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镜回去稍稍收拾了下便和我走了，拖了个红色的小拖箱，呼哧呼哧地走在我身边，神色雀跃欣喜。他很高挑，身材纤细，穿着时尚简约，干练而潇洒，一张承自泓澈的脸颊，更是让他在人群中耀眼夺目。机场人不多，但几乎人人都在看他，我很骄傲。
    他时不时转过脸来对着我笑，眼睛细细地眯起，眼角翘起一个漂亮的弧度，长长的睫毛叠起。见我也看着他笑，晚镜又将右手拖着的箱子换到左手，空开的手亲密地拉起我的，抿着嘴唇去检票。
    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喜悦，像是被人打了强行针，控制都控制不住，就算面部肌肉僵硬到不行也还在笑。
    他在检票，小姐红着脸看着我们交握的手暧昧地低着头笑，我心想，要是你知道他是我儿子，看你还是不是这个表情，转过头看着落地窗外的天空发呆。心情好的时候，天气再坏也是好，明明早晨还在雾气蒙蒙，飞雪飘飘的伦敦此时已消散了不少，摇晃着下坠的雪花也仿佛融了春日的阳光，暖暖地铺陈在大地上。
    “我送你的钥匙扣呢？”晚镜边帮我系安全带边低头问道。
    我随手翻了翻杂志，抬眼一看他，想到那个做着诡异表情的骷髅头，“送给泓澈了。”
    他刚才还含着笑意的嘴角冻住了，动作停了停，楞楞地看着我，片刻又恢复正常，“你见到他了？”
    “恩。”
    “你房子怎么说？”我岔开话题，“卖了吗，动作那么快就回来？”
    晚镜仿佛丝毫也不在意刚才提到泓澈的事，一挑眉冲我得意一笑，“我怎么会卖了！那块地一直在涨，等时候到了再卖，一转手又是一套房子。”
    我暗叹一声这人的小气精明，“那车呢？我是指莲花。”
    晚镜瞥了我一眼，高深一笑，“我知道你喜欢。”最后喜欢二字被拖得老长，搞得我都不太好意思，像个妄图盗车的人被抓了个现行般。
    我没说话，佯装看着杂志上颠三倒四的画和文章。
    “所以我让人托运去了柏林，以后你就用我的车！”许久，晚镜深吸一口气，像是费了极大的劲说了这么一句话。
    我惊讶地看着他，晚镜握着拳头，咬着唇角，细长的眼睛左右转啊转的。
    我知道这人小气，要他钱像是要结果他的命，能不花绝对不花，能用别人的绝对不动自己的，让他用国际托运送出爱车简直是神话。我竟然制造了神话，有点不可思议。
    我想想还是没说话，低下头继续看杂志。
    “你没有一点感动吗？都不感谢我？”晚镜瞟了我半天，憋着等夸的表情忍不住终于说了出来。
    “我以为你在骗我。”我平静地看了他一眼。有空姐推着吃的来了，我示意他，“你要吗？”
    晚镜看了那个女人一眼，几度皱眉，终究还是说了句，“不用了，谢谢，我还不饿。”
    我了然一笑，拿了两份，晚镜果然瞪大了眼睛看我。
    “就你这个性格，同意将莲花送给我，也不知是下了多大的决心，以后万一你见我用的舒服，后悔了，想要回去也不方便开口，还是你自己留着吧！君子不夺人所爱。”
    “我才是君子好不好，我说送了就是送了，哪有送出去的礼物再要回来的道理。”晚镜很义气地看我一眼，不屑一瞥，“你放心留着！”
    我朝他笑了笑。
    晚镜也不想和我讨论这个问题了，蹩到角落去拿了张纸在涂鸦，也不知画了什么。
    飞机改了班次，之前已经通知了茉莉和辛可，但那两人还是要提前来接，一听我说晚镜也来了，更是高兴到不行。
    待到好不容易下了机，晚镜便精神抖擞地拉着我手直跑。
    茉莉和辛可两人更是夸张，举了个大大的牌子，用不怎么利落的中文写着“泊雁！晚镜！”生怕我们错漏了她。
    晚镜在下飞机的时候不知从哪掏出个小镜子和小梳子，不打理好死活不肯下去，松松的黑发将将及耳，碎碎地垂着，很是英俊。他拿在手中，对着镜子里的人笑，左看看，右瞥瞥，直到拖了快十分钟才肯罢休。
    我几乎无语，又不是去见岳父岳母，照个什么劲儿嘛。
    等到晚镜风姿出众地拖着个红色箱子出现在大厅时，场景可以想象。我包裹在米色风衣里，包着帽子围巾手套，看着他快速地扫描，确定目标，摆着刚才镜子里的笑朝呆滞住的茉莉和辛可夫妇走去，潇洒的模样那叫个妖孽啊！
    茉莉呆呆地看着他走到面前，呼吸都有些乱了，等瞧着了一脸无奈地站在晚镜身边的我，这才敢确定来人确实是找他们的。
    “电话里的声音很斯文，我以为是个秀气的男孩子……”茉莉一见我就这么说。
    “他确实是秀气，只不过骨子里完全不秀气。”我中肯地评价。
    晚镜笑着拥抱了下茉莉和思想者，流利地自我介绍，像是做过千遍万遍般熟练漂亮，发音标准优雅，如同拉着小夜曲的小提琴。回头冲我一笑，便拥着茉莉瘦小的肩头先走了，留下思想者和我面面相觑，不知该做何反应。
    我甚至不知道该如何评价晚镜，他确实……确实不知道该怎么说。
    柏林整个城市都陷入圣诞的欢快气氛中，原本显得很灰色的城市忽地亮了起来，热呼呼的红，古老的商店里的壁炉，香喷喷的烤火鸡。
    茉莉和辛可两人不知在哪买了棵巨大的圣诞树，硬是要放在屋子中间，枝头上挂满了小礼物，顶端还坠了颗金色的小星星，毛茸茸的煞是可爱。
    晚镜丝毫不陌生地与他们相处，刚两天便讨得茉莉和辛可的欢欣，我更加怀疑这家伙是不是搞错了来柏林的目的。
    他顺利在柏林大学任教，没费任何力气，早晨出去中午便将所有问题搞定了，辛可再次肯定了晚镜出色的能力，弄得那人又是一阵得意。
    莲花昨天便到了，晚镜虽然心疼，但还真咬牙送给了我，假装特别大方地对我笑，还学着茉莉和辛可那套，祝我圣诞快乐。我看了他一眼，哼哼笑了两声，说，“约意人不信耶酥基督。”
    晚镜特别不高兴，重重一哼，便孩子气地包了围巾穿了风衣跑了。
    茉莉和辛可在晒太阳，他们俩似乎特别喜欢这项活动。虽然我也挺喜欢的，但比起他们的狂热程度，实在是不值得一提。我一直告戒他们，千万不能这么晒，太阳都吃不消了，可没人听。
    “今天是平安夜，年轻你要来点什么特别的吗？”茉莉在阳光下眯着眼提议。
    “我不过圣诞的，自然也就不过平安夜，你们随意，不用管我，做点吃的就能打发我了。”我诚实地告诉他们，一耸肩，坐在钢琴前摸索，“把我吃高兴了，我可以代替圣诞老人晚上往你们袜子里放火鸡骨头。”
    茉莉看了眼我笨拙的动作，张张嘴，最后还是回过头去晒太阳。
    辛可是标准的德国人，因此平安夜对他来说显得很重要，至少和我们这一群外国人比起来。他快乐地在厨房里忙碌着，尤其是那一只非常合我意的超大型火鸡，我真怀疑他把别人家火鸡的奶奶都做了吃了。
    “晚镜去哪里了？怎么一个下午也没见着人，似乎没听他说有什么事呀！”茉莉忽然冒出来一句。
    “被我说得生气，跑了。”我痛苦地按着黑白键，看着另人作呕地曲谱，烦躁地说了句。
    茉莉刚长长地哦了一声，那边便听门开了。众人一抬头，晚镜正满身是雪的站在门边换鞋，绒绒的围巾一直拖到地毯上。
    挑了最暖的一双鞋穿起来，被我鄙视了一眼，晚镜毫不在意，越过茉莉就向我走来，坐在我身边朝我一伸手，“钥匙呢？”
    “什么钥匙？”
    “车钥匙，就是那辆我送你的莲花。”
    他说得极度平静，浓黑的瞳人毫不避闪地看着我。我真怀疑这家伙是不是我生的，怎么能厚脸皮小气到这种程度，简直是令人发指了！
    我没好气地掏出钥匙往他手上重重一放，猛一按琴键，咚的一声重音，“给你！”
    茉莉好奇地看着我们，眼光一直在我和晚镜身上扫来扫去。
    晚镜却歪着脑袋抖着腿冲我笑，样子是乐得不得了。
    胡乱地翻了翻谱子，越看越觉得可恶，索性闭上眼猛弹上一阵，结果却更刺耳。
    茉莉赶紧喊了起来，“我的天！年轻，你能不能饶了我，至少等过了圣诞再要我命吧！”
    辛可在厨房里探出头来，看着我们哈哈大笑，手上还沾着一些作料。
    “给你。”晚镜忽然又将钥匙伸到我面前，大大的杏眼一动不动地看着我。
    我轻轻一瞥，“晚镜，你不要再冲动了，一会儿再来问我要，连我都要不好意思了。人家过一年长一岁，你到是不长岁数，尽长脸皮了。”
    晚镜撇撇嘴，朝我努了努，“你先看看呢！”
    我疑惑地一低头，楞了下，“你出去就是为了找这个？”
    他点点头，“我一直找了好几条街，这才找到完全相同的一个小骷髅，既然你这么喜欢泓澈，还把我送你的转送给他，那我就再送你一个，和他那只配成一对好了。”
    他说得轻松，我却心里暖暖地乱感动，用他的话来说就是简直比吃火鸡还快乐。看了看手中那个歪吐着舌头的骷髅，直想大笑。
    我深吸一口气，猛地一抱他，在他脸颊上狠狠地亲了一大口，呵呵直乐道，“十分感谢！”
    晚镜却羞了个大红脸。
    辛可在厨房喊道，“年轻，快去开门，都敲了好一阵了！”
    我还没来得及动身，晚镜便咬着唇角，先跑了出去，样子是前所未有的单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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