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西 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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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谁唤下楼梯,一握香荑。回头忍笑阶前立,总无语,也依依。
笺书直恁无凭据,休说相思。劝伊好向红窗醉,须莫及,落花时。
澹台的一席话,我大约是应该觉得受宠若惊的,不知这话是否也是他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也就权当是人家客气罢了。
我并没有回话,转了头看向车窗外,越西的道路甚是宽敞,即使两边的商贩行人占去了不少地方,并行四马仍是不悖。若此刻换了种心境,看着这些异域风情定也是快事一件,只是我却没了那份闲情。
“澹台公子,何时才能到云家别馆?”
“只消半个时辰即可到了。”澹台在我身后说道,“请稍安吧,还有,若你愿意可以不用叫我澹台公子,听着生分,叫我候月便是了。”
他再度要求,我却仍是摇摇头,心里却陷入了莫名的矛盾,仿佛既希望着快些见到云薇,又有一些害怕。
怕?我在怕什么?
“这条道是我越西城中主道,平日里也是热闹非常,今天正巧是我越西的传统节日盂萝节,所以又比平日更加熙攘了几分。”
“盂萝节?”我好奇问道,不愿再想我那个害怕的原因。
他宽和地笑笑,继续解释说:“是,越西居民大多是妖族人,不过这也是你们圣族的叫法,我们自己只称自己是洞阴人。”
“便是那个洞阴君的洞阴了?”
“不错,我们也像中土一样信奉三元大帝,即天官紫微大帝、地官青灵大帝和水官旸谷大帝,旸谷大帝又称洞阴大帝,这些你应该都是知道的。但我族人深信水是万物之始,当初我族第一位先人便是水官用一滴至纯至净的水造成的,故而将水官奉为上神。每年今日便以水为祭,迎洞阴大帝下世解厄。”
“可是迎水官的节日不是在十月十五吗?”
“十月十五我们也祭,那日是洞阴大帝的生辰,我们唤做‘祭秋辰’,今日是洞阴君政界解厄的日子,我们便叫盂萝节。”
我笑笑,看来这妖族果然更加重视这些鬼神之说,忽而听得驾车人在外面道云府到了,心里那种其名的矛盾又回来了,旋即又转脸向外,竭力压抑着自己几欲跳出的心脏。
车架停下之时,澹台一步在前下了车,如笙如瑟随后,最后才是她们二人扶着我下了车。脚未落地,便听得澹台的声音道:“云兄,我可是将你府上的人送回来了。”
“有劳澹台兄了。”一个温柔的声音传来,我几乎不能控制住自己,直直地向那个声音走去,那人放下抱拳的双手,一转眼也是看见了我。
这不是云薇又是谁?还是那样一袭白衣,还是那样温存笑脸,却是更见清瘦了,一月不见,却恍如过了几世那么久,只听得他压低了声音唤道:“莲衣……”
我终于明白了我在怕什么,我怕,怕见到他的时候,他对我用的是对女婢的态度,或是对受云萦所托之人的态度,或是与旁人一样疏离的态度,然而更怕的,却正是这样真实的态度,这样赤裸裸的喜忧参半,这样不加掩饰的情绪,让我不知如何应对。
心里这样想着,眼眶却酸涩起来,我努力绽开了一个笑容,唤了声“爷”,向他深深拜下便不能再言。谁想他几步跨至我向前,抬出手来将我扶起,紧紧地握着我的手,略微冰凉的手心竟泌出了些汗来,连声音也有些抖动了:“你总算是回来了,若你再不回来,我……”
不要这样,云薇,你不要这样。
“既然云兄无大碍,莲衣姑娘也是完璧归赵,候月便先回去了。”我转眼,见澹台在一旁笑着说道,才觉得自己也有些失态,又向他走了一步道:“多谢公子恩德,他日若是用得莲衣的地方,公子尽管开口。”
澹台意兴阑珊地点了点头,又是对云薇一抱拳,交待了如笙如瑟留下,自己便转身上了马车去了。
目送他去了,我才回过头来,见云薇眉眼都是笑着,自己心里也愉悦起来,他开口道:“澹台兄一早便遣人来,说你在他那里,我最初也是不信,不想真是你。”
我默然点头,终于将心情从方才的波澜巨动中平复了下来,忽然想起了一件事:“爷,听说你受伤了,可严重吗?”
云薇仍是宽和地笑着,伸手向前一指说:“有什么话我们进去讲吧。”我点点头,便随他向前走去。
此处别馆应是云家在越西的产业之一,越西是一座山城,城中建筑多依山而见,远远看去是错落得别有风情。云薇领我穿过一个园子,遥遥便可见一座三四层的越西民居,说是三四层,每一层却是顺着山势次第向上,层与层之间也分得不甚清楚,只见得廊腰曼回,较之锦州云府的精致更多了些天然的灵秀之气。一路与云薇无言同行,心中却是安然于这种静溢。
“姑娘可是回来了。”将要走到正堂时,迎面一个少年快步走来,正是云薇的贴身小仆伐檀,见到旧识心中更是愉悦。
“小哥一别可好?”
伐檀用力点点头道:“我是好得很,却不想那日一别竟过了如此久才能重逢,那日爷回来的时候,姑娘你是没看见,可把我吓了一跳……”
“在那里呆着做什么?不是给姑娘留了好茶吗?”云薇出声打断他,伐檀一愣,随即应道:“那是……瞧我话多的,都跟采葛有得一比了,这便去给姑娘沏茶来。”
说着便向外走去,经过如笙如瑟时停下来看了一眼,引得两个女子又是一阵笑,我上前去对了他讲:“这两位是澹台公子府上的如笙如瑟二位姐姐,你且带她们去安排一个好的住处吧。”伐檀应了声是,便领了那两姐妹出门去了。
此时云薇慢慢走到上座,示意我也坐下,我走去他身边却并未坐下,伐檀的话显然并未说完。
云薇见我不坐,看了我便是一笑:“也好,我不将那日的事讲与你知是不会放过我的。”我脸上一红,又来了,这种感觉。
“爷这么说可是折杀奴才了,奴才不过想爷的伤是因奴才而起,所以才……爷这么说……”
“你这丫头何时也会说出这些话来了?”云薇打断了我的话,语音里也听不出是怒是怨。我抬起头来看着他,却迎上一对晶亮的双眸,清浅的笑容不变,却多了几分宽容的暖意。
“以后你不必自己作贱自己,我从来就没把你当作奴才来看,你若愿意了叫我一声爷,若不愿意叫我云薇也好。”
“不妥,尊卑不可乱。“
“噢?”他忽得笑得有些促狭,唬得我一愣,本以为只有那桃花才会这样笑,不想这蔷薇笑起来也会有这般风情,然而他却接下去道:“那日,你不是叫得挺顺口的吗?”
那日?哪日?
我眨眼望着他,他也眨眼看着我,忽然那分别前的一幕就到了眼前,云薇死死地护住我,我当时只当自己快没命了,只在意念中绝望地一呼,原来果然是叫了口的。
他竟还记得。
“那日情急,自然是不能与平日里比的。”我垂首波澜不惊地回道。
“是么……”他嚅嚅道,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正此时伐檀托着茶盘大踏步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如笙如瑟:“这可是留的好茶,你是不知道,前些日子下面的承上来,爷只喝了一次便让放下了,他不说我可是知道,那是留给姑娘你的……”
“伐檀兄想多了。”我平静道,“莲衣能捡回一条命便好,不敢想再用主子的东西。”
伐檀听了有一瞬的错谔,看看云薇,又再看看我,我知道,这不像我,但是到底怎样又才像我呢?
“你且过来坐下吧,”云薇笑够了又恢复了那风清云淡的表情,轻拍他身边的一把椅子,我走过去坐下开始泡茶,红泥小炉煨香茶,氤氲的雾气中兰花清新的香气缭绕,神经也随之放松,倒了茶在紫砂的本子里奉给云薇,他接过了闭上眼安静地闻着,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如此恬静的表情让我看了莫名的舒心。
又倒了茶给伐檀和如笙如瑟,他们接了却只是站在一旁小口抿着,一时间没有人说话,难得静心。
“说说你这个把月的事吧。”云薇忽而睁了眼,呷了一口茶,我点点头,将分开后的经历悉数讲给了他听,讲至与澹台相遇的一幕也只是一笔带过,隐隐觉得不好叫他晓得我们是在那样的场合下见的面。
“这么说,你与澹台在锦州时便见过面了?”云薇递过杯子来,我又为他斟上一杯道:“正是,说来也巧,正是在你回来那天晚上。”
“原来如此……”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听你讲来,那万俟烈与流觞似乎还忌惮着什么人?”
我点点头,回想起昏迷中听到的那些话,以及后来的点点滴滴,若不是因了这忌惮怕是我早已成了流觞的刀下之鬼,只是……
“那是怎样的人,要劫我去做甚?”
“而你又是何时与流觞结下仇怨以至于她要索你的命,万俟烈又为何与这些人到了一处?”云薇提出了我的疑问,我点头赞同。忽然一种不和谐的感觉袭来,隐约觉得这前后有什么不妥之处。
此时云薇小声咳嗽了一下,我见他眉头微锁,才记起他也是重伤初愈,忙给他换了热茶道:“可是伤还未好利索了?到底这伤是为我而受,告诉我实情吧,否则莲衣真真是天大的罪过了。”
云薇喝了一口茶,恍若无事般说道:“真的无碍,就是内息一时之间还未复原。”
说着他又看了我:“你便那么不相信我?那夜在九池山上你不也看到了吗?就是伐檀也能与万俟烈对上两招,更何况我呢?无碍的。”
说着他还是轻轻拍了我的手以示安慰,不想他这样一说,那不和谐的感觉是愈加强烈了,有什么疑问像是呼之欲出,我听得伐檀还在絮絮讲道:“可不是么?我家爷的功夫可是了得,烈公子从小与爷一起习武,到几年前他离开时也从未赢过一次,姑娘是不知这武学不同于其它,技高一筹如泰山压顶……”
“对了!”心底突然明亮起来,伐檀正说到兴头上,被我生生打断在那里,我看着云薇,将自己心中的疑问尽数吐出:“伐檀说得对,技高一筹如泰山压顶,饶是万俟这些年长进了许多,依那夜看来也不会比伐檀高得了多少。那日在幻波池边,流觞对付你的手段未见复杂,却是自信满满能制服于你,尔后万俟烈赶来,又化解了流觞的攻势……”
“为何流觞能伤爷至此?原本技不如爷的万俟烈为何又能制得了轻易伤了爷的流觞呢?”伐檀也是若有所思地接着我的话往下说去,这说来是一个怪圈,如何都解释不通。