,可神思早已不在,透明的杯子里只少了一点,我忽然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仿佛他就要离开我了。
    我想我和澈这辈子算是互相折腾着过下来的,明明那么相爱。如今终于熬到了相守,我不能看着这种日子从我手中滑走。我只要天长地久。
    打定主意,进屋随便套了件衣裳便出去了,恰好月坠从书房里出来,见我这副模样便问道,“雾遥你要去什么地方?”
    我头也没抬,套了双鞋便开门走了。
    澈还保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的看着杯子里的深红液体,那么像血。淡金色的长发飘散在身后,柔顺却不再如年少时的光亮,白皙的皮肤也不是我记忆中的晶莹透明。
    我调过头,深吸一口气,咬着牙离开。
    我似乎看到了他生命正一点一点枯竭,那个曾经骄傲肆意的人怎么能容忍自己如此消耗下去?还是他真的做好了准备?约意的大祭司,只要死,便是永远的消失。
    摸摸肩头,那里空空如也——我没有了宝石。现在只有一个方法能救他,而我绝对不能看着他死。
    看着眼前这片仿佛被冰封在世界的最角落处的洞穴,简单的线条绵亘着的白色梦境。梦里来梦里去,终究不得解脱。
    记得我初到此处,便和月坠说,这里仿佛诸神降临般,而一贯嘻嘻哈哈的月坠竟严肃的纠正我,不是诸神降临,在里面住着的,是全约意人民心中的爱之女神。
    他那时还不知道,里面的就是我的真身,他真正的妈妈。
    奢华而朦胧的寒冰墓室,地面幽幽冒着白雾,淡黄光芒的高雅水晶吊灯,光影流碎,摇曳生姿。奢华到极至的内厅,层层叠叠的包金贝壳圆顶,以及厅中央的管风琴。这个凌思远为一个女人建造的,发了疯的宫殿。
    第一次来这里,感觉是惊叹,再次来这里,感觉是悲哀。
    我抚着厅中央摆放着的巨大人形贝壳,透明的外壳,闪着莹莹白光,看着贝壳内躺着的另一个我,仿佛定做般的与壳身恰合到一丝不差。
    身着深红色华服,堇色长发,波浪般一直盘旋到脚踝,皮肤白皙透明,双眼紧闭,睫毛却纤长浓密,极至的精致,极至的风华。
    只是她没有呼吸。
    鼻头忽的就发酸,我甚至不忍心再看下去。我爱我自己,爱约意的自己,同样也爱人间的自己,她们都是我的一部分,属于漂浮海,属于蚌族千年孕育的精灵。可我现在却要亲手毁了她!这和亲手杀了自己有什么区别?可我却不得不这么做,我要救澈,只要他能活下去,其他的又有什么关系?
    轻轻打开扣着的壳身,眼泪止不住大滴大滴往下掉,躺在壳里的人裸露着的肩头很快就湿了,可她却没有出生宝石。只要敲了这块壳,她很快就会在世界上消失。
    我们是双生的,她如果消失了,我不敢确定自己能活多久。我不想让自己出现这种矛盾的心情,因为一旦我矛盾了,澈就有可能死去,而我,宁愿自己死。
    如今我肩头这块出生宝石早已黯淡无光,既然注定了要消失,为何不用这块壳换一个心爱之人的永生呢?
    一切都是值得的。
    我几乎稳不住自己的手,碰到壳的顶端时,分明感觉到了贝壳的温度,刺骨的凉,却是生命的暖。
    是它给了我生命,而今我却要亲手结束它!这是什么道理?
    不经意尖瞥见额头上的皇冠,那一行清秀美丽的小字。
    泊雁,你知道,生命和青春,爱情和荣耀,都会随光阴流逝,只有你身下这颗同你一样灿烂美丽的珍珠,会在神秘的漂浮海里流淌,光彩夺目,永远,永远,而你也将最终重归她的怀抱……
    再也忍不住的痛哭失声。
    这是诅咒!凌思远,这究竟是不是你施的诅咒?!为什么在这种时刻,一定要让我看到它?!
    生命和青春,爱情和荣耀,都会随光阴流逝,只有我身下这颗珍珠,会在神秘的漂浮海里流淌,光彩夺目,永远,永远,而我也将重归她的怀抱……
    澈,我拿什么救你?!拿什么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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